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
路的尽头,是海的入口。
大学四年散落在全国各地,每次到了暑假大家都忙着在四处打工挣钱,一年到头唯一能聚在一起的机会就是寒假过年的时候,文小果平时在学校忙着四处兼职,暑假的机会自然也不会放过,当家教,发传单,同时干着几份活儿。在学校里他喜欢上同系一个叫付曼迪的女孩儿,可就算喜欢又能怎么样呢?因为贫穷,内心的自卑总是由内而外的限制着他的社交圈,。
周末文小果在滨江道的步行街做完兼职回学校,经过天桥,遇到火烧云,西半部分的天空美轮美奂,好多人拥挤上来举起手机拍照,原本并不宽敞的过道煞是簇拥,其中一个农民工脚边堆积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和编织袋,很明显的能看出来,应该初来天津谋求生路的外地人,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他拿出手机拍着大自然馈赠的美景,然后对着手机发语音:
“宝贝女儿,你看爸爸拍的天空好不好看啊?”
那一刻,文小果觉得他身上的灰尘和窘迫在夕阳的映衬下都显得特别感人。
他突然想起父亲,想起老赵。
自己已经一年多没有看望老赵了。暑假忙着兼职挣钱,关于老赵唯一的消息时从妹妹阿落的电话里了解的。开学大四就可以校外实习了,自己的专业课已经上完了,系里允许实习,他想回到甘肃老家,离家近一些,离妹妹近一些,离老赵近一些。
他忽然理解了当初填报高考志愿时睿文的选择。
刘俊在微信里不停地忽悠他,说打算在北京开个美术班,开始北漂,美术班的名字都想好了,叫精灵画社,还费尽口水想要说服他一起创业。
“来呀二哥,我们一起创业做自己的新东方,你就是我的三驾马车之一啊!”
“小屁孩儿!创业需要很多钱的!咱们一穷二白的,是草根的草根,哪儿那么多资金啊?”
“钱我已经凑够了,你来就行,我当大股东,你就是校长!”
突然电话响起,是睿文打过来的。
“哎呦,你小子可有日子没想起我了啊。”文小果调侃着:
可他听见手机的另一头哭哭啼啼地,顿时神经变得紧张起来。
“咋的了兄弟?”
“哥……”
“咋了?说话!”
“没事……就想给你打个电话。”
“你小子肯定有事,你又不知道我是急性子,想憋死我?”
“真没事……”
“小子,失恋了?不说我可挂了!”
“哥……昨天下午我去校门口修手机,刚好碰见一个大爷手里拿着一个老人机也在里面,店员跟他不断地解释半天说手机并没有坏……”
“这有啥好哭的?同情心泛滥了又?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老人急了,带着哭腔,说手机肯定坏了,不然他的孩子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文小果听完耳朵忍不住前后地抖动着。
“睿文,想你爸了?”
“恩……”
睿文说话,电话里的哭声想泄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起来。
“想叔叔了就去看看,你离家也不是很远。”
“哥,我这会儿就陪在老爷子身边……哥,我想我爸,我偷偷跑回家的,没有和我妈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絮絮叨叨了十分钟,至少有八分钟是一头的沉默,一头的哽咽的状态。
文小果感觉到自己的鼻子酸酸的,他沿着学府路一直走,路过临潮湖,天色昏暗,傍晚的海风吹过来,让他觉得些许冷清。
“别哭了,我一会儿订票,后天就回去。”
“哥,我想去西藏,想去看看布达拉宫。”
“好,我陪你一起去。”
“不是坐飞机或者火车,我想自驾或者骑行去。”
“好,没问题,一起去。”
“你去过西藏吗?”
“没有。”
“可是听说进藏的路很难走。”
“好像是。”
“我们会不会有高原反应?”
“我也不知道。”
“你说路上会不会遇到很多危险?”
“应该会吧。”
“你真敢陪我去?”
“有什么不敢的?我陪你一块儿去。要么一起活捉藏羚羊,要么一起喂野狼。”
“嗯,好。嘿嘿……”
文小果总算听到电话那头传过来一点点细碎笑声。
大港的妖风飞扬跋扈起来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文小果晚上回到学校寝室就开始收拾东西,折腾到半夜十一点半才打好所有的包裹,他坐在寝室隔壁洗衣间的窗台上点着一根红塔山,一包烟买回来放了一个多月还没有抽完,干燥的烟丝变得呛人起来。
翻着手机微信,他看到几分钟前睿文发的朋友圈:
今天去看爸爸,我在他坟前一如既往地跟他开玩笑。
爸,这些钱应该够你花半年的了,在那边想买啥就买啥,不用再担心自个儿的身体了,如果那边有茅台五粮液,中华苏烟啥的,想抽啥抽,想喝啥就喝啥,给自己多买些新衣服,可别舍不得啊,没钱了给儿子托梦,我再给你烧银子过去,给你烧的新汽车和新房子如果不喜欢就跟我说,可以退货的,爸,可以退货的,给我托个梦就行,爸,你咋不给我托梦呢,你都好久没和儿子说话了啊。
配图是一张漫画,一棵大树上建着一个小树屋,书屋门前的枝杈上是一对父子坐在树枝上的背影,儿子靠着父亲身边,两人看着月亮,星空蓝的夜,天上挂着一颗银白色的月亮。
文小果盯着图片发呆了好一会儿,被烟头烫到了手指才回过神来,他在这条朋友圈下评论到:
月朦胧,茫然不知归途。
贪梦好,犹恐相逢梦中。
第二十三夜 天的尽头,是家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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