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他强迫自己深深的呼吸，想借此平复方寸大乱的心绪，但空气却并不清新，尽是浓郁呛人的血腥味。

    “有、有本事你就冲我来！堂堂无双之魔，不敢与我一个小兵正面对战，却拿一群已经毫无反抗力的小兵们做要挟，你算什么英雄！！”王耀满眼通红的执剑指着吕布。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传遍死寂的高地四周，却显得那样无助。

    而面对王耀的质问怒骂，吕布不仅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儿想笑：“我知道你能言善辩，没关系，我这次是不会跟你作口舌之争的。不过......”

    顿了顿，吕布的面色忽然阴沉了下来：“现在看来，你好像还是没有明白啊？”

    接下来，倒映在王耀惊惧眼眸中的，是吕布又一次抬起手的倒影。而这一次，是更大规模的屠杀！

    除了卯卯跟石良，剩余所有残存下来的第七主力部队的小兵们，都尽数跪在地上被斩尽杀绝！

    哭嚎声中，无数把锋利的剑刃切开了蓝甲小兵们的脖子，王耀看着那些有着熟悉面容的头颅在地上不停滚动，在眼皮子底下堆积成一座小山，豁然有一种如坠深渊的恐惧，深深的无力感，也逐渐麻木了王耀的四肢。

    半年来，他刀头舐血，历尽沧桑，数次绝地逢生，也曾无数次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默默忍受着人文道德的煎熬与指责，千难万苦才走到了今天......

    而随着身上的装备越来越多，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纵使不能跟英雄抗衡，但至少也能做到独善其身，保护自己珍视的人物，可眼前的情景，却向他诠释了在这个峡谷之中，身为一个小兵，抱有这样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尤其当远远看到卯卯那强忍着泪水的悲痛眼眸时，他所有的倔强与勇气，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了。

    当啷！

    暗金色的无尽战刃，被王耀丢掷在了脚边，就连破甲弓，也一并如此。

    这一举动，让高地内的上万魏国黑兵都呆住了，所有人都极其震惊的看着王耀，神色复杂微妙。

    事实上，在经过与夏侯惇一战之后，即便身为敌人，也再没有任何一个黑兵胆敢小觑王耀了。只是......

    “这小兵为什么不逃？”

    黑潮大军中，一个年轻黑兵难以置信的呢喃道。

    “对手可是我们的吕布大人啊，再把武器都给丢了，那岂不是......”

    “闭嘴，新兵！你懂什么叫袍泽之情吗？要是你看到自己的战友生死攸关，你会临阵脱逃吗？”一个年纪稍长的黑兵，脸色复杂的叱喝道。

    “我当然会跟他们休戚与共了！只是......”年轻黑兵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的看着场中央的蜀国小兵，那倔强的身影，永久烙印在了年轻黑兵的心中。

    久久之后，年轻黑兵才低声叹息道：“只是这样太不值得了，要是我也跟他一样强，我应该会忍气吞声，等日后强大起来再为自己的战友报仇雪恨......”

    黑兵们的窃窃私语，并没有被吕布跟王耀听见，但周围听见的人，却无不沉默无言，或许在黑兵们看来，这样的行为确实很愚蠢。

    这是愚蠢吗？

    也许吧......

    已经‘放弃治疗’的王耀，默默无言的抬起头，怔怔的仰望着头顶那蔚蓝的天空。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以前看电影的时候，经常在影视里看到过类似这样的情节；明明有活命的机会，可电影里的那些主角，为什么还要在面对敌人以同伴性命相要挟的时候，固执的选择屈服呢？

    以前王耀不懂，甚至还经常嘲笑他们愚蠢，而且是愚不可及的那种！

    然而现在，王耀似乎终于明白了。

    轻轻吐出一口挤压在胸腔内的浊气，王耀将目光放到了远处那跪在地上的卯卯跟石良，看着卯卯那惊慌到极致脆弱泪脸，他嘴角微动，轻轻给了魔法少女以慰藉的难看一笑。

    这么久了，他们朝夕相处，生死相托，在军营里吃着同一锅饭，从普通小兵，到现在各司其职的百夫长，千夫长，一路走来，他们第十七尖兵小队，早已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小野已经死了，他不想再失去自己所珍视的人。

    而卯卯跟石良都是只有一次生命的普通小兵，或许在将来，他可以杀死吕布一百次，一千次，可那又如何？吕布身为英雄，可以无限制的复活，但卯卯他们，却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呢？敌人永生不死，而他却得永远备受孤独的煎熬，那才是最残酷而悲哀的结局。

    呵呵，愚蠢就愚蠢吧！只要还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放弃，哪怕为之以身赴险......

    卸掉攻击装备的王耀望着吕布，沙哑着声音问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了他们？”

    “哈，这就对了！”见王耀放弃了挣扎，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吕布终于咧嘴笑了：“看来你总算明白了，不是我要怎么样，而是你，应该怎么样，你悟性还是很不错的嘛！”

    此时，吕布一张嘴脸尽显得意，他渴盼这时刻已经很久了，不过现在，他却并不心急。

    “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留下这两个小兵吗？”

    吕布指着跪在身前的卯卯跟石良：“因为有人透露情报给我说，其他小兵的分量，或许还不足以让你屈服，但这两个小兵却都是你最亲近的战友，只要把他们捏在手上，就可以命令你做任何事情！虽然我向来最不屑于你们这些小兵所谓的袍泽之情，但我还是很好奇，你究竟能为他们做到何种程度呢？”

    说到这里，吕布摸了摸下巴，似乎是想了一下，随后笑道：“对了，你先跪下，然后叫一声爹来听听吧，只要本大爷高兴了，放过你这两个战友也不是不行的。”

    王耀的身体如遭电击，微微颤了一下。

    跪下......叫爹？

    他也曾像现在这般，在游戏中被一些素质低下的玩家如此调侃过，而每每他总是淡然的一笑而过，可当这些话被搬到现实里来的时候，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甚至连脸色都白了。

    啪嗒，啪嗒......

    沉重的脚步声中，被王耀一个膝撞击飞的夏侯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捂着红肿的挺拔鼻梁，走到了吕布的身边。

    刚刚的一幕，夏侯惇都看在了眼里。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至于这样羞辱一个小兵吧？”夏侯惇说道，当然了，话虽如此，他一张俊朗的面孔上却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既不是为王耀求情，更不是惺惺相惜，于心不忍。

    英雄们从来不会去怜悯一个小兵。

    只是作为一个极度好战且直心肠的英雄，夏侯惇觉得这样去羞辱一个人，根本完全没有意义。

    正在兴头上的吕布，回头瞥了一眼夏侯惇，冷冷道：“滚！你知道这小兵之前是怎么对付我的吗？”

    撇下这句话，吕布重新回头，一边拨弄戴着铁甲手套的手，一边用着满是威胁口吻的声音催促道：“怎么？还杵在那里干什么？难道还要我再教你一遍游戏规则？！”

    吕布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刀刀刺心。

    “是不是，只要我跪下，你就能放了他们？”王耀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有不甘，但他还是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要看本大爷是否满意了。”吕布道。

    “好，我跪......”王耀的嘴唇微微翕动，强行驱动着生硬如钢汁浇铸的膝盖，缓缓跪下：“你堂堂一介英雄，我希望你言而有信，不至于在这么多小兵面前失信！”

    不屈的膝盖，怀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缓缓向着地面点去。

    然而，就在王耀即将跪下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情。

    “王耀！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是敢跪下去，我一辈子都会鄙视你的！！”

    声嘶力竭的咆哮声，骤然响彻整个高地广场！

    黑兵们一片哗然，王耀的身体更是瞬间僵住了。

    “石良......”卯卯看着跪在旁边突然爆发的石良，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控制不住的盈眶而出。

    “对不起，卯卯......”石良深深看了卯卯一眼，满是血迹的脸上，从未有过的柔情。

    尔后，他豁然挺直了脊梁，面对着远处已经呆住的王耀大声怒吼道：“别他妈摆出这么一副丧家犬的模样来恶心人！这一点都不像平常的你！！别忘了，你可是我们第七主力部队的千夫长，也是我石良这辈子最倚重的兄弟，最敬佩的小兵！我就算是死，也决不允许你去跪这些没有人性的怪物！！”

    一番话，掷地有声，更如惊雷一般震耳欲聋！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魏国军团的所有黑兵们都彻底傻眼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没有人会想到，本应只能任人宰割的俘虏小兵会突然爆发，并以莫大的勇气告诉了世人；小兵不单单只有荣耀，更应该有尊严！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或许他没有能力用行动去展现自己的愤怒和抗议，于是慷慨赴死，就成了他唯一的表达方式。

    世界安静了下来，高地围墙上，有老者默然，轻轻闭上了眼睛......

    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锐利无比的戟刃也毫不留情的跟着落下。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石良死死盯着远处的王耀，从容一笑：“先走了。我们，来生再见！”

    哧——

    热血飞洒而出，带着悍然笑容的头颅，伴随着无力倒下的躯体滚落尘埃，触目惊心的染了一地殷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