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呆住了。

    众所周知，在历史上，人们对于曹操这个人的评价一直褒贬不一。

    贬低他的人认为，曹操不仅残暴无比，屠杀过几十万的黎民文人，而且素来阴险狡诈，思想极端（能为我所用留之，不能则杀之），其个人生活作风更是有很大的问题。

    而褒扬他的人，则认为曹操是一个旷世英雄，不仅才华横溢，胸襟坦荡，并且极其爱才好士，是位雄韬伟略，求贤若渴的明君！

    王耀不知道，用真实历史给的评价去衡量眼前这个异界里的曹操，是否太过于草率了。但从截止到目前的行为来看，连他这个敌方小兵都要招募，显然这个世界里的曹操至少是真的有礼贤下士的开阔胸襟的，只是王耀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入了曹操的法眼。

    荣华富贵，活命，对于身陷绝境的人来说，那是多么美妙诱人的词汇啊！

    只是......

    默然与身边的卯卯对视了一眼，当看到卯卯那凄婉悲愤的泪眼时，王耀的心骤然如坠冰窖！

    整支部队，上千条生命就阵亡在此，石良小野两人临死时的场景，更是历历在目。如何臣服？如何屈服！！

    右眼瞥了瞥视野下角已经冷却好的召唤师技能‘闪现’，在卯卯的搀扶下，王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随后用仅存的一只右眼，冰冷的盯着曹操、夏侯惇、吕布三人，慢慢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我，王耀，这一辈子都不会给你们这些英雄下跪！”

    “不知好歹！”吕布勃然怒道。

    “是条汉子，有种！”夏侯惇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以示嘉奖。

    “年轻人啊，何必呢......”曹操则连连摇头。

    事已至此，已无需再多言！

    原本和睦的气氛，因为王耀短短的一个回答而再次变得紧张了起来，而就在曹操三人或感慨或动怒之际，王耀窥准时机，当机立断，反手拉住卯卯的手，金芒迸裂，直接开启了‘闪现’——

    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似是早有预料的曹操，一双猩红的双眼骤然化为了鹰隼般的锐利，在王耀的身影完全消失前，迅猛一剑就挥了过去！

    石火电光间，一抹娇弱的身影奋不顾身的挡在了王耀的身后......

    下一秒，殷红的鲜血凭空飙飞。

    .......

    .......

    呼咻——

    再次用‘闪现’脱离敌方英雄们的包围后，前方豁然便已是高地的出口了，刚落地，王耀就拉着卯卯的手开始猛力狂奔！

    “卯卯，敌方英雄肯定会追击过来，等下出了高地之后你先跑我来断后！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的话反而更容易逃脱，你千万不要回头，一直跑就行，只要到了我们上路的第一防御塔后面就安全了，听见了吗？卯卯？你听见了吗！”

    一边狂跑，一边焦急叮嘱着的王耀，独自喊了半天，却发现卯卯没有任何动静，当下意识回过头去时，他整个人愣住了。

    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作了灰白颜色......

    只见身后，原本只是受了点轻伤的卯卯，此时嘴里却竟然正在哕着鲜血，尽管她已经很尽力的用手捂着嘴了，但大量的血液，依旧无法抑制的从她的口中拼命涌出！

    “卯......卯卯？”王耀错愕着，全身僵直着停下了脚步，而似乎已经脱力的卯卯，也跟着扑倒在了他的怀里。

    “当啷”一声，无尽战刃掉落到了地面上。

    不知所措的抱住卯卯的那一刻，王耀感觉入手温热湿润，抬手一看，却发现扶着卯卯后背的手，已是沾染满了触目惊心的鲜血！

    卯卯的整个后背，赫然已经被利器硬生生划开了一个恐怖的大口子，两边的皮肉向外翻着，里面的骨头与内脏皆是清晰的晾在了空气中，大量的鲜血，正如同泉涌一般从边缘不停渗出，洒落，直至两人脚下的地面都尽数成了红色......

    “不......不会的，不会的！”王耀红着双眼失声大叫，他大声喊叫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感觉上很像歇斯底里。

    王耀怎么也想不到，本该计算精准，万无一失的闪现，竟然会是一个“死亡闪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却逐一在他的眼前破灭消失，让他的心里痛苦绝望到了极点。

    “呼哧......呼...哧......”此时，卯卯微微张着向外洇血的嘴，不停低低的喘息着，很是卖力，但却似乎怎么也使不上力，也永远吸不够空气似的，眼眸中的光芒，更隐隐有消散的迹象。

    “别......别......求求你......”王耀一时间面无血色，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让他本能的摇头呢喃着，手忙脚乱的想要给女孩止血，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他的另一个召唤师技能‘治疗’对普通小兵是无效的，即便有效，像这样严重的伤势，能不能恢复都未必可知！

    看着卯卯苍白的脸映着鲜红的血，听着断断续续的喘急声，此刻，王耀浑然忘却了左眼的剧痛感，满脑子只剩下了乱轰轰一片，纷杂而空白。

    “阿...耀......”

    虚弱的声音传来，怀里的卯卯一边低喘着，一边吃力的抬起脸，眼神迷离的看着王耀，这一刻，她的脸色似乎微微恢复了一点血色。

    王耀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恐惧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深刻了几分，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在这个峡谷战场里，他已经见过太多次这样的神情了。

    “乖，别说话，保持呼吸。”他很难过，几乎是在哀求。

    “我有话......想跟你说，不然，我怕没有，机会了......”卯卯虚弱的摇了摇头。

    “傻瓜，你胡说些什么呢？”出于逃避的心理，王耀假装镇定的强撑起了一丝难看至极的笑容，并轻声细语的说：“别怕，没事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我们高地里面有泉水，你到了那里，就一定会恢复的，我们以后还要一起在峡谷里并肩作战呢，对不对？放轻松，保持呼吸，很快我们就能回家了......”

    讲到最后，王耀的声音却开始嘶哑，开始颤抖，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倔强着就要抱起卯卯，可女孩却在这个时候拉住了他的衣领，制止了他的动作。

    “嘿...嘿嘿......你别把我当......小孩子，高地，没有泉水......”卯卯抿着满是血水的唇瓣虚弱的笑道。

    比起王耀那抹强装出来的难看笑容，卯卯此时的微笑，却是如此的美丽真挚，但也如此令人感到绝望，她说：“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我......呼哧......应该没，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在临死......前，我想赶紧和你说......一些事儿......”

    “不要这样！听着！有事我想回到荆州以后再听你说！我不许你再说话了！”王耀叫道，口气听起来很生气，也万分痛苦。

    只是卯卯却没有听他的，而是兀自吃力的伸起血淋淋的手，轻轻抚到了王耀的脸边，她乌黑的眼眸，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灵动，而是泛着浓浓的死气和......深深柔情。

    “进来......峡谷之前，石良见我，心情不好......就一直缠着问我原因，我跟他说，是因为......在社日的当晚，我看到了一直暗恋着的其他部队的小兵，跟......跟别的女孩在一起，所以受了......一点打击，当时...我骗了石良，社日那晚，其实，我看到的......是你跟露娜大人两人在广场边......”

    王耀身子微微一抖，神色复杂万分的看着卯卯，右眼角慢慢变得有些湿润了起来，但却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哈......你不要，有压力，我没想怎么样......，只是我们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其实我早就，早就看出来了，你和露娜大人...私底下走得很近......”卯卯凄苦的笑了笑，同时她的眼神开始渐渐变得涣散起来，气息也越来越急，越来越乱。

    “露......露娜大人，是万人...之上的英雄.....也是个好女孩，而我......不过，只是一个平凡的.....魔法小兵...，我一直不敢、跟你坦白心迹......因为我怕我一旦说出来，我们就连朋友......都不能算了，我宁愿就那样，默默守在......你的身边......可是......可是。”

    慢慢的，卯卯的声音变得哽咽了起来，控制不住溢流下来的泪水，混着血，如红琥珀一般的深艳。那蕴含其中的痛苦，委屈，不甘，爱慕，留恋，又何曾有人明白过......

    “可是，我.....我就是...不甘心呢，为什么我们小兵......在面对英雄时，永远都没有选择的......权力，又为什么，我永远....都不能像现在这样，被你抱着......”

    她轻轻低语着，带着痛苦，对着身边的王耀，又仿佛是对着自己的深心。

    王耀死死的咬紧牙关，默默为怀里的卯卯拭去满脸的血水，心中如刀绞一般的痛，但即便在这种时刻，他都不能给这个女孩任何的回应，哪怕只是说一句善意的谎言去欺骗她的勇气都没有......

    “谢谢..你......没想过要骗我......”抬起脸，望着王耀满是挣扎痛苦的脸，不知为何，卯卯忽然重新露出了一丝笑容，欣慰中，带着一丝顽皮的狡诈：“..不....不论如何，本姑娘......这么久以来，这么尽心竭力的在背后......帮你处理了那么多部队公务，现在我......要点利息，不过......分吧？......”

    说完，在王耀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卯卯深深抽了一口气，似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努力的踮起了脚尖，轻轻吻住了王耀的嘴唇。

    少女的唇，柔软，冰凉，却尽是浓稠的血腥味。

    就这样过了仿佛永恒的片刻，唇瓣分离.......

    “阿耀......，能够......在万千小兵中...遇见你，真好......”

    少女轻轻的，满足地依偎在了王耀的怀里，慢慢的，停止了呼吸......

    一秒后，女孩的身体开始无力的从王耀的怀中滑落，轻轻地，慢慢地滑落，最后扑通一声，倒在了王耀的脚下，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这一刻，王耀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有那无尽的麻木与逐渐发凉的心。

    王耀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喉咙却突然哽住了。接着，一行清泪，一行血泪，沿着他的脸颊慢慢流了下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