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个头小，身板也干瘦成一把，一手拄着拐杖坐在水缸盖子上稳稳当当，另一手抓了一把炒黄豆，嘴里咬得嘎嘣嘎嘣脆。
    六十开外的年纪了，还有这把好牙口，真是让人羡慕。
    听到孙氏的话，谭氏腮帮子动了动：“找我做啥？”
    孙氏道明来意。
    谭氏‘哦’了一声，没吭声。
    杨华梅把锅盖重新盖上焖煮，转身跟孙氏这道：“三嫂，娘在我这儿住得好好的，为啥要接回去呢？”
    孙氏对杨华梅那如实道：“你三哥的意思，大热的天久住在你家也不方便，之前是你状态不好不放心得陪着，如今你也没事儿了，娘就跟我们回去住吧，马上就孟兰节了。”
    杨华梅还想再说点啥，谭氏动了动身子：“老三两口子说的在理，去给我收拾收拾，待会就回去。”
    “娘，咋这么急，晌午烧了红烧肉呢，吃过了再走！”
    “娘，不急，我就是先来跟你这打声招呼，待会我还得去老宅给你收拾下屋子，开窗通通风透透气，傍晚时候老三过来接你。”
    “那也成，我傍晚再过去，刚好再陪陪我梅儿。”谭氏说道，又重新坐了回去。
    老王家的水缸盖子不是用木板做的，用的是篾竹编制的一面筛子，筛子上面留了个柄，好方便拎。
    “奶，你坐哪不好非得坐那里，待会摔水缸里去了哦！”
    杨若晴自打拒绝了杨华梅的红烧肉后，注意力就全部放在谭氏身上。
    这老太太坐的位置蹊跷啊，小马扎不做非得坐水缸沿，这是玩杂技吗？
    照着水缸里放一个屁，老王家煮饭喝水全都夹着她的屁味儿。
    “瞎担心，我才摔不着呢。”
    “奶，我当然晓得你摔不着，不过这得保证不要往水缸里放屁啊，那竹筛子可拦不住屁味儿。”
    “你个死胖丫，当谁都是你呢？屁话多……吥！”
    “哈哈哈……”
    虽然嘲笑人家放屁是不礼貌的行为，但杨若晴尽力了，尽力了还没忍住。
    “你个死胖丫……吥，吥吥吥……”
    原本以为先前只是一个不争气的小屁漏出来，结果，那只是一个可怕的开始，大部队在后面。
    吃多了炒豆子的谭氏屁声隆隆，犹如千军万马咆哮而来，炸得她自己都不能把控，身子歪着，狠狠抓着拐杖才没有被自己的屁给掀翻在地。
    孙氏和杨华梅怕她摔倒，两人一左一右上去扶她起来，杨华梅偷偷看了眼谭氏身后，浓烟滚滚，直冲那遮盖在水缸上的竹筛子。
    天哪，这是一缸屁水了，还能要吗？杨华梅顿时心里凉凉。
    “我屁话多，奶屁多，还是奶厉害，这一串连环屁炸的太有灵魂了，孙女佩服！”
    杨若晴捂着鼻子退到了灶房门口，露在手背上方的眼睛早已笑成了一弯月牙。
    谭氏的老脸涨得通红，被杨华梅和孙氏俩搀扶着，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满肚子的气没法从上面的窟窿里出，那只能从下面出了，又是两个惊雷收尾，因为用力过猛还带出了一点儿屎星子，顿时，厨房的红烧肉香味中掺杂了一丝臭。
    孙氏是好脾气，给谭氏擦shi都擦过，这会子是小场面，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这可苦了杨华梅。
    “娘你这是咋啦？是闹肚子么？”
    “闹个屁啊，我是吃多了炒豆子，满肚子胀气。”
    “我的天，你干嘛吃那么多炒豆子啊？”
    “咋？死胖丫笑话我，这会子连你都嫌弃我了？”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我哪个意思都不是，我就是担心你吃坏了肚子。”
    “哼，人到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可怜，多放两个屁都被嫌弃，我这就回老宅去，不在这里碍眼。”
    谭氏气鼓鼓的往灶房门口奔，孙氏和杨华梅搀着她哄个没停。
    “姑姑，红烧肉要糊啦。”杨若晴指着开始冒黑烟的锅里大声喊。
    杨华梅一惊，赶紧松了谭氏扭身揭开了锅盖去抢救她的红烧肉去了。
    这边，谭氏更气了，跺了跺脚埋头冲出了灶房。
    打从杨若晴身边经过的时候，脚步不仅不停反倒还提了速，但路却不是往院子门那边走，而是往堂屋那边去。
    老太太这是故意说狠话来遮掩自己的尴尬呢。
    杨若晴没再揭穿。
    孙氏扶着谭氏往堂屋方向走，边扭头叮嘱杨若晴：“你就在那里等我，别过来了。”
    杨若晴点头。
    谭氏要换裤子，而且这会子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杨若晴了，因为在杨若晴面前，她总吃瘪，气势上处处被压着，不爽。
    灶房里，杨华梅松了口气，赶紧把红烧肉和土豆装到碗里。
    再晚片刻，这些肉就要烧到面目全非，真是对不住那头猪。
    “晴儿，幸好你提醒我，不然今个晌午没口福了不算，还得糟蹋这称肉的钱呢。”杨华梅把菜放好，转过身来一脸真诚的感谢。
    没了谭氏在这里，杨若晴也收起了先前嘻嘻哈哈的样子。
    “姑姑，今个是啥特殊日子吗？”她指了指那碗红烧肉问。
    杨华梅愣了下，随即笑着道：“今个是你栓子姑父的生辰呢。”
    “哦！”杨若晴恍然。
    “我也没准备啥礼物，那就只能口头祝姑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了。”
    对于生辰礼物来说，恐怕再没有比让他延年益寿更实用的吧？
    果真，杨华梅笑着感慨道，“你是福贵命，借你口中说出来的吉言，我也盼着你姑父能多活些年呢。”
    “姑姑，你比以前稍微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改变。”
    杨若晴捏着两根手指头，笑着边说边比划了下。
    “哦？啥改变啊？是往好的方面改还是往坏的方面改啊？”
    杨若晴想了下，“咋说呢？换做从前，栓子姑父过生辰你肯定是舍不得称肉的，即便称肉也不一定会在他生辰当天，必定要凑巧大白小黑都在家，大家一块儿吃的情况下才称肉。”
    “我从来就没见过你们几个大人在家吃肉的，你们从前对自个太苛刻了，啥都想着孩子们，如今，你们眼中稍微有了一点儿自个，所以这种转变应该算是好事儿吧，姑姑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