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又过了一周时间，陆续的重症病患又有数人治好离开，而很快空出的床位就又被占满，季长明是痛并快乐着。由于病床不足，这些天来订床位的病患几乎要闹起来了，好歹是怕闹起来医院不给他治病，所以才没有控破坏，但是这气氛实在是紧张，所以，和各医院的协商也加紧了，原本订的三条计划基本是通过了，但这分润和前期出资就有些进展缓慢，这年头，即便是医院，也都是掉钱袋子里，一个个想拿大头，又不愿多出钱，搞得季长明直呼无奈。这一步走得好，群狼噬虎，市中心医院的姿态就得放下来；这一步走不好，一盘散沙，那不用说了，重症这块，即便是陈奇强撑，但也架不住病患求医心切。这些也暂略过就是。

    这天，一个信封被送到了院长办公室，收件人是鹏城市北大附属医院，落款却是卫生部调查组。只看这落款，季长明就有了一股不妙的感觉，他已经隐隐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了，网上百万网民请愿，看来，终究是把大神给请过来了，汉国的官僚机构参差不齐，官僚作风向来是世界之最，季长明连打开看里面信件的勇气都没有了。真相，有时候不是你对不对，而是，人家说你对，你就对，说你不对，对也不对。

    有些紧张地打开，里面并没有附件，官方公文是直接印在信封里面的，标题是传讯，对象两名，北大附属医院院长季长明，另一位，是北大附属医院实习生陈奇，显然专家组已经摸了底，没准其实人已经来这里微服调查过了，传讯时间是5月23日10点30分00秒，也就是明天，地点是鹏城卫生分局。季长明苦笑，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眼下一切眼光如火如荼地展开，更有大批的重症患者等着医治，他受陈奇的刺激，眼下对金钱的欲望减轻了许多，也多了几分做实事的心思，可是，还没等他大展拳脚，上面就准备给他来一桶冰水了吗？卫生局那些牛鬼蛇神，各医院往常也是小心伺候定时供奉的，但这次是上面下来的专家调查组，只怕没那么好打发。

    接到季长明的电话，陈奇也有些无语，不过好在他心里也不是没有准备，说到底，他唯一能被攻击的，就是没有行医资质，但他好歹没有治死人，这样一想，虽然有麻烦，但不至于判死刑吧？陈奇毕竟没和官方打过交待，这里头的道道他不懂，他不知道的是，法理，有时候真是别人的法理，而往往放到自己身上，是有法没理。

    5月23日，和季长明一起，来到了卫生局，和前台秘书报了来意，出示了传讯信件，前台直接将他们引到一个小黑屋，这次是非公开传讯，因此，台下没有公开请听众，台上只有五张桌子一字排开，略显弧形，，分别是专家组成员，其中卫生部下来一人，粤省卫生局下来两人，另两人是鹏城卫生分局的，上面有个铭牌都标着名字呢，不过反正不认识，陈奇倒没刻意去记，眼下人还没来，都空着，底下两张桌子，一张标着季长明的名字，一张标着陈奇的名字，陈奇看过电视，感觉有种法院受审的感觉，再看上面五张桌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张开的巨口，底下两张桌子则是食物，就要被一口吞下了。

    10点30分，时间不差一秒，门再次被推开，然后五人鱼贯而入，气势冲天，自带一种唯我独尊的霸气，这下子，陈奇只能按顺序看谁是老大，五人一个个都那么牛气，顺序一打乱的话，还真没法看谁是大王谁是小王了。

    这时台上坐定，终于开口了。

    “北大附属医院院长，季长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按本宣科地读道。“在请喊到！”

    “到！”季长明本来静静地听着，冷不丁听到提醒，这才马上喊到，十分紧张。

    “北大附属医院实习医生，陈奇。”

    “到。”有过季长明在前，他就没那么突然了。

    “好，人已经到齐了，开始吧。”中间卫生部来人语气稍缓，示意开始。

    “北大附属医院季长明。”右手边第一位，鹏城分局的人开始了，剧本已经在他们五人手上，“你是否在本年度聘用一名实习医生陈奇？”

    “是。”

    “你是否核实过他的证件、藉贯及学历？”

    “是。”

    “你是否核实过他的行医资质？”

    “是。”

    “他是否具有行医资质？”

    “是，不不，不是。”季长明一紧张，差点就答错。

    “到底有还是没有。”台上冷冰冰的话传来。

    “没有。”

    “你是不是任由实习生陈奇为乙肝重症病人治疗。”

    “是。”季长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狡辩，而一旁陈奇静静地听着，第一次有不妙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传讯，不听解释，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这样的传讯，无疑对他是极不利的，因为只有法，没有理。

    一长串问题问完，季长明已经汗流浃背了，冷汗从额头直下，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要去擦一下。

    “北大附属医院院长，问讯完毕。”台上终于宣布结束了。

    然后，右边第二位，也是来自分局的人开始了。

    “北大附属医院实习生，陈奇。”

    “到。”

    “你是否于本年度2月25日应聘于北大附属医院实习？”

    “是”

    “你是否已经毕业？”

    “否”

    “你是否具有行医资质？”

    “没有”

    “你是否知道汉国卫生部51号令医生行医管理规定和77号令医生开处方药管理规定？”

    “是”

    “你是否给病患开过处方药？”

    “是。”

    “你是否在本年度4月3日，对外宣称治好了一名乙肝病患？”

    “是。”

    “你是否在之后继续给重病病患治疗并开具处方药？”

    “是”

    陈奇面沉似水，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专家调查组，这就是所谓的调查和传讯，没有理由，没有解释，只有是或不是，问题已经定好，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下子是麻烦大了。

    “问讯完毕。”台上终于宣布结束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没有人再理会他们，仿佛台下的他们是不存在的，台上五人商量了一番，然后做了汇总，最终到了中间的卫生部来人手里，他站了起来。

    “查。”中气十足的一个字，他故意拖了长音，“北大附属医院聘用实习生陈奇，并违规给重症病患开处方药事情属实。”这是这次传讯的结论。

    “北大附属医院应立即停止实习生陈奇开处方药并给病患治病，陈奇应立即停止违规行为，本次传讯处理结果将会于5月30日前下文通知至北大附属医院，北大附属医院院长季长明，实习生陈奇，在处理结果下达前，不得离开汉国境内及鹏城辖区。”宣读完，他坐了下去，分局的人立即站了起来。

    “现在我宣布，问讯结束。”然后台上的五人便依次起身离开，仍然没有人正眼看台下的两人一眼。在陈奇的感觉里，他们就像是五台智能机器人，按着预定的程序，但却毫无人性。他们根本没问也不关心病患是否治好，这次传讯的目的只有三个，一，坐实陈奇没有行医资质，二，陈奇非法用药，三，北大附属医院纵容。

    “陈医生。”季长明一脸痛心，“这可怎么办？”其实让实习生开处方药，虽然明面是禁止的，但是，医院要培养人才，所以，有时候会慢慢地给考核通过的实习生实习机会，让他们试着开些小病的处方药，这个是查不出来的，但是，北大附属医院这次是闹大了，不仅这样的猫腻被捅了出来，而且还是给重症病患开处方药，说白了，这是陈奇非法行医，这罪名是实打实的，要按法律规定，绝对是往死里整的。

    也怪季长明一时疏忽，原本他是知道这些的，不过，先是他利益薰心，想要利用陈奇赚钱，后是他眼看病患太多，想做些实事，硬是把陈奇没有行医资质这条给忘了。谁又会知道，一个治好了连大医院专家都治不好的乙肝重症的医生，是个连行医资质都没有的实习生？

    51号令和77号令陈奇在大学是学过的，这是每个医学院学生必修课内容之一，他依稀记得，无行医资质违规开处方药，视同非法行医，拘役3年以上，7年以下，致病患伤亡，情节严重的，终身不得申请行医资质。

    看今天的情形，恐怕专家组来人，问责多于调查。他们只关心有没有人违法，不关心，违法人做的是什么事。

    失魂落魄地离开传讯室，出了门，回头望了一眼那高高挂起的招牌，陈奇突然感觉很累，很沉重。假如，他一无所有，那么，他拿什么来兑现承诺？顾雪的音容笑貌取代了眼前的景色，一切，似乎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了。原来，有时候，即使你有那个能力，有些事，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