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樱本就生的高挑清秀,再加上平日里不苟言笑,这会儿穿上男装活脱脱一个眉目清俊的少年郎,她从一旁的侧门而出,虽是拿了什么给郑白石,可大家也并不觉得奇怪。
郑白石本不认得白樱,可是看到字条上的字迹皆是拈花小楷,且笔锋清隽锋芒内蕴,方知是秦莞的笔迹,眼风扫了一眼侧门的方向,郑白石神色不动的继续问孟巍,“你们父子二人吃酒,都说了些什么?你们父子二人可有生出争吵?你父亲会不会是带着怒气而出,再加上酒意,而后失足跌入了湖中?”
孟巍闻言双眸一瞪,“怎么会争吵!小人待父亲最是恭敬,这一点大伯是知道的,当天晚上,父亲的确被四叔气到了,小人便一边安慰父亲一边和父亲商量了如何弥补家中的损失而已,后来商量出了法子,父亲心情大好,哪里是含着怒气而出?”
郑白石看着孟巍,“你们具体说了什么?又商量出了什么法子?”
孟巍唇角一抿,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攥成了拳头,“小人……小人当天晚上喝醉了,具体说了什么话小人一时记不清了,总之就是安慰父亲不要理四叔的话,当年父亲能把孟家的生意做大,如今不过是从头再来,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说着,孟巍的眸光一垂,眼珠儿转了转才道,“商量的法子,自然是先将手里要紧的铺子周转过来,然后……然后再谋新的路子。”
郑白石眯眸,“要紧的是哪些铺子?”
孟巍眉头一皱,分明是问案,却怎么忽然问到了孟家的生意之上?
这么一想,孟巍的眼神就更是不定,“要紧的自然是几家酒楼了,酒楼的进账是最大的,却也要活钱周转,父亲说,先把如意坊买玉的钱挪到酒楼去。”
郑白石眸色一动不动的盯着孟巍,孟巍跪在堂下,只觉得郑白石目光如剑一般,当下心中就更为紧张了,郑白石又问,“要挪用多少钱?”
孟巍唇角轻颤一下,“用……用两万两银子。”
郑白石并不给孟巍反应的时间,速度极快的又问,“这两万两银子要用到那几家酒楼?”
孟巍有些焦躁不安起来,他的目光已不敢直视郑白石,只看着自己的膝头左右飘忽,“用到……用到帽儿街的同福酒楼,还有,还有万华街的同盛酒楼,还有……”
郑白石不仅要问,且问的越来越细,问的越细,孟巍的神色就更是不安,很快,孟巍一脸苦楚的抬起头来道,“大人,小人记不太清了,总之就是家中几处酒楼都要兼顾着。”
郑白石见孟巍神色已经不对,便笑了一下,“好了,本官知道了,所以你是说,你当时喝醉了被扶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也不知道你父亲到底去了何处是吧?”
孟巍的神色又是一闪,而后点了点头,“是,父亲说他喝酒喝得有些心口热,想出去走两步再回去,当时他走路没问题,我便没管。”
郑白石点点头,似乎打算放过孟巍了,他转眸,又看向孟辉,“孟辉,你来说说,当夜你们散席之后,你去了何处?”
孟辉一听问话,忙急道,“大人,您不要听他胡说,当夜席间,也不是我先挑衅的,是孟津,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将所有的生意攥在自己手里,完全没想着放给自己兄弟,早年间我还觉得他劳苦功高,可是这些年看下来,他根本是贪得无厌,没错,我是憎恶他,可是,可是我犯不着害死他啊,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他到底也是我的兄弟,我不会害死他,当天晚上散席之后,我就回了自家的院子,我夫人我的小厮,还有我夫人院里的两个丫头都可以作证,当夜,我是歇在我夫人那里的!”
说着孟辉回头,“大人不信,问他们便是——”
话音落下,后面跪着的人当中立刻有几个点头附和。
郑白石听着,往后面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展扬,展扬立刻上前带着那几个丫鬟到了另一边的隔间单独问话,这边厢,郑白石又看着二夫人尤氏。
“二夫人,你当夜在何处?”
尤氏眉目沉静,分明是跪在公堂之上,神色却好似入定了一般,闻言,她微微眯着的眸子睁大,看了郑白石一眼,“回禀大人,当夜民妇离席之后回了自己院中,彻夜抄写佛经,并未去别处,民妇的贴身丫头可作证。”
尤氏一字一句的,神色之间无半点紧张慌忙之感,郑白石大抵本来就没怀疑过她,见她如此容色便未再问,他眸光一扬,又看向了后面的三房几人。
“三夫人,当夜你们三人又在何处?”
三夫人蒋氏容色枯败,闻言恭敬的垂眸道,“回大人的话,当夜散席之后,民妇便和儿子儿媳一起回了自家院子,民妇夜里睡得早,回去便歇下了,这一点,民妇的贴身奴婢可以作证,小儿和儿媳惯常也是早早歇下的,他们房中的奴婢也可作证。”
郑白石看向孟子义,“孟少爷,你来说。”
孟子义抬起头来,手仍然握着许氏的手,“母亲习惯早睡,我们夫妇二人也是,当夜侍候母亲歇下之后,我们回了自己院中也睡了,第二日一早起来才知道二伯出了事。”
孟子义形容内敛,说话之时声音也不大,若是女子便罢了,因是男子,总给人缩头缩脑的胆小之感,郑白石打量了孟子义一瞬,见一边展扬已经问完,便让展扬将后面几个丫头也带去隔间单独问话——
郑白石沉吟一瞬,看向孟洲和孟瑶,“孟大人和孟姑娘当夜呢?”
孟瑶微低着头,孟洲见状道,“小女和小儿皆患有哮症,当夜二人都不太好,宴席散了之后,我和小女先照顾了小儿,然后便各自回房歇下了,这一点,主院的管事还有府中的府医皆可作证,张德,你来说——”
孟洲看向一个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便点头,“是的大人,我家大人当夜先照顾了小公子,然后又叫人送小姐回去,然后便歇下了,我家大人院中还有护卫三个,都可以作证老爷当夜没有离开过主院,小姐那边,有张妈作证。”
张德看向身边的妇人,那妇人便点头,“小姐当夜一直咳嗽,半夜还喝了一次药,房中另外两个大丫头和奴婢一起陪着小姐到天亮的。”
这边厢,秦莞看了看孟瑶后退了两步,“这位孟小姐便是当日上侯府来要我帮着看病的,出事之后,她被耽误了未曾过来,看她面色,的确是哮症之象。”
燕迟跟着她往里面走,道,“其他人你觉得如何?”
秦莞皱眉道,“孟辉看起来是个性子冲动之人,这样的人掩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容易与人发生冲突,可也最容易露出破绽,刚才我看他说话之时挺胸抬头,恨不得让郑大人多问他几句,如此比较下来,倒是孟巍更加可疑一些,刚才孟巍答话之时言语磕绊,特别是郑大人问他那晚上的细节之时,他总要想一下才说,和殿下那日所言一样,我也觉得他似乎有所隐瞒,他说他们父子只说了如何弥补生意,可很有可能他们说了别的。”
燕迟颔首,“或许和你适才所言有关,白枫定然会很快归来,我们等他的消息便是。”
秦莞点点头,而公堂之上,郑白石在此问起了孟巍。
“孟巍,你又为何说是你四叔害了你父亲?”
秦莞和燕迟对视一眼,又往门口走了几步,从门帘缝隙之中看着外面的动静。
孟巍闻言面色一苦,当下便道,“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为了孟府劳心劳力,因为父亲,孟府才有了如今的身家,可是从四五年前开始,四叔便一直吵闹着要分家,辛亏大伯从中调和,这才没让孟府散了,到了去年,四叔的意见越来越大,多次寻衅滋事,吵架动手,都不是第一次了,好几次大伯都拦不住了,四叔一直觉得我父亲吞了家中的公产,一直压着三房和四房不让三房和四房插手生意,可怎么会呢!”
孟巍眼眶发红,“三叔母常年有病在身,二弟……二弟也是时常用药,父亲想到这些从不指责二弟没帮上什么忙,反倒是按照份例每年给三房送去银子,还有四房,四叔手脚健全,父亲是给了他两处铺子打理的,可这两处铺子,其中一处一年前开不下去了,倒了,还有一处每年都要贴钱才能维持,如此情状,父亲怎么敢把大笔生意交给四叔?所为能者多劳,这些身家都是父亲辛辛苦苦挣回来的,父亲便是自己劳累一些,也绝不会交给四叔败坏,四叔没本事也就罢了,家里好吃好喝供着,可他偏偏生了贪心——”
孟巍说的言辞恳切,这边厢,孟辉已经被他气的双眸发红!
“你,你这个孽障,你竟好意思说这话?!你爹管着公中的产业,不错,他是挣了钱,可那些产业放在别人手上也会挣钱!而他给我的谱子本来就已经在贴钱了,给了我之后还有人从中做了手脚,如此这般,哪里能开的下去?这倒是成了你们父子的好借口!凭着这个借口,应是将公产沦为私用!”
说着说着,二人又吵了起来,孟洲在旁脸色铁青。
郑白石见他二人各执一词,便看向了孟洲,“孟大人如何说?”
孟洲长叹了一口气,“都说家和百事兴,我也是想让孟府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所以一直不愿分家,老二会做生意,我也放手让他去做,可到了这几年,三房就算了,可他也不给四房机会,四弟有怨怼我是知道的,也怪我,一直当和事佬,让他们的分歧越来越大生了仇,四弟性子直接,时而有些冲动,有时候说话难听,便也有不少争执,可即便如此,我不相信他会害了二弟。”
孟洲说着,孟辉面生憋屈的冷哼了一声,孟巍一听孟洲这样说当下面生不赞同,却又不敢像对孟辉那样的和孟洲顶嘴。
这边厢,孟洲继续叹了口气,“并且,去年闹了一年,其实今年我是存了分家之心的,在过年之前,我就曾和二弟提过一回,当时二弟说,既然我做了决定,他也不反对,可是希望我给他半年时间,他看中了一处矿产,是稳赚不赔的大买卖,这买卖一做,孟府的进项便稳了,我知道他在生意之上有野心,见他不反对,便想着给他半年时间也没什么,谁知道,年前他要做的生意忽然出了岔子。”
孟洲说的,自然便是孟津被骗之事。
孟洲长叹一声,“我在朝为官,家中生意是不管的,如今丢了钱我也没说什么,对此,四弟的意见有些大,且四弟笃定老二这些年贪了不少公中的钱,有本钱去填窟窿,所以说这次分家的话,二房便不可再从眼下的孟府家产之中分产,就说被骗走的那些银子,就当做是给老二的了,老二听着这话自然不同意,家宴上的争执就是这般来的。”
孟洲语气忠正严肃,孟辉见他并无偏颇之意自然不辩,孟巍也找不出虚言,自然也将嘴巴抿的紧紧的,孟洲继续道,“所为家丑不可外扬,今日实在是让郑大人见笑了,虽然孟巍说是四弟害了老二,可在我眼底,四弟性子粗直鲁莽了一下,对自家兄弟下杀手这样的事他却是不会做的,是非曲直,请郑大人公断吧。”
郑白石点点头,便又问孟洲,“孟大人,我这里有一事不明。”
孟洲忙道,“请郑大人直说无妨。”
郑白石便道,“贵府的生意出了岔子,被骗子骗了十几万两银子,为何你们没有报官?”
这话一出,孟洲苦笑道,“本来是要报官的,可是老二当时觉得此事太过丢脸,且江湖骗子之流,便是报了官也难捉到,到时候还会让大家都知道此事,于孟府的名声有损,因是如此,这件事便被搁置了下来。”叹了口气,孟洲又道,“现在想想,当时可真是想差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当时报官,或许还能追回银子,若是追回了银子,今日的惨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郑白石听着眸色也是一沉,这边厢,一旁隔间的后门忽然被打了开。
白枫一脸薄汗的进了门来,手中拿着一封手书,见他来了,燕迟和秦莞都朝着他走了过来,秦莞急急道,“怎么样?”
见白枫来,李牧云也站起了身,白枫道,“主子,九小姐,那祥福钱庄存钱银的人正是孟府的二老爷,他用的是孟渡舟的化名,他将银票文书等放在钱庄的盒子里,然后那盒子有一把特殊的钥匙,孟府二老爷只需把那钥匙拿去钱庄便可取钱。”
说着白枫将手书递给燕迟,“这是钱庄老板亲手写的,如果要他本人来,现在去传也可,昨日,孟府有人去钱庄取钱,却是没有带钥匙被掌柜的拒绝,因此还发生了争吵,掌柜的还说,他也知道孟府的二老爷出事了,他本以为孟府的少爷会去,谁知道少爷没去只派了个下人,又无信物,他便不敢给人兑钱。”
秦莞和燕迟对视一眼,钥匙,难怪他们那日在孟府撞见的两个奴仆在找钥匙。
燕迟唇角冷冷微扬,“现在这个时候,他自然不敢亲自上门兑钱,却又怕那笔钱出岔子,所以让个下人去罢了,他存了多少银子?”
白枫眉头一皱,“二十万两。”
燕迟和秦莞再度对视一眼,各自眼底皆闪过一道微芒。
燕迟走到一旁的纸笔旁边,极快的写了一长便条,将那手书和便条放在一起,让白枫送出去给郑白石,公堂之上,郑白石正在问孟巍,“孟巍,你且说说你家是如何被骗的。”
孟巍脸色一苦,“大人,眼下我父亲的性命最为重要,那些银子哪里比得上我父亲的性命,大人还是快些追查我父亲之死的事吧。”
郑白石闻言正待挑眉,却见白枫走了出来,郑白石背脊一直,忙接过白枫给的手书和便条打开一看,等看完这些,郑白石的眸色便更为深沉起来。
他一双利眸盯着孟巍,“本官让你说你便说,你父亲的案子十分复杂,或许和你们被骗之事也有关系,你不说个明白,官府如何给你查证?”
孟巍深吸口气,咬着牙道,“那些骗子怎么可能回来害我父亲?我父亲是在孟府遇害的,我们府中,除了我四叔还有谁会害我父亲?”说着话,孟巍又看向孟辉,“其实……其实只要搜查四叔的院子,就能知道四叔有无害人!”
孟辉眉头一竖,“搜查我的院子?!凭何搜查我的院子?!你莫不是疯魔了?!你爹便是死也是遭报应死的,早些年我何尝不是信任你爹将我应得的那一份也交给他去管,可后来呢?!你们父子何曾将我们当过自己人?!先是贪得无厌侵吞大房三房四房的家产,如今,却又想污蔑与我,小子,你若是再不悔改,当心你也遭报应!”
“谁遭报应?!”孟巍瞪着一双眸子,“你是不是心虚了?!是不是只要一搜查院子你害我父亲的证据就会被搜查出来?!”
“呵——我心虚?!我会心虚?!”
孟辉大喊了一声,还要再吵,“啪”的一声,却是郑白石拍了惊堂木!
“放肆!此乃公堂之上,不容你二人喧哗吵架!”
郑白石也颇为气愤,好歹也是孟府出来的,这叔侄二人可真是半点涵养也无,这般想着,郑白石侧眸看了一眼孟洲,只见孟洲一手撑着额头,似乎放弃了督训二人。
郑白石心中叹了一声,眸色却更意味深长,“孟巍,你说搜查孟辉的院子就能找到证物,你说的证物是指什么?”
“钥匙!一把钥匙!”孟巍脱口而出,说完面上才闪过一丝犹豫,然而他话已经说出口,他又想了一瞬,到底神色平常道,“那把钥匙是我父亲放印信的抽屉钥匙,寻常我父亲一直带在身上的,可是那日我替我父亲整理遗容的时候却没发现,我让人到处找都没有找到,所以我才越来越怀疑是有人想谋夺我父亲的私产所以害了我父亲。”
孟辉眸子一瞪,“空口白话!我从未见过你爹的什么钥匙!”
孟巍还想再说,郑白石却问,“孟巍,你早知道你父亲不见了东西,却为何不告诉官府?他身上的东西不见了,那钥匙便算一样证物,你隐瞒此事,意欲何为?”
孟巍眼神闪了一下,“我……我当时一时忘记了而已。”
郑白石冷笑一声,“忘记了?是你忘记了,还是那钥匙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话一出,孟洲和孟辉都疑惑的看向孟巍,好端端的,郑白石不会无缘无故这般说话,果然,孟巍的面色微变一下,却强自道,“大人在说什么?怎会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大人也有私库之内的地方吧?!每个人有一两把重要的钥匙不是很正常吗?”
郑白石一笑,“我的私库之中可没有放在二十万两银子。”
这话一落,孟巍面色一白,郑白石便又道,“你自然知道不会是骗子回来害你父亲,因为‘骗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孟巍,你父亲的死到底还有什么内情,你还打算隐瞒到什么地步?!这份手书,乃是祥福钱庄掌柜亲手所写,你看看清楚!”
话音落定,郑白石将那份手书扔到了孟巍的面前。
一听“祥福钱庄”几个字,孟巍整个人都傻了,他慢了半拍去捡,却被孟辉抢了先,孟辉几眼看完那手书上所言,顿时火冒八丈,“好啊!你爹竟然私藏了二十万两银子!这二十万两银子哪里来的?!”孟辉一双怒目使劲等着孟巍,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这一定是那些你父亲说的被骗走的影子,你们……你们父子竟然用这样的骗局敛自家人的财!大哥你快看看!他们父子将我们骗的好苦啊!”
说着,孟辉起身将手书送到了孟洲的身上,孟洲眉头皱着,连忙去看,银子丢了虽然让孟家元气大伤,可旁人有心做局骗他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如果是孟巍父子联合起来做了个局骗孟府的其他人,那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孟洲本来还有些不信,可一眼就看到了孟巍面如死灰的样子,再一看手书上所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孟巍到底不是孟津,没经过多少大风浪,郑白石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几乎让他完全没了还手之力,见孟洲面色也变了,孟巍牙一咬紧张的缩了缩肩膀!
孟洲站起了身来,“孟巍,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巍低着头,一旁,二夫人从入定似的状态之中解脱了出来,皱眉看向孟巍,这边,四夫人三夫人包括孟子义在内,全都有些诧异的看向孟巍,这件事在孟家闹得不小,可再闹,谁都明白罪魁祸首是那些骗子,然而眼下,局面却是完全不同了!
孟巍双手紧张的握拳,一双眸子只敢看着地上,听见孟洲也生了大气,他知道,这件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这个家中孟洲是老大,也一直是和事老,有他在,孟巍知道再如何也有人关键时刻保他一保,可现在孟洲都发怒了,他爹又死了,这个家还有谁能护他?
孟巍一颗心如坠深渊,这边厢,孟洲上前一步,轻吼道,“孟巍,我再问你话,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父子两,当真在设局骗我们大家?”
孟巍眼眶一红,一时快要哭出来似的,委屈害怕不甘一起涌上心头,便朝着孟洲道,“大伯,这还不是都怪你想到了要分家?!好好地为什么要分家?就因为父亲管着孟府的生意?这么多年来,父亲为了孟府的生意付出了多少,可往后分家,父亲却只能得到他本来得到的那一份,那这么多年来,父亲的付出算得了什么?!凭什么三房和四房坐享其成?!大伯,这不能怪我父亲,这件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不会甘心!”
看着孟巍的样子,孟洲紧紧握着那手书,一时说不上话来,而孟辉却不管那么多,上前便踹了孟巍一脚,“你这个孽障!你和你爹失心疯了做了这种事,还敢说你大伯的不是?!没有你大伯,你爹能做出什么来?!”
孟巍身子一倒,尤氏分明就在他身边,却是扶也不扶一下。
孟洲发了一会儿怔,忽的苦笑了一下,“原来……原来……大家这么多日子的担忧争执都白白争执了,这二十万两银子,却是在这里……”
孟洲发现了丢失的银子,却也发现了孟津父子的局,他一时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应该高兴,心中一时五味陈杂,而当着府衙这么多人的面,他的老脸可谓是丢尽了。
孟洲抬手拦住还要打孟巍的孟辉,转而看着郑白石,苦笑道,“郑大人,多谢你查出这个局,这些事……真是让你见笑了,此事暂且不论,还请郑大人为我弟弟的死费心。”
郑白石眼看着孟洲也动怒,便只看戏似的没出声,此刻孟洲回了神,他自然要好好的审问命案,他一拍惊堂木,“孟巍,你老实招来,你和你父亲此事到底如何安排的?你父亲的死,又和此事有何关系?还有,那天晚上,你和你父亲说了什么,之后他到底去了哪里?”
秦莞的手书上言,孟巍说起那夜父子吃酒之时似有隐瞒说谎之状,于是郑白石当时问的十分详细,一问详细,孟巍果然露出更多的破绽,郑白石本来还在想父子二人吃酒有何好隐瞒的,眼下知道了此事,他便明白过来,这父子二人所言一定是和他们设局骗自家人有关,所以在公堂之上不能明言。
“我……我和我父亲,说的便是这诓银子的事。”见大势已去,孟巍只得说实话,“这件事是父亲安排的,那些矿业之内的文书也是他安排的,借此让大伯相信他是真的要买矿,后来的事,便只是父亲说罢了,其实根本没有去西边和所谓的骗子交涉,只是将钱转到了别的地方而已,大伯他们不知道,父亲从西边回来之后又演了一出戏,如此,大家方才相信父亲这一次真的被骗了。”
“那天晚上,四叔动怒,我和父亲回了院子之后还有两分解气,四叔果然是不念二房的一点功劳的,父亲说等四叔闹几日,分家就分,最好我们二房还能争得一点家产,实在争不到,也没事,等我们出府另外住了,再一点点的把那二十万两银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取出来,然后用以前的人脉重新做生意,到时候赚的就都是我们自己的。”
“就大概说了这些,我们父子二人高兴,喝的有些多,我是最先醉的,之后的事我没说谎,父亲说他心口热,想出去走走,府中就这么大,又是晚上,他是个怕水的人,一定不会走到湖边去的,最多去园子里转转罢了——”
郑白石眉头微皱,“他也没有让人跟着?”
孟巍摇头,“父亲想来是太开心了,有个人跟着反而要克制情绪,此事所有孟府中人都不知道,父亲用的是外面铺子里跟了他多年的老掌柜。”
孟巍这么说,郑白石倒是也能理解,“所以你觉得你父亲的死和你们拿银子有没有关系?”
孟巍闻言,立刻点头,“当然是有的,父亲身上的钥匙不见了,大人现在相比知道了,那笔银子,要么父亲亲自出面,要么是凭着那把钥匙去取的,这银子来路不明,父亲断然不打算亲自去取,所以那钥匙至关重要,他本是打算等分家之后让那位老掌柜去拿的,可是父亲死了之后,我在他身上并未发现那把钥匙。”
说着,孟巍眼珠儿一转,“要么是有人知道了父亲私转了银子,想害了父亲去取那笔银子,要么,便只是以为那钥匙是父亲私库的钥匙,或者,极小的可能,是父亲自己丢了。”说着孟巍着急的看着郑白石,“不过这个可能性太小了,父亲的这个钥匙是挂在脖子上的,是和护身符一样的宝贝,父亲不可能丢了它。”
郑白石闻言眸色暗了暗,当时看到孟津尸体的时候,他连寿衣都穿好了,他死的时候的衣服亦被烧了,于是,能发现的线索就只有孟津尸体上的伤痕了,可偏偏,孟津身上的伤痕没有明确的指向性,便是老仵作方伯去验尸都觉得被害的可能不大,若非秦莞给出了不同的意见,他们只怕要将此案当做意外来结。
“你还有什么隐瞒的没有?昨日你可派人去钱庄过?”
孟巍先摇头,“没有了没有了,我没有隐瞒的了。”然后又点头,“昨日我一直不曾找到钥匙,所以想让府中仆人去试试,结果果然是取不出什么的,如果没有钥匙,只怕便是我去了也要费一番周折——”
郑白石便转眸看向其他人,“你们之中,可有人知道他们父子做局之事?”
问完此话,一眼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意外而茫然的眸子,郑白石便看向孟洲和孟辉,孟洲苦笑道,“近来我们府里因为这事已经闹过不少次了,不论是谁知道这件事,都会想着来和我说告发他们父子的。”
郑白石一眼扫过去,四房若是知道,一定会忍不住高发,三房寡母病儿,也无争夺钱银之心,大房……大房在朝为官,本就不得经商,既然如此,那因为知道二房藏了一笔银子而生谋夺之心杀人的可能就要被排除了。
郑白石叹了口气,“好,要问的暂且问完了,你们其他人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谁发现了什么异常主动告知府衙,会有重赏。”
如此一问,郑白石看向最后跪着的姨娘侍妾等人,吩咐一旁的师爷,“师爷,你把她们带过去,分开录一份口供。”说着郑白石起身,看向孟洲,“孟大人在此稍后。”
孟洲点点头落座,郑白石便朝着秦莞这边的隔间而来。
一入门,郑白石扬了扬下颌,几个人一起从后门走了出去。
上了回廊,便不必低声说话,郑白石看着燕迟,“殿下,您觉得如何?”
燕迟眯眸道,“他父子二人设局,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其他人却是不知的,如此便没人专门去拿钥匙而杀人,而寻常下人,又怎敢做这样的事?”
秦莞颔首,“这个局算是被意外发现,虽然孟津因那笔银子而死的可行性不大,不过那把丢掉的钥匙却是关键。”秦莞转眸看着郑白石,“大人可派人去湖中打捞,如果找到了钥匙在湖中,那孟津意外的可能性就极大了。”
郑白石点头,一旁李牧云道,“难道他不可能在湖中被杀死吗?”
秦莞一听这话,也歪头想了片刻,“非要说有没有这个可能的话,倒也不是绝对没有这个可能,只是那内湖湖边皆是太古石,而孟津身上无能将其致晕厥的伤,也未见"mi yao",所以孟津被害的情况一定是被人活活溺死的,既然是被活活溺死,免不了挣扎,他在湖边挣扎的话,手上的伤不该只有两三处,应该要比看到的严重的多才是,失足掉入水中的挣扎和被人溺死的挣扎还是不太一样。”
话虽如此,秦莞说到此处却忽然一皱眉,她的表情立刻引得燕迟注意,“怎么了?”
秦莞看着燕迟,“李大人提醒我了,你们定然记得孟津后脑枕骨的位置有一片淤伤,那淤伤虽然不至死,可那个位置,却也不是随便就能伤到的,如果孟津真的是被溺死,而凶手当时手按着他的脑袋,又用别的法子压着他的身子却没有留下痕迹,是不是也能将他杀死?”
郑白石挑眉,“别的法子不留下痕迹?”
秦莞点头,“比如,有些人被捂死,脸上会留下手的淤痕,可有些人用枕头将人捂死,面上便看不出任何淤伤,就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秦莞又道,“且孟津肚子上有一道横着的伤痕,当时验尸的时候我便在想是怎么造成的,眼下看来,孟津如果刚好被人按在一块石头上,岂不正好留下这个痕迹?”
郑白石当下眼底一亮,又十分期待的道,“九姑娘可能随我们去一趟孟府?”
秦莞看了燕迟一眼,燕迟道,“天色还早,你若愿意,陪我们走一趟是最好。”
秦莞颔首,“那好,那就走一趟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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