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立国两百多年,太祖皇帝励精图治,之后的历代帝王也无庸主,在百多年前便疆域辽阔为中州大陆之最,到了如今,更是能使万邦来朝的中州第一帝国。
南起涠洲岛,北至苍龙山脉,东临东海,西边耸立着朔西高原,地大物博的大周帝国雄姿勃发的屹立在中州大陆之上,而若秦霜、秦湘这等足不出户的贵女,通常能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娘家到婆家的距离,因此一听要去豫州,秦湘病恹恹的不在意,秦霜却极是开心。
秦莞听见这话方才觉得自己被燕迟摆了一道,凭着他的消息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秦琰也要跟着一起去豫州,她心中气恼面上却是不显,只暗自回了院子准备行装。
秦琰有心拉拢燕迟,自然不会放过这同路的机会,当下便又走了一趟燕迟的院子,第二日一大早,知府何知行和蓟县县令蒋元洲殷勤相送,燕迟带着白枫,跟着秦琰一行人踏上了去往豫州的行程,此时已经是十月二十四,他们的时间不算十分宽裕。
秦氏的车夫和马车行礼都还在长福客栈,而秦琰一行已经走了一半路程,若是直去京城,只需再花上半月便可到,而此去豫州,却是拐了个弯路,算起来要比原来多走上个五六日路程,因是如此,秦琰干脆打算将行礼一分为二派贴身的近侍带着行礼先一步返回侯府。
午间时分,秦琰一行到了长福客栈,魏长福见不仅秦琰一行返回,还带来了一位身份地位更为尊贵之人,当下不敢怠慢的上茶倒水,却是不敢胡乱多言。
“世子您只管清点,您们的行礼都在此处,这些车夫这两日也是好喝好睡,绝无怠慢。”魏长福领着秦琰去查看,秦琰走了一圈点点头,又让随从赏了魏长福银子。
魏长福喜笑颜开,秦琰则对着周怀一通吩咐。
没多时,本来十多辆马车的庞大队伍只被留下了四辆马车,秦莞和秦霜同乘一辆,秦湘因在病中独乘一辆,而另外的则是为白樱预备了一辆,又用最后一辆来装秦莞三姐妹的必要行礼和其他杂物,因要重新装车,茯苓几个知道自家小姐要带什么的也过来忙活。
一时间,偌大的客栈大堂便只剩下了秦莞三姐妹和燕迟。
秦湘和秦霜是早就见过燕迟的,然而坐的这么近却是头一遭,秦湘病恹恹的低着头,眼风却忍不住往燕迟身上探,秦霜则是有些怕燕迟似的侧身不对着燕迟。
秦莞端端正正坐着,也不开口,大堂之内有些诡异的沉默。
“你们此前便是住在此处的?”
燕迟看着秦莞,语声沉沉的问,秦莞点点头,“是,那时我们本想借一处民宅,不想这村子有些排外,便只能住在村中唯一的客栈。”
“而后遇到了孙慕卿?”
秦莞颔首,燕迟眼底便生出了两分不赞同之意。
秦莞知道燕迟的意思,他只怕在想,不过几面之缘,怎就随了孙慕卿去了百草园。
可不说她本就认得孙慕卿,便说当时的情况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秦莞心底叹了口气,“当时也是没法子。”
说着话,秦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刚才进村的时候似乎看到了衙差?”
话音刚落,一旁的魏长福恭敬的上前道,“九姑娘说的不错,的确是衙差,就在昨日,忽然有衙差进了村子,说是知道了早前村中的怪事是怎么来的,要来调查清楚。”
秦莞看着魏长福,等着他继续讲下去,魏长福扫了一眼燕迟,见他面上并无不快才继续道,“那些衙差说早前死的人乃是被人所害,说也不是吃人的妖怪也不是瘟疫也不是诅咒,衙差们挨家挨户的去了早前死过人的人家,还去了坟地。”
说着,魏长福面生几分畏色,“九姑娘猜怎么着?有几户人家的坟地竟然空了,就您见过的那冯老太婆的孙女,她的棺材里面就是空的。”
秦莞忽然道,“她生前是不是有心梗痛的毛病?”
魏长福点头又摇头,“具体是什么小人倒是不知道,只知道她自小就体弱的很,后来有人说是痨病,小人害怕,从不和她们一家人打交道的。”
秦莞听着微微颔首,魏长福见秦莞不再问便退了下去。
秦霜面色几变道,“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是孙……”
秦莞看了秦霜一眼,秦霜立刻不再说,却又低低的道,“那个假冒白家少主的人不是三天两头就要出去的吗?是不是就是他……不过他挖死人的尸体做什么?”
秦莞仍然记得那一具被解剖且割下五脏的尸体,看那样子,孙皓月多半是想探究死者死后之状,借以琢磨治病的法子。
秦莞摇了摇头,“或许是想知道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吧。”
秦霜眨了眨眼,“就和衙门的仵作一般?”
秦莞点头“嗯”了一声,秦霜便露出几分恍然来,“莫不是他还想将人起死回生不成?孙夫人可是早早就没了的……”
秦莞闻言没接话,这个案子不是他们出现才生出的,而是早在百年前就开始了,她没有验尸,不知道孙夫人到底是何时离开的,更不知道后来的孙皓月到底抱着什么念头,唯一能清清楚楚知道的便是,孙夫人的病是孙皓月入魔障的最大心结。
秦莞想起来便有些唏嘘,眼见袁州知府已经在百草园接手此案,而她们亦要离开此地,她便将对这案子的探究之心压了下去。
“都安排好了,可以出发了。”
没多时,秦琰从外面大步而入,后面茯苓等人也走了进来。
燕迟起身,“好,那便出发,天黑之前赶至观音镇。”
秦琰点点头,跟着燕迟一起走了出去,随即低声道,“真是不好意思,几位妹妹骑不得马,到底还是牵累了殿下。”
燕迟弯了弯唇,“不碍事,反正山路不好走,慢点儿也没什么。”
秦琰本也是要坐马车的,可他见燕迟只备了马匹,便打消了坐马车的念头,很快,一行人再度走动起来,四辆马车并着十几匹快马先绝尘而去,紧接着又有一行马车队伍驶出了长福客栈的院子,魏长福站在院门口看着这一群人离去不由唏嘘一下,他这辈子能见到的身份最为尊贵之人怕就是这些了……
出了三元村继续往北,天黑时分秦莞一行到了观音镇,虽然只是个镇子,却是能媲美蓟县县城,一行人在此处入住了妥帖的客栈,一夜好眠之后第二日一大早又踏上了旅途。
出了观音镇往西走,一日之内便到了蓟县毗邻的鄠县,从鄠县上官道一路朝西北方向走,两日之后便出了袁州入豫州的境内。
豫州在云雾山西北方向,较袁州更冷了两分,又过了一日,连着放晴好几日的天穹上忽然落了雪,一下雪,燕迟和秦琰这些骑马而行的人便有些遭罪。
到了二十八这天晚上歇下之时,秦琰便有些受寒之状。
此时众人已经到了豫州东南的襄县,再走一日,便能赶在十月二十九的晚上到豫州城,可秦琰这一病,却是让管家周怀分外担心——
“不如明日走到襄县北边的碑庙镇吧?或者安排一辆马车给世子,还有殿下,也不好再骑马了,免得都受了寒就不美了。”
周怀说着,秦琰一边咳嗽着一边苦笑,再一看飒飒然的燕迟,可不想在这时候显得太过病弱,忙道,“周管家多虑了,明日晚上便能到,何必在路上耽误,让九妹妹给我开个方子便好了,让殿下见笑了,这几年有些疏懒,身体倒是不如往常。”
燕迟站在窗边看着这边,闻言摆摆手,“你到底不像我在朔西长大的,只怕你还没有赶这么远的路过,疲累之下容易得病是正常的。”
说着看一眼秦莞,“有九姑娘在,吃了药然后在豫州休息两日便好了,只是明日还是给你安排个马车为好。”
秦琰还想推脱,燕迟道,“给你安排个马车,然后直接赶到豫州城。”
这么一说秦琰倒是犹豫了一瞬,无论如何他不想耽误大家的路程,可若继续骑马赶路,他都对自己这身体没有把握,思量一瞬,秦琰也顾不得那么多,若是病重了只怕更是狼狈,“那好,那就再给殿下也准备一辆马车。”
燕迟弯了弯唇,“这个就不必了。”微微一顿,燕迟扫了一眼秦莞,“不过若是九姑娘有驱寒的药倒是可以给我一些以做防范。”
秦莞颔首,“自然有的,稍后送到殿下那里。”
众人此时是在秦琰的屋子里,燕迟闻言满意了,便道,“那好,大家还是早些歇下,明日原计划赶路,我先回房了。”
秦琰自然应是,待燕迟离开,又交代秦莞道,“稍后定把药给殿下送去。”
秦莞点点头,转而拿出纸笔写了一章方子,“三哥的寒气已经入体了,这幅方子今晚上开始喝,明日的马车定要暖和一些,等发两身汗就会好得多。”
秦莞说着将手中的方子给了周怀,周怀闻言立刻点头,“是,小人知道了。”
说着话,周怀便出去拿药,他们马车之上随行带了些药材。
“多谢九妹妹了,九妹妹擅长医术,倒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秦莞唇角微弯,“应该的,三哥好好注意身子才是。”
秦琰听着笑了笑,“知道,你开的药我自然会好好喝的。”微微一顿,秦琰又道,“五妹妹和你的婢女如何了?”
说至此秦莞便有些无奈,一旁秦霜闻言快语道,“五姐早就没事了,她就是不好意思见人,倒是白樱还有些严重。”
秦琰想到秦湘仍然觉得心中火气四窜,便不曾过问更多,“好了,你们下去歇着吧,明日最后一天,等到了豫州城就不必这般辛苦了。”
秦霜点点头正要走,秦莞却问道,“三哥是要带着我们一起去裕亲王的寿宴?”
去给裕亲王贺寿自然是好的,可是还没见谁去贺寿带着三个妹妹的,她们这一行人委实不少,若真的去了,倒是扎眼的紧。
秦琰闻言也有几分犹豫,“都带去自是不成的,不过此番给裕亲王贺寿的人不少,你们去了也能见些世面,是好事。”
一听这话,秦霜眼珠儿一动,“五姐病体未愈,怕是不好去寿宴。”
秦莞和秦琰对视一眼,二人都有些无奈笑意,秦霜轻咳一下,“我……我是不是太明显了……”
秦莞掩唇笑意更深,秦霜只是心思动的快,倒也不算阴损,她便道,“我去不去都是尚可的,三哥若是不便便带着两位姐姐去便好。”
秦霜顿时瞪大了眸子,“你这……你这岂不是将我衬托的格外坏?!”
秦莞失笑,“六姐心直口快罢了,三哥自然明白的。”
秦琰看了她二人一眼面上倒是没有不快,只是道,“好,我想想,你们先去歇着吧。”
说着话,秦莞和秦霜这才转身退了出来,一出门秦霜轻哼一声道,“干嘛要退让?难不成你还真的不想去?又或者你愿意让五姐抢了你的风头?”
秦莞想了想,亲王的寿宴自然不同寻常的,声势浩大,热闹非凡,还能见到许多身份尊贵之人,对于她们这样的女儿家而言,指不定还能遇上某个青年才俊……
然而这些对她来说当真不算什么,她是委实不想去。
“倒不是退让,若是去自然也要全副武装提着一颗心,这一路上我可是累坏了,你们自去热闹,我在客栈歇着便是。”
秦莞语气沉定,一点没有虚假,秦霜看着她瞪了瞪眸子,不再说话了。
“人善被人欺,你可真是好性儿。”
秦莞淡笑一下,“好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可以去的,放心好了,回去歇着吧,我去给世子殿下送药去。”
说起燕迟,秦霜眼珠儿一转道,“说起来,五姐这几日可常看迟殿下。”
秦莞眨了眨眸子,“哦?五姐又动了心思?”
秦霜轻哼一声,“对迟殿下动心思她只怕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不过……若真是给她逮到了机会,你以为她不敢吗?想想上一次就知道了!”
秦莞点点头,“五姐的胆子倒是很大的。”
秦霜便又上下打量了秦莞几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开窍!”
秦莞一脸的纯然,“怎么了?”
秦霜深深的叹了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还怎么了,迟殿下这一路上对你照顾非常,不管是因为什么,你总知道一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吧?”
秦莞歪头想了一瞬,“好像有些道理——”
她那平平淡淡的语气,分明是应付,秦霜听的直生气,“如果我要是有你这般容色,我早就……”
秦莞“嗯”一声,“早就什么?”
秦霜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摇了摇头,“也不是,就算我有你这般容色,我也不会觊觎迟殿下,迟殿下在西边打仗,可是杀人如麻的魔王,造了那么深重的杀孽,老天爷会让他好嘛?指不定还要连累身边人呢,皇权富贵自然好,可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秦霜说着说着,语气倒是生出了两分看破红尘之感,秦莞失笑,“你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迟殿下乃是为了保家卫国……”
“祖母说的。”秦霜想起了蒋氏眼底生出几分愁绪,“祖母最是信这些的了,且你看秦府如今的处境,岂不是应验了那些话,父亲自己那般……却是将一大家之人都连累了。”
秦莞唇角微抿一下,若是论秦安,那还真是这个道理。
说着话,二人已走到了秦霜房门口,秦霜便驻足道,“你也不要和迟殿下走的太近了。”
这话里是有几分关切的,秦莞苦笑一瞬点了点头。
待秦霜进门,秦莞方才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这是客栈的二楼,秦琰出手阔绰,已经包下了整片二楼,二楼一共九间房,秦氏四兄妹一人带着侍奴一间,燕迟一间,受伤的白樱一间,剩下的三间则是秦府的侍卫们打着地铺挤一夜。
而也不知怎么选的,燕迟的房间在西边走廊的尽头,和秦莞的房间之间只隔了一间白樱的屋子,因是如此,秦莞要过去燕迟的屋子十分便捷。
“小姐,可要奴婢跟您一起去?”
“不必了,我去去就回,你把火盆烧的更旺点。”
白樱养伤,秦莞身边便只有一个茯苓,秦莞没让茯苓跟着,她便放心的留在了屋子里。
自从燕迟当着她的面救了秦莞,她便对燕迟十分崇敬信任,秦莞是去给他送药,她可是半点都不担心,而这过去就二十来步的距离,也不可能生出什么事端。
秦莞握着一瓶药走向燕迟的屋子,刚走到门口白枫便从里面出来了,见秦莞来了,白枫忙面露笑意,“九姑娘——”
秦莞示意手中的药瓶,“我来给殿下送药。”
白枫笑着点头,忙侧身一让,“九姑娘请。”
秦莞笑意持重的进了屋子,一进门,门便被白枫关了上。
燕迟早已脱下了外面的外袍,此刻只着了一件墨色的内衫坐在窗前榻几之看着什么,今日他的墨衫还未解开,看起来倒是有礼有节的,见秦莞进来直朝秦莞招手,“过来——”
秦莞拿着药瓶走到燕迟跟前,便见燕迟正在看一本公文,说是公文,却更像是他的人送来的什么密报,秦莞只扫了一眼便转过了头,燕迟却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怀中来。
“就是让你看,你避讳什么。”
秦莞被燕迟按在了自己腿上,她只觉如此太过亲密,挣扎了一瞬,只半个身子着力,眸光转回来,却见是一份名册,那名册之上所列有名字和官职,秦莞一一看下来,只见豫州本地的官员居多,却也有不少王孙公卿以及京官们从京城来。
其中太子和几位亲王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秦莞眸色微凝,“这是裕亲王寿宴之上会出现的宾客?”
燕迟唇角微弯,“不尽都是,不过也差不多了,这其中太子和几位亲王多半不会亲来,其他人却是一定会到的。”
“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这份名单极长,秦莞并没有全部看完,秦莞本就不打算去裕亲王的寿宴,自然也不会注重这些,燕迟见她这般态度双眸微眯,“早让你知道还不好?”
秦莞面色寻常,见他仍然将那册子举在她面前便做做样子翻看着,“我又不打算——”
“去”字还没出口,秦莞忽然话语声一顿,她目光落在那册子之上,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她的异样几乎立刻便引起了燕迟的注意,燕迟一扫扫过去,只见是几个京官的名字,“怎么了?这几个人你有知道的?”
秦莞猛地回过神来,“不知道,不过看着有些熟悉。”
燕迟凝眸看了秦莞一瞬,“你觉得熟悉的,是这个叫李牧云的吧。”
秦莞呼吸微微一滞,一时看到那名字觉得耳边轰然作响,二是因为燕迟这话让她一下子起了警惕之心,燕迟见她表情有些怪异又看了她片刻,而后缓声道,“他本是大理寺副使司,沈毅出事之后,如今他已经是大理寺卿了。”
说完这话,燕迟才见秦莞眸色暗了暗点头,“原来如此,他的名字一定和沈大人的名字一起出现过吧……”
燕迟仍然直直的盯着秦莞,点头,“当初揭发沈毅罪行的便是他。”
秦莞半坐在燕迟的腿上,人如一朵娇花似的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可燕迟这话一出,秦莞的背脊却慢慢的挺直了,她身上的柔软和娇羞一瞬间退的干干净净,人如挺瘦的玉竹一般有些迫人,燕迟凤眸半狭,“怎么了?”
世人皆知,前大理寺卿沈毅在晋王谋害瑾妃一案之中徇私舞弊有意替晋王遮掩,最终却因为自己最为信任的副手揭发才致使罪行披露于世,而秦莞心中仰慕沈毅燕迟是知道的,所以她知道李牧云之后的反应燕迟也明白,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秦莞,他从觉得秦莞对于沈毅出事的执念太过沉重了。
“他竟然是大理寺卿,此番为何会离开京城?”秦莞几乎要咬牙才能将心底的汹涌起伏的情绪压下去,然而当着燕迟的面,她却不能显露分毫。
燕迟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分,又将那册子一放,两只手将秦莞抱了住。
“到了年底,豫州这边许是有公务,否则他也不可能随便离开京城。”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位置甚至高于刑部,到年底各个州府的大案和要犯皆要送入京城由大理寺和刑部一起核准,而李牧云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只怕是豫州方向的某件案子核准出了问题,秦莞点点头,“原来如此……”
见秦莞语声沉沉,人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燕迟只轻抚着她的背脊,“可是从前听过他揭发沈毅罪行的事?”
燕迟既然这么问了,那便是起疑了,秦莞垂眸,“嗯”了一声。
燕迟便轻叹了一下,“我知你对沈毅的仰慕,看了他的著文,我亦不能信他在晋王的案子上失了公正之心,你放心,等回了京城,有机会我会探一探此事。”
秦莞听着这话心头一热,若是旁人,只怕要劝她,天子都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她一个小姑娘何必多想,且还要告诉她,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写出那等文章的,也不一定就真的是大大的好人,偏偏燕迟一句劝的话都没有。
秦莞转眸看着燕迟,“你觉得此事有疑?”
燕迟拂了拂她的面颊,“明显的疑点没有,不过我看过他写的东西,亦让人去查了他多年来的政绩考评和诸多轶事,方知他这个人当得起‘清正’二字,再加上你那些验尸推案的手段多受了他的影响,便是为了这个,我去探一探也是应当。”
秦莞唇角微抿,几乎就要说出更多的心中所想,燕迟的身份地位,至少比她更容易接触到那件案子,也比她更有说话的权力,可秦莞却喉头发哽说不出话来,仿佛多说一句便是利用,她浅吸口气,“我也只是看了他的著文便认定他是个好官罢了,这件案子既然已经有了定论,你若去过问,只怕会引的旁人不满。”
“这些哪里需要你教我?”
燕迟将她的脸捧着面对着自己,“想去过问这件事还有一个原因……晋王。”
四目相对,秦莞眼底微微一亮,“晋王?”
燕迟颔首,“我离开京城多年,和这些表兄的确有些生疏了,且你还不知道,宫里宫外是一个能叫人改变性情的地方,这些常年在宫中,常年伴在君侧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生出别的心肠来,可晋王……却是我肯定的,不会变的人。”
说着燕迟目光有些悠远,“他的生母是当今圣上在王府之中便留在身边的侍妾,当时生下他的时候,当今圣上还只是个王爷,他虽然是长子,却是庶出,因此从出身开始便知道自己无缘大位,便是想着早早外放的,他的情形便如同裕亲王叔这般,既然有了这等念头,这些年来他从不沾染朝堂政党,且……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去谋害一个妃子?且还是圣上最为宠爱的妃子?案发是在宫宴之上,所有人都看到瑾妃死在他面前,这太诡异了。”
秦莞也眯了眸,内宫宠妃惨死,凶手不是后宫妃嫔,却竟然是一位已经成年的皇子,虽然不受宠爱,可皇子的身份便已经保证了半生的荣华富贵,好端端的,为何要去谋害一位宠妃?不仅谋害了人,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住。
这是一件轰动京城的大案,更是一件内宫皇室的诡案。
诡异的死者,诡异的凶手,甚至无法找出一个合适的动机。
秦莞只后悔没有看这个案子的卷宗……当时是哪般境况呢?
父亲从最开始似乎就预感到了这件案子的不同寻常,以至于从前都不拦着她看卷宗,那一次却是严令她不得过问,秦莞是听话的,何况牵涉到了一位宠妃一位王爷,和那些州府之中的案子到底极其不同,她不敢造次……
可越到后来,父亲就越来越沉默,面色也越来越凝重,这么多年,父亲和许多奇怪诡异的案子打过交道,他的对手有手无缚鸡之力却心思狠毒的寻常人,也有武功高强十步杀一人的江湖大盗,更有权势遮天的王孙公卿,可那是第一次,她在父亲的脸上看到了犹豫绝望,甚至还有两分畏怕,仿佛冥冥之中父亲预感到了她们一家人的死亡。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沈大人从不向权贵低头的,若当时犯案的是当今太子便也罢了,偏偏只是晋王,他何必为了晋王徇私舞弊……”
燕迟拂了拂秦莞的面颊,“你说的也十分有道理,只不过眼下还没有回京城,你先不要想了,至于那个新任大理寺卿,揭发的虽然是他,可他到底扮演了何种角色还不知,你切莫想的太多,这一路上苦了你,等到了豫州好好歇歇。”
微微一顿,燕迟又道,“你时才说什么?不打算做什么?”
秦莞唇角微动,“不打算关注那些身份尊贵之人,去凑凑热闹便好了。”
燕迟轻笑一下,“你关注那些人做什么?”
说着便在她腰间轻捏,话音刚落,还低头想要欺近,秦莞身子后仰,面上微粉的想要躲开,燕迟却怨念道,“这一路上连话都没有同我多说几句,还敢躲?”
秦莞闻言便没再躲他,燕迟的吻便细细密密的落在了她唇上,和前几日燕迟急切而具有攻势的吻不同,就算好几日不曾亲近,可他仍然是不疾不徐的,秦莞只觉自己紧绷的身子在他的温柔之下渐渐软了下来,心口那些压抑的沉痛也消融了不少,等将她吻的气喘吁吁,燕迟方才停了,他指腹在她唇上滑过,而后便沾染了点点晶莹,秦莞脸一下子红了。
燕迟便将秦莞抱着,将她脑袋按在了自己胸前。
秦莞缓缓闭了眸子,口中道,“我出来许久了……”
话这么说,人却没有动,不知怎么,她只觉得有几分疲累。
“就说我旧伤犯了,你给我施针了。”
这借口倒是极好,秦莞“嗯”了一声,闭眸在他胸口安静下来。
他这屋子里火盆的火势不大,饶是如此,他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衫,秦莞想说,可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她又忍了住,到底是在朔西寒原之上摸爬滚打的,身子竟是火炉一般。
燕迟也不继续说话,只手在秦莞背脊之上轻抚,他垂眸看着秦莞的发顶,也几乎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温柔,在秦莞之前,他只对自己的长枪温柔细致过。
而此刻,秦莞周身可没有他那红缨枪的锋芒杀气,她温柔静美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她靠着他的样子,莫名的让他血脉喷张想做点什么。
可他知道,眼下什么都不能做,今夜的秦莞在看到李牧云的名字后就不同寻常了。
而她那句没说完的话,也被她临时改了意思。
这一切,自然是因为李牧云的名字,李牧云……沈毅……
她终究是因为沈毅,这位一身清正声望斐然的前任大理寺卿,竟让她如此看重。
燕迟心中有了数,眸色便更深了两分,没多时,一直一动不动的秦莞忽然直起了身子,她果断的从他身上离开,“我得走了,这药是御寒的,我在锦州便做了不少,这两日看你顶着风雪便想给你来着,明日多加一件斗篷吧。”
燕迟从容放开她,“好,听你的。”
秦莞便又看了燕迟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燕迟坐在原地没动,目送秦莞离开之后便将那药瓶握在了掌心。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启程之时秦莞便见燕迟身上多加了一件墨色的斗篷,雪还未停下,燕迟一袭撩黑的华袍再加上这件斗篷,往马背之上一坐,俊美又带着一股子叫人心折的尊傲,连秦霜都忍不住掀开车帘多看了两眼,秦莞也看了两眼。
很快,秦霜看看燕迟再看看秦莞道,“我说一句话你可能不信……”
秦莞不知她又要说什么,配合的道,“什么?”
秦霜一本正经的道,“你和他挺相配的——”
秦莞正要喝茶,一听这话哭笑不得,忙将茶盏放下了。
虽然下着雪,可因为襄县已经进了豫州城,秦莞一行所走的官道十分宽阔平坦,一行人紧赶慢赶,等到了豫州城外的时候天色竟然还未黑透……
“那就是豫州城啦!天啊!终于要到了!”
秦霜脑袋快要钻出车窗去,秦莞也看着远处巍峨的城池。
裕亲王虽然没有留在京城,可先帝待他还是极好的,且这豫州城虽然不似袁州那般丰饶富足,却也是西边的第一大重镇,因此光是这城门楼便见阔达森宏之势!
秦霜正兴高采烈,冷不防却看到一行快马从城门内直冲而出,当头一人着一身烈烈红衫,正以风驰电掣之速朝他们疾奔了过来,似乎只是眨眼之间,那红衫便到了跟前,秦霜睁大了眸子看着马背上的妖娆身影,只听他欢喜的道,“七哥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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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问题来了,来的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