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来到门诊楼大厅，拉着一位女护士就问，“你好，请问陈医生的诊室在哪？”

    女护士打量他一眼，职业性地笑着道，“你是来找陈医生看病的吧？陈医生休假了，而且医院暂时不能接待住院的病人，所以你还是到别的医院去看病吧。”

    “哦？”老头不解，“为什么不接待了？陈医生什么时候来？”

    “那边有通知，你可去那边了解下。”女护士指了指左边墙上，医院在昨天下班的时候，全体职工已经被知会了，这次季长明没有隐瞒，真相大半都放通告上了，是给全体职工的，也是给病患看的。

    老头走了过去，仔细地看了起来，然后就明白了大半了。

    北大附属医院涉嫌违规他是知道的，这两天也是暗访来的，毕竟在网上闹到那么大，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虚假宣传，在眼下打假形式严峻的情况下，上头肯定会有所动作的。他原是下基层调查的，只是调查还没有结果，怎么这事就闹成这样了？他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看来这件事上面还有人在插手，只是这样一不调查二不聆听群众意见就定性，甚至要下结论行政处罚，这就有些蹊跷了。事情他几乎了解得差不多了，本来想做最后的了解，没想到，和正主缘悭一面。老头只得摇摇头，走了。

    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就是结果正式出来了，陈奇心情沉重，眼下恐怕罪名要被坐实了，找陆天云？他是鹅城的企业家，不一定有政府背景，找顾家，恐怕受奚落的可能性更大，深吸一口气，陈奇有种孤凉的感觉，这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他第一次深深地体会，原来竟是如此地渗人。但让他放心不下的是，怎么和顾雪解释呢？这事肯定瞒不住，如果最终判了刑，真要她等自己三年五年吗？而且他的前途基本是毁了，还能怎么让顾家另眼相看？还有什么资格再去面对顾家？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陈奇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连空调都忘了打开，浑身已经湿淋却浑然不觉。今天他没去上班，自顾雪走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静静地发呆。他掩饰得很好，除了下班回来有点晚，在顾雪面前，有说有笑，轻松自然。只有他明白，心里原来如此地焦躁。他真的已经无能为力了，还好，用最后的一点时间，把医院里的病人都做了安排，眼下只要按方吃药，他们的病就算不能痊愈，也能治得七七八八。总算在最后，做了一件有益的事情。

    下午三点，季长明的电话打来了。陈奇知道，该来的总要来了。

    “小陈，准备下，通知下来了。”季长明在另一边道。

    “什么？只是通知？”陈奇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不是应该出处罚决定吗？

    “是通知。”季长明声音有种莫名的轻松，“明天下午三点，举行公开听证会，你准备下吧，这是最后的机会。”

    是的，最后的机会，是他的，也是他的。没有直接定性，而是在处罚结果下发前，举行公开听证，这说明，他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因为，他们是做了实事的，做了实事的，就会有证人证词，只要是公开听证，那么，他们即便不能完全把责任撇下，总也不至于重判。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传讯问话结束的那天，整个讯问组成员都成了顾家的座上宾，在鹏城最高星级酒店的顶级豪华包厢里面，有顾雷，有秦荷，也有李周，还有市中心医院的专家组成员两人作陪。那封匿名举报行的出处，不言而喻。

    “小雪。”顾雪正在整理资料，秦荷突然走了过来。虽然平时也在一起工作，但两人说话的机会很少，是顾雪刻意回避。

    “怎么了，妈？”顾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你搬回家住吧。”秦荷脸上带着笑，那笑有着几许春风得意的感觉，倒是顾雪有些莫名其妙，家里有什么事值得自己的母亲这么高兴？

    “我暂时不想回去。”顾雪淡淡地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好什么好。”秦荷脸上的笑容总算收敛了一点，“那小子都快坐牢了，你还呆在那里干什么？”

    “什么？”顾雪脸色全变了，“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秦荷略有些诧异，随即明白了什么，“原来那小子还瞒着你，真是不死心，你小心被那小子骗了，我是为你好。”

    “妈，你到底在说什么？”顾雪很着急也很紧张，她明白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她想起早上离开的时候，陈奇最后转身似，那萧瑟的神情，当时以为只是他几天加班累了，现在想起，那分明是心里压着事。

    “好吧，告诉你吧。”秦荷冷笑一声，“那小子非法行医，被人捅了出来，上面来人了，恐怕这两天就要抓人了。”

    晴天霹雳！

    顾雪完全听不到秦荷接下来说了什么，她的脑海一片空白，非法行医四个字，重如千均，向她的心头狠狠地压了下来。医科学生上的法律科目里面，51号令和77号令是必学课程，而其中非法行医，是每个人都必须刻在脑海里的。

    秦荷还在喋喋不休，可是顾雪完全没听进去，她转身，快速地冲出了医院。那个呆子，真的以为不说，她就没事了吗？真的以为自己默默承受，自己就能置身事外吗？跌跌撞撞地跑出医院门口，差点摔倒在门口的阶梯上，顾雪总算到了路边，她直接上了一辆的士，然后告诉方位，泪水不住地流下来，让司机都有些心疼。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所以也没问，只顾把车尽量开快了些。

    “护士，你没事吧？”司机安慰道，“凡事看开的，没有过不去的坎的。”顾雪还是一身粉红色的护士装，也没来得及换。

    “谢。。。谢谢。”顾雪一边哽咽，泣不成声。司机只好专心开车，只是把车的纸巾盒向后推了推。

    “呆子。”推开门，陈奇还没从自己的世界里抽身出来，顾雪就一下冲进了怀里，不住地抽泣，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奇一看，顿时明白了，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看来是瞒不住了，其实，晚上回来，他也会说清楚，不会再隐瞒，只是，看来是真的晚了。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你已经有了安排，可是，往往有些意外，让你措手不及。

    “乖，别哭了。”陈奇安慰道，强忍着鼻子发酸，但硬是没有掉泪，“我这不是没事嘛。”

    顾雪想说话，但却说不出来，只像个孩子，只能在他怀里抽泣。看着泣不成声的顾雪，陈奇很自责，也很无力，假如一切都没事还好，可是，他能怎么安慰她呢？她说过，他是她的家，如今，他要走了，她的家，是不是就崩塌了？一阵无力感袭来，说到底，他还是太过无能，她想要的避风港，他没能给，反而让她在这风浪里，帆毁船翻。

    隔了好久，顾雪的抽泣渐渐地弱了下来，然后，便沉沉地睡去，这个时候的她是无助的，紧紧地抱着陈奇不愿放开，她很害怕失去，这视为仅有的依靠。那个家，已经破碎，这个家，她不能再失去了。可是，现实就是这样，永远不会依着人的想法，不管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总会有不如意的事情。明明她只是想要两个人好好活着，可是，却总是有这么多的意外与艰险。如今她只能和他一起去经历，成长和冒险。

    意识逐渐回归，顾雪惊得一下坐了起来，好在，她发现，那个人，那张脸，还在，正看着自己呢。

    “醒啦。”陈奇心疼地道，脸上挂着微笑。即便要面对不确定的明天，他此刻也仍然能笑出来，不抱怨，不发泄，不愤怒，不紧张，也不逃避。只是有点不好，他不懂得分享。

    “呆子。”顾雪一把扑了过来，“真的吗？”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今天的泪水，恐怕比她活来现在流过的泪水加起来的还要多。

    “没那么严重。”陈奇笑道，故做轻松，“你看我像有事的人吗？”

    “可是，我妈说你被定罪了？”顾雪哭着道，总算还能清晰地说话。只是眼眶有点红肿。

    原来是丈母娘做的好事，陈奇有些愤怒，换了是谁他都忍了，可是，秦荷肯定是故意的吧。他不知道她在背后使的手段，但是，就今天让顾雪哭成这样，她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没呢。”陈奇藏下心中的怒火，他不能在爱人面前发火，“今天刚接到通知，明天举行听证会，你和我一起去就知道了。没事的。”轻抚着顾雪的头发，替她把发丝理顺，那双红肿的眼睛，让他有些心疼。

    “别哭啦，眼睛都肿了，不漂亮了。”陈奇故作嫌弃地道，“我嫌弃。”

    顾雪被逗乐了，使劲捶了他一下，又俯身到他怀里，总算是渐渐止住了泪水。

    她明白，不管明天的风浪有多艰险，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那么，她只能和他一起去经历那些，成长和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