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等一只喜鹊。”
“娘,张秀庭让儿子速速送娘出宫。”
“再等等吧,等武安侯进来了,娘再出去,现在还早,娘还没有吃饭呢。”
荣亲王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等武安侯,但是也不能让太后饿着肚子赶路。
宫女们布置好饭菜,太后拉着荣亲王坐在身边,然后招手示意魏公公说:“你也站了三十多年了,总是哀家坐着你站着,哀家吃着你看着,今儿坐下来一起吃吧。”
魏公公也不推辞,其实太后让魏公公坐下一起吃饭,魏公公就猜到:这可能是一顿散伙饭。太后出宫并不是为了避难,而是为了游说冯夫人。
因为太后早就料到冯佳慧不会同意这件事儿。所以决定铤而走险,亲自去一趟武安侯府,劝说冯夫人。
因为只身入虎穴,所以只有魏公公一人知道,连荣亲王都是瞒着的。
“奴才今儿也托一回大,沾沾主子的光。”魏公公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几乎都沁出血了。
“阿大照顾我和娘三十多年,应该的。”
“王爷,严重了,这不都是奴才的本分吗。”
荣亲王也明白这一劫,凶多吉少,举起汤碗说道:“毓彦以汤代酒,敬阿大一碗。”
魏公公擦着泪花,好像把荣亲王搂在怀中再抱一抱,可是只能深深地望着他,动情地说:“好,好,我喝,我喝。”
宫外黎明的清晨,静谧悠远。晨曦中若有若无的夜色,显得波云诡谲。
紫宸殿里,太原府的神医,将一粒瞒天过海的绝气丹放在皇上手中。
宫道上,张秀庭大汗淋漓地返回紫宸殿。
宫门口,从京南大营调换过来的侍卫站在城楼上看晨曦中的京城。
师府,师大人趴在花厅,望眼欲穿地等着喜鹊归来。
冯府,武安侯正在穿戴朝冠,一个小丫头扯疼了他的束发,被一脚踢在地上。
东安郡王府,东安太妃纠集了一帮谋逆集团,正在商议逼宫前的部署。东安郡王一脸倦态,脑袋时不时地忽然垂下,看得毅亲王也后背发凉……
城南大门处,冯修遥站在城门楼,拄着方天画戟,俯视着城门楼下的叛军。
城北大门驿道上,许多进京地人群,看着一个穿着白裤衩,披着黑大氅的人,骑着骏马呼啸而过,捂着嘴笑……
四百里外,会昌山行宫,婉莹坐在露水晶莹的廊子下面,幽幽地望着不知从哪里跑过来的花猫。
……
紫宸殿西暖阁。
“皇上,吃下这里绝气丹之后,半个时辰内,您就如同真的一样了……”
“多谢神医了……”
“陛下,您的痘疹尚未痊愈,草民给您开的方子,您走了之后一定按时服用!”
紫微神宫的宫道上。
“张相,您家里方才来人问您,您今儿能不能回去?”
“告诉他们,我今儿回不去了。”
“张相,您家里的人说,老太太这一两天怕是要不行了,嘴里总是喊你的名字。”
“……”
“……”
“刚才吩咐你送出去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嘛?”
“都安排好了。您家里人还等着回话呢!”
“……让他们回去吧!跟他们说我最近回不去了。”
紫微门城楼上。
“没想到老子一个绺子出身的人,竟然也站在紫微神宫的城门上!”
“大哥,大帅让咱们换过来,分明是让咱们来送死的。”
“别他妈的废话,你以为老子看不出来嘛!他跟老子耍花招,老子也不会给他卖命。”
“如今咱们已经被架在火上,万一皇上力挽狂澜,咱们就是谋反的叛军了。”
“少废话,等会儿宫中的大内总管肯定来找咱们商议,到时候先狠狠地宰他一笔,形式万一反转,咱们临阵倒戈也来得及。”
“大哥,还是你算计的周全,这一回咱们稳赚不赔。”
“大帅穿开裆裤的时候,老子就劫道了,跟老子耍花花肠子,他还嫩了点儿。”
师府惜珍阁花厅。
“老爷,你一宿没睡,我帮你守一会儿,你去歇歇眼吧。”
“睡不着啊,夜里南边响了一声炮,宫里八成是出事儿了。”
“老爷,喜鹊回来不就知道了。”
“昨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一直折腾了一晚上。”
“老爷,你和周百诚刘振山十几年不在一起共事了,变没变咱们也不知道,能靠得住吗?你这样只身去京西大营,万一两人暗通了武安侯,老爷这趟不是羊入虎穴?”
“应该是没问题,你把衣服准备好,我先换上,万一喜鹊把信儿捎过来,我直接就出发。”
冯府四姨太的卧室里。
“老爷,大少爷是个子爵,连殁了的三少爷都是男爵。奴家的儿子如今连个爵位都没有,奴家跟别人摸牌都不好意思。”
“为夫已经跟皇上提过了,再等等。”
“老爷,奴家的儿子也是老爷的儿子,皇上不给奴家儿子爵位,就是打您的脸面。”
“最近大事都顾不上……哎呦,蹄子。我的头发。”
“下流的娼妇,老爷已经蹲下穿鞋了,你还拽着头发不放手,你是安心要害死老爷吗?”
“老爷,奶奶,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滚!”
“老爷都说了,还不赶紧滚!”
东安郡王府正堂里。
“昨夜本宫已经给京南大营发了一封密旨,先头的一万兵马,估计马上就能进城。”
“娘娘,京南大营,建章营,还有京西大营如今都是咱们的人。”
“今儿进宫,第一件事情就是杀了张秀庭。”
“娘娘,只要掀翻了天,张秀庭跑不了。”
“不行,本宫咽不下这口气。”
“娘娘,如今本王最担心的是武安侯的态度,这只老狐狸到现在还没一句准话。”
“毅亲王,这个你大可不必操心,武安侯关键的时候才能出面,若是早早地表明了态度,宫里那两位能瞒得过去?毓宏,你也说两句,宽宽你八叔的心……”
“哎呦,娘,翻来覆去那几句话,你们都说了一夜了,你们不累嘛?”
南城门城楼上。
“冯将军,你是武安侯的弟弟,我们是武安侯的部下,你抬抬贵手,让我们进去复命。”
“今儿早上是谁杀了我四十个弟兄?”
“冯将军,误会,都是误会!”
“是谁杀了我弟兄?”
“冯将军,我说了这是场误会。我们有荣亲王的手谕,您就开门儿让我们进去。”
“少废话,谁的手谕都不好使,今儿南城门的城门洞子给我四十个兄弟停灵,你们要进城,绕道吧。”
“冯将军,你这不是开玩笑吗?京城九门都是在你管辖之下,我们就是跑到东城门,你还是不让进城啊!”
“随便你,打今儿开始,南城门关闭三天,给我兄弟停灵。”
北城门外官道上。
“老哥哥,你看那厮一大早穿着裤衩,骑着马就跑出来了。”
“哥们,小心你的菜筐字,别撞到我。”
“老哥哥,这厮是个神经病吧?光天化日之下穿着裤衩骑马?他是显摆他的东西大吗?”
“少操他的心,咱哥俩今儿把这一挑子菜买完,老地方喝上一杯,这才是正经差事!”
“您圣明!光顾看热闹,村西那孙子已经跑前面儿了。”
“咱哥俩快两步脚,那厮的菜又大又好,好地方让他占住,咱哥俩今儿酒喝不成就了。”
会昌山行宫锦瑟居。
“小东西,你从哪里过来的?”
“……”
“本宫和你说话呢?”
“……”
“你是不是饿了?”
“……”
“娘娘,猫不会说话,你说破嘴,它也不会说话。”
“去拿几块肉铺给它,本宫瞧它枯瘦嶙峋,怪可怜见儿的。”
慈宁宫西侧殿里,魏公公见太后用完饭之后,赶紧伺候太后漱口。
“今儿不让你伺候了,你坐哪儿把饭吃完了吧。”
“阿大,你坐下。”
“太后,几时出去?”
魏公公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太后不是去龙潭虎穴,而是出去郊游玩乐一样。
“哀家约摸着喜鹊这会儿该到了,再等一刻钟,估计就回来了。你吃你的饭,哀家自己坐在廊下等一会儿。”
太后一个人出了慈宁殿,拿了一把椅子坐在殿前廊下。
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夏日清晨的鸟叫,如一串碧绿的流珠,滚进太后的心里。
四五十年的记忆,悠悠远远地飘进太后的脑海。上一次坐在清晨里听鸟叫,大约是三十多年前了吧。那时候自己还是直隶总督府家的千金小姐。
三十八年就这样匆匆的过去了,明明远在天边,可是想起来的时候,又觉得近在眼前。
迷迷糊糊间,太后好像看到乃妈带着惠昌公主在院子里学走路。
“惠昌,娘好想你。”
惠昌公主挣开乃妈的手,朝着太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待要走进的时候,忽然又变成和亲离别那日的装扮,笑盈盈地望着太后:“娘,你太累了,你睡会儿,惠昌给你捶腿。”
太后甜到心里去了,摸着惠昌公主的头上的步摇,悠悠地闭上眼睛。
甜甜的梦里,太后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在直隶总督府邸带着弟弟妹妹们扑蝴蝶……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听到‘叽叽喳喳’的喜鹊叫声。太后睁开眼。
“哀家睡了多久?”
魏公公取下喜鹊脚上绑的纸条,递到太后手中。
“太后,才一刻钟。”
太后慈祥地笑了笑,跟魏公公说,更像是喃喃自语道:“哀家这一觉睡了三十八年啊!”
魏公公递了一方帕子给太后,“太后您睡着流眼泪了,擦了吧,待会儿王爷出来看见,又该心疼了。”
太后笑了笑,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冲着魏公公说:“哀家明明做的是个极好的梦,这眼泪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第255章 晨梦泪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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