“不是的……”沉默中的弑无绝，终于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顾长生和周沐，沉声开口道，“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这是上邪也帮不到的事情！”

    说着，弑无绝从地上站了起来，黑色的锦绣轻挥，整理了一下自己锦服之上，并不存在的折痕。

    “我的生机消失，不是因为我当初救你之事，所以，你们不用赶到自责和愧疚。”

    “我不信！”几乎是在弑无绝声音落下的瞬间，顾长生就摇头低吼了一句，“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弑无绝，在遇到我之前，你好好的，脸色也好好的，身体也好好的，可是，我在你的临渊城醒过来之后，你就青丝白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想骗我！”

    “我没有骗你！”弑无绝回头，打断了顾长生未尽的话，心底翻江倒海，终是再次开口道，“这是我弑氏一族的秘辛！世人皆知我临渊城主宰者弑氏一族人丁单薄，可能不知道，我弑氏一族不容于天，注定没有长寿之人！”

    顾长生和周沐闻言，顿时就惊了。

    他们的心底，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临渊城的聚煞阵，想到了城主府中的欺天殿……

    不容于天？

    注定没有长寿之人？

    “为……为什么？”顾长生一脸震惊，断断续续的问道。

    “我比你们更想知道为什么！我的族人，我的先人，我们世世代代的人，都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弑无绝对着顾长生和周沐，凄然一笑，不胜凄凉的开口道，“你以为，塔佑所说的，我的执念是什么？我想要求的真相，又是什么？”

    说到这里，弑无绝周身，充满了苍凉的气息，入骨的无奈，仿佛荒芜一般，蔓延开来……

    顾长生和周沐看着这样的弑无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光是我，我的族人，我的子民，都没有长寿的命，顾长生，周沐，我知道你们不懂，我更不懂，我能告诉你们的是，虽然史志之上，没有记载，可是，我们弑氏一族，却存在了漫长的岁月……我的先人们，曾经带领着我们的子民，创造过一段无尽辉煌的篇章，可是，过去终究已经成为过去了，而我们现在，竟然生生的成为了不容于天的人，漫长的岁月，我们的族人，在最英年的时刻，一个个的死去，你们能体会那种感觉吗？那种被天厌弃的感觉？可是为什么呢？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弑无绝说着，抬手对向塔顶，“谁能告诉我们，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是我们的先人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吗？然而并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做，结果，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无垠岁月，我的族人所求，不过是能平安到老，能体会一番生老病死，可是，这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奢望！奢望！你们懂不懂？我们从没有见到过自己苍老的样子，我们的岁月，永远都会在盛年的时候定格，化成一具枯骨！你知道看着一个个身强体壮的人，轰然倒地，莫名死去的感觉吗？你知道那绵延千里的坟茔，葬着无数盛年枯骨的苍凉吗？你们不知道！你们永远都不能体会那种感觉……”

    “你们知道，我弑氏一族的存在，关系到阖族的生死么？我连死都不能，只能靠着族人的鲜血维系着生命，顾长生，周沐，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离开临渊城，离开我的先人世代居住的地方，陪你们北上？”

    “我……”顾长生闻言，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她已经被弑无绝所说的秘辛，给吓傻了！

    “因为，我想求一个真相，我想去问一问神明，我们一族，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神陨之地，是神迹消弭的最后遗迹，我希望，能够在那里，解开桎梏我和我族人世世代代的真相！”弑无绝说着，惨然一笑，自嘲道，“对不起，我并非有意隐瞒你们，让你们以为，我是在帮你们，是我的错，隐藏了我的私心，也是我的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着，弑无绝就委顿的蹲在了地上，双手抱头，说不出的凄凉。

    他终究……

    还在不敢在她的面前，说出真相……

    不敢告诉她，所有一切关于神陨之地的消息，都是他的先人传出去的，不敢告诉她，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都是他一手算计的……

    他不敢！

    他不敢再次面对顾长生陌生和疏离的眼神儿……

    他不敢……

    他不敢告诉顾长生，他们阖族，不光不能长寿，还人不人，狼不狼……

    他说出了部分，却终究没有把一切说出的勇气！

    顾长生看着弑无绝这个模样，一时间手足无措，焦急的看向自家妖孽，就看到他的眼中，有着震惊，也有着担忧……

    是啊！

    弑无绝是他们的恩人，是他们当成家人一般的存在，他就算是隐瞒了自己的私心，可是，又有什么错呢？

    “弑……弑无绝……你别这样……”顾长生终于在周沐鼓励的眼神儿之下，上前了一步，伸手，拍了拍弑无绝的肩膀，“那个，我们不怪你……谁还没有一点儿自己的私心，你跟着我们北上，我当时还想，有你这样一个厉害的高手跟着，我们底气足了很多，其实，你该早些告诉我们，我也好帮你问问不戒小和尚，看他能不能帮上你们什么忙，怪力乱神的事儿，他比我们懂的多……”

    “不能的……我们一族的存在，和人神上氏一脉比肩的长远，就算是他，也不能帮到我们什么的……”

    顾长生闻言一噎，看着被悲伤席卷的弑无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过了好一会儿，顾长生才找回了语言，明艳的小脸上，扬起嚣张的笑意，抬手猛的一拍弑无绝，豪气干云的道，“那个，多大点儿事儿，你不就是求一个真相吗？那咱们一起去求就好了，反正我要的也是神陨之地的宝贝，咱们的目标，也算是不谋而合了，就凭咱们的本事，还不能把那劳什子的神陨之地给掀个底朝天？放心放心，做人要有自信，我不会让你英年早逝的，等我找到了女神之泪，你死一次，我复生你一次好了！”

    “你……”弑无绝闻言，一脸神情莫名的抬头，这一个瞬间，他竟然有点儿不敢面对全然新任他的顾长生！

    在顾长生的心底，他的族人，只有临渊城那千余人吧？

    可是，事实不是的……

    极北沙海之地，他的族人万万千，他才是那个拥有可以左右一切风云的人，他才是那个躲在他们身边，袖手搅动无边风云的人！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们……”不该，瞒着你们一切……

    一切，未曾坦言的欺骗，利用，和算计……

    “安啦！多大点儿事儿，用得着你道歉？你帮我们的可比这点儿隐瞒多的多了去了！再说了，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老娘好歹是南皇，皇帝的肚子里怎么着也能装下两条船吧？我的心，可是大得很！”顾长生说着，就一片痞笑的拽了拽周沐的衣袖，道，“妖孽，你说对不对？”

    “恩。”周沐低沉的应了一声，伸手，将弑无绝从地上拉了起来，宛如神邸的脸上，带着一抹无奈之色，沉声开口道，“本王原本就看出，你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只是你不想说，我们自然不会去问，我们相信你，所以，今日你能说出这一切，我们也很欣慰，不论，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面对，总会过去。”

    周沐向来不善言辞，即便是和弑无绝自幼相识，也从未说出过这么多的话。

    这一个瞬间，弑无绝震惊的抬头，看向周沐的眸底，满是震撼之色……

    周沐，天纵之子！

    他，果然，看出了自己有所隐瞒！

    只是，因为，全然的信任，他选择了不闻不问！

    不问，才是最大信任！

    没来由的，弑无绝突然就觉得心口抽搐的疼，仿佛被利刃划过一般，痛不堪言！

    顾长生相信他！

    周沐相信他！

    他们对自己，全然的信任……

    可是……

    他终究，还是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这一个瞬间，弑无绝无比的恨自己，那种恨，削肉蚀骨的痛！

    “顾长生，周沐，我……”这一个瞬间，弑无绝竟然想不管不顾的把一切道出，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好了！堂堂的临渊城之主，做什么小女儿的愧疚姿态，看着老鼻子别扭了！”顾长生挥了挥手，一脸嫌弃的白了弑无绝一眼，然后，撇了撇嘴，脸上的神色，从嫌弃变成同情道，“不过弑无绝，你和你的族人，也忒惨了点儿，我觉得我被老天爷嫌弃的已经够够的了，你们倒好，竟然比我还惨，竟然不容于天！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弑无绝看着眼前的顾长生，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疑惑，惊绝天下的脸上，嘴角微勾，扬起一抹无奈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