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知道芸娘绕这么大一个弯儿就是为了开导自己,也点点头说:“婉莹若因此执意过不去,不仅伤了婉莹和王爷的情分,恐怕也只会给别人落下个心胸狭小的口实。”
“娘娘,家家户户都是一个样子,娘娘也不必过于难过。我也知道娘娘希望跟王爷一心一意,白头到老。既然王爷的心在娘娘身上,娘娘何苦在意王府里有几个良人?”
“本宫知道他心里只有本宫一个人,可是想到这些还是有些难受。”
“娘娘说得,我都懂。以前的事情,咱们无力改变,未来的事情咱们又无法预知,只有当下握在咱们手里,而这‘当下’就是,此时此刻王爷心里眼里只有咱们春华台。娘娘一定要握好咱们的当下。”
婉莹听懂了芸娘话中的深意,坐直了说道:“唯有当下才是要紧的。”
芸娘理正了婉莹头上的步摇,目光炯炯地说:“依我看,这四个良人不足为患,更不足为惧,要紧的是冯周两位侧妃。这个冯夫人是个精明之人,但是有一点错漏,娘娘如今是王府的女主人,她来王府怎么也得来拜见娘娘一面才不算失礼。”
婉莹没有想到这一点,有点伤神地说:“估计她此刻怕是杀了婉莹的心都有。”
芸娘摆摆手说:“她不敢。娘娘是尊,她是卑。她不敢轻易妄动。我自己琢磨‘奶娘李氏之所以拦着她不让她见冯家小姐,估计就是埋怨她失礼。’她如果来拜见娘娘,再请示娘娘想去见冯侧妃,李氏还能拦着吗?”
“爹爹曾说,这个李氏在王府是说一不二的正派人物,太后也很器重李氏,故而让李氏做了王府内院的管家。还说让我务必得到李氏的帮助,这样才能在王府站住脚。”
“李氏一生无亲无故,从小看着王爷长大,这情份不必太后少一点。咱们初来乍到,我不担心李氏会为难我们。李氏几乎相当于王爷的半个娘,做娘的怎么会希望自己儿子不快乐?所以只要王爷的心在娘娘身上,李氏的心只会偏向咱们。而且李氏拦着冯夫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李氏根本没有把冯家放在心上。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娘娘和冯蓉妃已然是困在笼子里的两只老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
“没有第三个选择吗?”婉莹脱口而出,不仅是在问芸娘,也是在问自己:或许我们不是你死我活,或许我们真的可以如姐妹般相处。
“娘娘不愧是姨娘的孩子,母女俩果真一样的性情。”芸娘没有回答婉莹的问题,但婉莹已知道了她的答案。
两人说话间,一个丫鬟在门外喊道:“娘娘,良人刘氏求见娘娘,现正等在院子外面。”
婉莹眼睛一亮,嘴上淡淡地说:“说曹操曹操到到。”
芸娘按了按婉莹的胳膊,起身走到殿外面说:“去跟刘良人说,娘娘刚从宫里回来,这会儿才歇下,让她明儿跟妾室们一块儿来吧。”
芸娘一进殿,婉莹就迎上去说:“芸娘,她来就来,我见见也无妨。我也想看看这四位良人到底是谁。”
“娘娘,明儿才是正是接见的日子。”
“明儿大家都过来,反而不能好好说会儿话。”
“娘娘这样想,刘良人也这样想。今儿她一个人过来,要么是迫不及待地想拜见娘娘,可是既然迫不及待大婚第二日就应该过来,不必等到今天太阳快落山了才来。”
婉莹复又回到贵妃踏上,芸娘跟在后面接着说:“要么她就是想跟娘娘说一些,其他妾室们不能听的话。”
婉莹‘格格’一笑,打趣道:“就不能是偶尔想要过来跟本宫说说闲话?”
芸娘把毯子盖在婉莹腿上,也‘格格’一笑,说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芸娘说来听听……”婉莹仿佛忘记了方才的忧伤,饶有兴致地倚在榻上说。
“一个妾室敢来跟正房娘娘说闲话,这胆量可歌可泣。”
婉莹笑了笑,点头说道:“咱们府里,除了李姨娘,连我娘都不愿意在太太的房里多逗留。”
芸娘点点头说:“正是这个道理。李姨娘是太太的两姨姐妹,两人亲近也是必然。除了李姨娘,没有人敢故意接近太太。”
“好像是这个道理,伯父家也是如此,叔父家也是这样。”
“聪明的妾室懂得明哲保身,不会故意接近正室太太,就像主子姨娘,不做太太的爪牙,也不伤另外几位妾室的利益情份。跟太太永远不远不近,隔着一层,所以当别人被太太责罚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误会是你娘告的密。”
婉莹恍然大悟地说:“李姨娘就糊涂,巴结太太,结果弄得所有姨娘都不喜欢她。”
“没错,太太那年责罚高姨娘,高姨娘从此和李姨娘疏远。崔姨娘挑拨爹爹打大少爷,恐怕也是李姨娘暗中告密,让太太当着一家老小惩戒崔姨娘。崔姨娘八成从那个时候就恨上李姨娘了。”
“那赵姨娘呢?跟太太也热络,为何没人恨她?”
“赵姨娘没有孩子,娘家还是做生意的,出手颇为阔绰。拿人的手短,吃人的最短。咱们一年到头吃得稀罕瓜果,见的稀奇物件,不都是赵姨娘送的吗?娘娘那个会敲鼓的小人是谁送的?”
婉莹觉得不全是这样,可是又说不出能反驳地理由,喃喃道:“从小就觉得跟赵姨娘亲近,原来是赵姨娘老给本宫糖吃,所以本宫才觉得亲近。”
“不光如此,赵姨娘人也和气,没那么多外心眼儿。她爱慕老爷,知道自己不能生养,唯恐将来没有立足之地。早早地就笼络了老太太和太太。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一年四季吃得金丝血燕,都是赵姨娘娘家给的,一日一两,一年就是36斤。一个不能生养的小妾,能坐在老太太旁边儿看戏,这都是用智慧堆出来。”
芸娘顿了一顿,接着说:“咱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最忌讳送金送银。老太太什么没见过,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能被浮云遮住眼?能被老太太关照,这才是赵姨娘的过人之处。赵姨娘从不送银子,她也知道老太太和太太不缺银子。”
“那为什么送金丝血燕呢?”
“这才是高明之处,老太太年迈,身子只会越来越弱,一日一碗燕窝是为了延年益寿。赵姨娘把老太太的官燕换成金丝血燕。一送就是十年。老太太日日都喝燕窝,能不想着日日送燕窝给自己的人吗?”
婉莹点头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倘若赵姨娘假情假意地送个一两次,老太太火眼金睛自然能识破,可惜赵姨娘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所以才能坐在老太太身边看戏。”
“一两金丝血燕十两白银,一年三十六斤,就是三千六百两白银。”
“三千六百两白银,只买老太太嘴里的一口燕窝。老太太走了之后,太太又接上老太太喝燕窝,一晃又是十年……”
“二十年,七万多两银子……”
芸娘不置可否地说:“太太如今就是离开了赵姨娘,恐怕也离不开一天一两金丝血燕了……”
“日日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本宫竟然无知无觉……”
“娘娘年纪还小,常年养在深闺里,不懂也是有的,可是从今往后,娘娘是王府的正室,看人不能再用眼睛了,要用心看……”
婉莹忽然想到这句话,爹爹入宫之前也跟自己说过。
“不光今儿不能见刘良人,就冲刘良人今日独自来拜见娘娘,八成能断定她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
婉莹点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些犀利,幽幽地说:“越说竟越想见见这位刘良人……”
芸娘笑了笑“明儿就见着了……”
用了晚饭,知道荣亲王有事在宫里,婉莹自己躺在床上,辗转了几次,迟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这三两天的事情。
大约卯时荣亲王从宫中回来,轻轻地坐在婉莹的床边。
婉莹躺在床上一夜不眠,此刻睡意全发,困得要命,虽然也知道他就在身边,但是奈何困意深沉,再加上他一夜不归,纵然知道他是公务,但仍旧想小小地惩罚他一下。
红芙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轻轻地说:“娘娘昨夜在床上不停地翻身,估计是等王爷等了一夜,天亮才听不到翻身的声音。”
荣亲王不做声,将婉莹鬓角的乱发轻轻地拢了一下,然后随着红芙一起轻轻地走了出去。
婉莹原本还有些小气恼,但是他的手是那样的轻,生怕把自己从梦中惊醒。连觉都不舍得叫醒自己,又怎会忍心弃自己一人不顾。他也有他的担当和责任,所以自己不能太过于任性和矫情。
想到这里昨夜到现在积攒的懊恼瞬间灰飞烟灭,睡意汹涌,铺天盖地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觉醒来,直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懒懒地喊了一声:“红芙。”
只见红芙急急地推门而入:“我的祖宗娘娘,你可真能睡,两位侧妃和四位良人已经在厢房里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要不是王爷不让叫醒你,我早就拉你起来了。”说着将今日的华服从箱子里拿出,又急急地唤外面伺候洗嗽的侍女进来。
芸娘听到动静,也匆匆地进了寝殿,虽然匆忙,但是仍是一丝不苟的为婉莹梳理发式。
凌云髻,端的正是亲王正妃的气度。高耸的发髻上一整套的点翠镶翠玛瑙金凤头面,华丽无比,富贵万千。新月色交领福纹中衣中系天水碧的水纹苏锦腰带,外面套一件朱红色绣金撒花广袖褙子。
细细端详镜中的人,果然气度高华,仪态万方。眉目如画,肤光胜雪,嫣然一笑,明珠无光,美玉失色。说不出的容光照人,道不尽的富贵风流。
婉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忽地想起先前在师府,芸娘为今日准备的礼服好像是芍药色牡丹纹曳地广袖褙子,怎得忽然换了这件?
“芸娘,本宫记得,你和娘为接见贵宾,亲手制了一件芍药色牡丹纹曳地的褙子,上面的牡丹花还是芸娘亲自绣的,你当时还说,芍药色最趁本宫的肤色。”
芸娘见婉莹提到那件儿褙子,凑在耳边轻轻地说:“冯氏今日穿的正是芍药色的衣裙。咱们若是穿那件芍药色的褙子不就是给她脸上贴金。不懂事儿的下人还会以为,只有她能跟正妃你娘穿同样的颜色,一较高低。”
婉莹旋即明白芸娘的用意,不再作声。芸娘扶婉莹进了正殿,端坐大殿正中的右边,左边自然是荣亲王,他正情谊深沉地冲婉莹坏笑。婉莹安坐下来,听见他用丹田之气说:“我的娘子,日上三竿竟也绕着你的屋檐走呢?”
第189章 良人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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