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带着石林的黄土味,顾北在旧历的八月进了晴川古城。
中国经济刚刚提速的2001年,作为排头兵的晴川市率先走在了时代的浪潮上,建筑格局和规模都已经洗去旧中国的烙印,东三、四环之间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工厂和高矮不一的烟囱,它们为振兴中华民族工业和提高空气污染指数做出了巨大贡献,而如今,它们已处于瘫痪状态,像一具巨人尸体等待着肢解和掩埋。
无数的高楼大厦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新宠儿,金茂大厦、国贸中心、SOHO现代城,珠江帝景、外滩18号等等现代化建筑在这里拔地而起,挺立在晴川市的上空,在阳光之中呈倾国倾城之势,沿江观景大道尽是西装笔挺头油闪亮的年轻小生,上披皮草下露小腿的摩登女郎,十里洋场名不虚传,金迷纸醉百年外滩。
这就是晴川。
一座浮华璀璨的花花世界。
一座充满历史厚重感的世纪名城。
而就在今天,顾北来到了这里,来到这个他前世自大学时代便一直生活着的城市,爱情的幻灭,事业的得失,他在这里尝遍了人生的苦辣辛酸。
顾爸顾承明也来了。
在顾爸顾妈眼里,顾北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外省,这回穿过大半个中国去晴川市读大学,顾爸顾妈不大放心,所以顾爸决定陪顾北一起上路。
顾爸舍不得买飞机票,父子俩坐的是绿皮火车,晚上10点发,第二天上午9点到,11个小时,硬座,凌晨一二点的时候,人很困,浑身难受得睡不着,车里的空调特别足,冻得腿疼。第二天9点,人都快崩溃的时候,总算到了。
一到晴川,顾爸就找不着北了。
顾北倒是轻车熟路,离开火车站,拦了一辆的士直奔西泽大学。
走入学校,通往报名处的大道上人流如潮,新生们褪下高中时代难看的校服,毕竟是晴川,有钱人不少,大多穿着时髦又漂亮的衣服,左顾右盼的眼眸带着新奇和向往。
顾爸肩扛一个红白相间的编织袋,顾北背着一个盗版阿迪达斯的双肩背包,拎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笨重的旅行箱,和那些穿着名牌,打扮帅气时髦且坐小轿车来的新生们一对比,顾北是土包子进城,要有多LOW就有多LOW。
报道地点在学士街二号路口,路口两边是各院系的接待处,法律系,经管系,中文系……咋一看比农村里的猪圈还要多。每一面红旗下都有老生帮着搬行李,登记注册,一派忙碌的景象。
顾北找到中文系的报名处,坐镇的是中文系辅导员,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叫做王磊,穿着白色衬衣,头是偏分,而且分得很明显,略长的半边刘海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农村版的谢霆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戴过农村版的绿帽子。
王磊似乎刚刚担辅导员,挺好说话,报完名后特地告诉顾北要去办公楼缴费,下午两点半在文魁楼开班会。
离开的时候,顾爸顾承明笑呵呵地掏了两包中华塞给王磊,说老师我这娃儿有点跳仗,做了啥错事您尽管批评教育。
王磊本来想拒绝的,他不抽烟,而且他见顾承明穿着朴素,只怕家庭经济条件不好,做劳力的,但是看到顾承明满是褶子的黑脸上带着恳切,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位朴实的老父亲的一份心意,于是他收起了那两包中华,用力点头说:“放心吧,叔叔,顾北在学校里有什么难处我会帮忙的。”
顾承明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才和顾北一起去办公楼缴费。
走到办公楼不远处,爷俩遇到了一个很高的石阶,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不好提上去,顾承明就帮顾北背着背包,又把顾北的拉杆箱接了过去,把随身携带包里的卡拿给顾北,对他指了指办公楼,“呐,拿去把学费交了,收据一定要看好,检查一下,去吧,这些东西不好提上去,我在这等你。”
看着站在烈日下的顾承明,顾北指了指树荫:“爸,这里太阳大,你去那边等吧。”
“不碍事,你快去。”顾承明摆摆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块五毛钱一包的相思鸟,蹲在行李旁边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顾北不再多说,拿着卡上台阶。
一路兜兜转转,顾北穿过一条林荫小道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向他问路的女孩:“同学,你知道新生在哪里缴费么?”
“就在前面那栋楼。”顾北看了女孩一眼,长得挺漂亮,长发披肩,穿着淡蓝色束腰的裙子,有一股出尘的味道,于是顾北伸手指向映掩在香樟树林中的办公大楼:“我也去那里缴费,要不一起走?”
女孩怔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好。
一路上两个人少有交流,那种路上偶遇美女就一见倾心的艳遇,显然没有发生在顾北身上,女孩只是单纯的问路而已,而顾北也没有搭讪她的心思,虽然这个女孩很漂亮,但从来到晴川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他满脑子都是夏诺。
西泽美院应该开学了,那么夏诺肯定在西泽美院。
可是,现在他没有时间去找夏诺,虽然都是西泽大学,但他在西泽本部龙岭校区,夏诺则是西泽美院的学生,西泽美院在梅花坪校区,两个地方南辕北辙隔了半个晴川市。下午他还要开班会,接着就是军训训练,他根本赶不过去。
想着想着,顾北来到了办公楼。
办公楼缴费处人贼多,都是交学费的新生,大厅里排起了很长的队伍,顾北和那个女孩站在队伍的后面等待。
顾北掏出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旁边的女孩好奇问:“你是中文系的?”
顾北点头:“中文系1班,顾北。”
“好巧呀,我是中文系3班的。”女孩说。
顾北笑了笑:“听你的口音好像是晴川市本地人?”
“是呀。”女孩捋了下耳畔的碎发,抿嘴说:“我叫李雨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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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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