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日的第一天,我遣绿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二少爷,又让她找来许多白绳。
当初觉得绿苑的服侍会让我折福,这些日子下来却越用越顺手。
难怪很多人想做人上人,事事不用自己经手的感觉确实很好。
思卿姑娘的丧葬之礼早已经结束,棺材也已入土,灵堂却没拆。
槿仙小姐也早就离开了院子,由她惹起的风波再无人提起。
但我没忘,大少爷砸来的那个猪头让我记忆犹新。
我母亲曾经告诉我,异域有个地方敬猪为神,祭祀时用的牲口里不能有猪,否则就是大不敬。
思卿姑娘可能就来自异域,所以大少爷才会有月下娇,并且因为一个猪头生气。
我不认识思卿姑娘,但她与我娘来自同一片地方,我想给她做点东西祭奠,抵消猪头的罪过。
编制的六朵绳花已经成型,夜也暗了。
我抱着绳花,提着油灯朝灵堂走去。
灵堂里的长明灯还亮着,将绳花放在灵堂上,我点燃三根香,对着牌位拜了三拜。
“思卿姑娘,猪头不是我让人买的,你别怪我。祈福绳花我是第一次编,做的粗糙简陋,你也别怪。”
上等香的味道很好闻,白绸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啪!”一声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视野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若有似无的酒香顺着风飘进我的鼻中。
定睛一看,那里坐着一个人,因有白绸遮挡,他才没有第一时间暴露。
“是谁?”我问。
透过白绸间的缝隙,我看到那个人手中拿着一个酒坛,旁边还有一坛被打碎的酒,酒香味由此而来。
他穿着白衣,脚上蹬一双绣金线青竹纹鞋。
我愣了一下,忙行礼道:“见过大少爷!”
想不到大少爷对思卿姑娘的感情如此深厚,不顾身体,深夜在灵堂独自买醉。
大少爷从白绸之后走出来,披头散发,双眼微红,面色凄冷,好不狼狈。
随着走动,从他手里的酒坛子里漏出几口酒,打湿了地板。
踌躇片刻,冒死进谏:“大少爷,酒伤身,不要多饮!”
“你以为你是谁?”大少爷永远是大少爷,目中无人,清冷伤人。
我确实谁也不是,但他的命系挂着我的小命,怎能不关心不多嘴?
“思卿小姐若是知道您这样,九泉之下不会安心的。”
大少爷闻言嗤笑一声,“她都不要我了,我又何必管她会不会安心!”
怨念十足的话,听得我有些错愕。
冷酷如斯,原来也有脆弱的一面。
“既然如此,大少爷更应该好好保重身体,免得被她笑话了去。”
“你凭什么揣测她的想法!”大少爷突然发难,两眼瞪圆,说。
我哑口无言。
说什么都不对,大少爷嘴里说着不在乎思卿姑娘的话,心里却容不得任何人说她一句不是,思卿姑娘果然是大少爷的逆鳞。
多说多错,我转身跪坐在灵堂之上,慢慢拆解那几朵祈福绳花。
我闭上了嘴,大少爷可没这个自觉,开口嘲讽道:“为了让你赔罪,连祈福绳花的事情都告诉了你,我的好二弟真是好心!”
二少爷在大少爷心中究竟是什么样子,我无从知晓,但不想他因为我的自作主张被牵连其中,解释说:“这不是二少爷告诉我的,祈福绳花的事情,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我将拆开的绳花一把火烧了,继续说:“成型的绳花代表生前的种种罪过烦恼,将其拆开表示宽恕罪过,烧掉之后,诸天仙神就不会再过问这些罪过了。”
我百年之前,一定要告诉我的后人,多给我做一些祈福绳花,跟着大少爷,以后的罪过只会越来越多。
绳花在火中化为灰烬,我功成圆满地准备离开,却发现大少爷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他的神情太专注,眼神莫名,我心头不禁打起鼓。
难道我做错了,这几朵绳花又惹恼了这位爷?
胡思乱想半晌后,大少爷终于说话了,“你很了解异域?”
我摇了摇头,“只在母亲嘴里听过几件稀奇事,不算了解异域。”
“从你母亲处听来,而不是洛长欢?”
大少爷至今还想将这件事算在二少爷头上,我心中不禁恼火,“您不要什么事都怪在他身上,我与他往来清清白白,做不出从他嘴里打探消息讨好你这件事!”
话一出口,畅快归畅快,我却后悔了。
再一细看,却发现大少爷并没有发怒的迹象,他依旧看着我,突然问:“你可知道那日从我手里讨要走的是什么东西?”
“月下娇。”有问必答,不敢欺瞒。
紧张之下出现了幻觉,我竟看到大少爷身子晃了晃,再一睁眼看,他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我心中暗喜他不追究我的言语过失,当即表示要离开了。
大少爷不说话,突然笑了一声,仰头灌酒。
看出他的意思,我忍不住多嘴一句,“大少爷真不要喝了,异域的丧葬礼节上不许喝酒的。”
大少爷闻言浑身一震,放下酒坛子,狠狠地瞪向我。
我一吓,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混杂着檀香和酒香味的灵堂逐渐远离,我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第十九章 祈福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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