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酒喝过之后，棠棣便离开了小院。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不过已经转变成了蒙蒙细雨，她没有撑伞，随手扯了院中荷塘里的一片荷叶，遮挡在头上。

    自从此生来到这里之后，他们住的地方便大变了样。

    入山即见树林，林中一条悠长的小道，两侧是冰冻的花，出了林子见一巨石，巨石之后便是他们住的地方。

    原本的小院中什么都没有，后来应此生的要求，棠棣变了一方荷塘，塘中一池荷花，亭亭玉立。

    她没有使丝毫术法，一路走来，湿了一双鞋子。

    “行云，找我做甚？妖界有事做了吗？”棠棣下了山，转到另一座山上，径直走进山中的石洞中。

    “闲来无事来看看你而已。”

    行云的声音，从洞中传来，但棠棣却断不准，他在哪里！

    “我这里有些玫瑰酥饼，要尝尝吗？”棠棣从纳物袋中，将那袋玫瑰酥饼拿了出来。

    “你为何会和天界的人，有所来往？”

    棠棣一愣，很快便意识到他说的是萧如安。

    “之前认识的朋友。”

    行云去查过棠棣的过往，但却什么都没有查到。

    “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雨夜最适合听故事了！”

    棠棣将酥饼拿出来，吃了一口，说道“我这可不是故事，你若是想听故事，明日我带你去茶楼里面听。”

    言下之意，便是不想同他说。

    行云自然是明白的，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棠棣从进来时，就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她瞪大眼睛朝洞里看了看，却因为暗，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玫瑰酥饼进了肚子之后，棠棣将那纸包放回了纳物袋中，刚准备说话，一只手便出现在了她额头。

    “你是傻子吗？有术法不用，偏偏要拿着个破叶子过来？”

    行云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他的手很凉，但却让棠棣觉得很舒服，那手动作轻柔，将她脸上的雨水擦掉之后，很快便收了手。

    棠棣自从知道行云的事后，便知道他为何会对自己这般好了。

    因为她和年央一样，是一只人形妖。

    “行云，你知不知道千百年前，突然出现的玄铁一事？”棠棣试探性的问道，对于这玄铁，她还有些疑惑的地方。

    行云倒是也不瞒她，点头应道“知道。关于那玄铁的消息，是我捏造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从天而降的法宝，是假的。”

    棠棣疑惑的便是这个，她问道“这玄铁不是在千百年前出现的吗？为何会是你捏造的？”

    行云笑了声，抬头看着她“关于我的事，大部分你应该都知道了吧！只有其中的一些细节，不太明白吧！那我现在就讲给你听听！”

    行云陷入沉睡了之后，身体还是在成长的，年央在人界生活了二十年，期间尧献因为为年央改命之事，被囚禁在妖界，不得外出一步。

    行云二十一岁时，从沉睡中醒来了，因为年央的缘故，尧献对于他的态度，极其冷淡，再加上知道他父母们的事后，他便开始计划着要篡位了。

    玄铁是第一步，为的是造成妖界众人惶恐起来，但他的这些小聪明都被尧献看在眼里，放任他往下走，在他走到最后一步时，出手收了他的修为，以及体内年央的妖丹。

    没了妖丹的滋润，行云再次陷入了沉睡，这次他的身体没有成长，而是缩回了八个月大事的模样。

    他自己已经修成了妖丹，所以尧献并不担心，他会在沉睡中，出任何意外。

    没过多久，尧献便查到了年央所在的位置，他闯出了妖界，将她给抢了回来。

    妖丹归还回年央的体内，将她的记忆全部唤回，但因为她是凡人，已经不能修炼了，所以这妖丹只能维持她的生命，再长上些许。

    在那妖丹快失去作用时，尧献封住了行云的记忆，将他从沉睡中唤了醒来。

    将行云送到年央手里的那一刻，尧献的身体开始出现衰弱的情况，此后他便一直在寝宫中闭关，直到姬羽夫人出现，他才出来。

    棠棣听完他说的，只问了一个问题，她问道“你的记忆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行云已经张了口，但注意到她神情有些不对，便问道“你问这个做甚？”

    棠棣道“最近这些时日，我总感觉我的记忆好像缺失了一段。”

    行云“……”

    本来棠棣就觉得他有些可疑，眼下他不说话了，棠棣便觉得他更是可疑了！

    行云沉默了许久，棠棣站在他面前，将他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在心虚！

    萧如安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自从来到人界之后，除了收妖做任务外，他很少使用术法。

    棠棣开门时，他听到了，但并没有出门看。

    待她离开很久，萧如安出门去旁边，敲了此生的门。

    “吱呀——”片刻之后，此生开了门。

    萧如安抬眼看去，此生穿着中衣，青衫披在肩头，一副刚从梦乡中醒来的模样。

    “萧兄，有事吗？”此生靠在门上，笑着问道。

    萧如安绕过他，进了屋“我想和你谈谈阿棠的事。”

    棠棣等了许久，都未曾听到行云说话，她便叹了口气，说道“妖王大人，若是无事，属下就先走了。”

    行云抬眼看着他，挑了下眉“这就走了？不想知道了吗？”

    棠棣笑道“妖王大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我不走还等在这里做甚？”

    行云伸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我不开口，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了？你会是那样的人吗？”

    棠棣下意识的回拍了他一下“不要总是敲我的额头！”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便大了起来，雨声敲击在石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声音传到洞里时，被放大了好多。

    行云挥手设了一道结界“棠棣，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修为地位重要还是情感重要？”

    棠棣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但直觉告诉她，这个回答决定了行云会不会将实话告诉她！

    她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修为地位固然重要，但相比之下，我觉得还是情感最为重要，妖会化为人形，不过是希望想人那样生活罢了，若是没有了情感，做人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继续做一只妖来的好！”

    虽然已经猜到了她的回答，但当她真正回答出口时，还是让行云愣了许久。

    行云和她不同，在修为地位和情感之间，他选择的是前者。所以他希望棠棣也跟他一样选择前者，但她偏偏选了后者。

    “棠棣，若是有一天你众叛亲离，还会觉得情感重要吗？”

    “尽管如此，但他们至少从前待我是好的，这样就够了！”

    棠棣有的是行云没有的，他笑着摇了摇头，对于她的选择，不再多说什么。

    棠棣伸手将他的头板正，问道“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吧？”

    四目相对，行云笑了起来“没错，你的记忆的确是我动的手脚。”

    天师神宗山门口的结界后来被岁烟全部补好了，因为有了棠棣的修为，所以当她靠近时，结界并没有任何排斥的反应。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山门口每日都有人看守，棠棣过了结界之后，便看见了他们，他们自然也看到了棠棣。

    今日看守结界的弟子们，是刚收上山的，他们不认识棠棣，但却认得棠棣周身萦绕的妖气。

    “妖……妖怪！！”其中一个弟子指着棠棣害怕的连连退后。

    另一个弟子见状拖着那个弟子，往宗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来人啊！有妖怪！来人啊！有妖怪！”

    棠棣被他们这么一喊，才意识到她来的时候，忘了将护体的妖气收起来，待她将妖气刚刚收起，一道带着寒气的剑气，便迎面而来。

    棠棣对于这剑气熟悉的很，她没有避开，那剑气到了她面前时，乖巧的转了个弯，劈倒了她身后的树。

    她体内妖蛟的魂魄还在，玄冰剑之前是由妖蛟守护的，对于他的气息熟悉的很，自然不会伤害他。

    “大胆妖孽！何故来闯天师神宗？！”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棠棣抬头看了眼，见那声音的主人，还没有出现，便施法换了一身行头，以及一张陌生的脸。

    她没有答话，指尖施法将背后倒地的树彭扔到了台阶之上，那道声音发出的地方。

    剑光闪过，那树化作粉末，飘散了下来。

    脚步声响起，台阶之上的人，终于是从上面下来了。

    为首之人棠棣熟悉的很，他手里的剑，棠棣更是熟悉的很，她笑道“久违俞冰天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俞冰将玄冰剑横在身前，将棠棣上下打量了个遍，厉声道“何方妖孽？来天师神宗做甚？”

    几月不见，倒是脾气见长！

    棠棣低头笑了几声，抬头时脸上丝毫没有笑意“我从妖界而来，今日来是……”

    在听到她说她是从妖界而来时，俞冰伸手便将剑刺了过来“大胆妖孽！受死吧！”

    棠棣足尖轻点，离开了方才站的地方，待他一剑刺过来时，她飞身站在了剑尖上“天师，你话都不听我说完，便直接动起了手来，未免太过于不分青红皂白了吧！”

    俞冰见她站在他的宝贝剑上，顿时变了脸，手上使力，想要将剑收回来，但是无论他如何使力，那剑都没有动上分毫。

    “俞冰天师，就不能听我将话说完吗？”棠棣笑着看着他。

    俞冰抬头恶狠狠的看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撕碎“你要说什么快些说完！”

    棠棣好笑的看着他这副吃瘪的模样，倒是也不浪费时间，问道“岁烟……师尊可在？”

    俞冰反问道“你找师兄做甚？！”

    棠棣从剑尖跃下，但却伸出两个手指，夹在剑身上，俞冰动了一下，还是未曾让它动上分毫。

    棠棣笑着说道“俞冰天师，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是我没听到想听的答案，手上万一使了力，就保证不了，你这把上好的宝剑，还是这般完好了！”

    俞冰皱眉看着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在。不过师兄在闭关，你若是想见他，怕是来的不凑巧。”

    “闭关？为何闭关？他手上了吗？”棠棣急切的问道。

    俞冰对于她此番情绪，颇为不解，但并没有多问，他道“师兄他好的很，之所以闭关不过是，前些时日，耗费了太多的修为，现在要将它补回来而已。”

    棠棣顿时松了一口气，顺带着松开了手。

    “回去告诉他，有一只妖怪想要找他比试一番，等他出关后，自然会来找他，让他等着。”

    棠棣留下话，转身消失在山门口。

    俞冰盯着她方才站的地方，看了许久，直到听到山上一道铃声响起时，他才回过了神，将剑收回了剑鞘中。

    转身时，他才发现，和他一同前来的弟子们，不知何时就被人定住了身形。

    行云最后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然后给她解了药效。

    待全部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棠棣伸手便是一掌打去。

    行云没有躲，硬生生接了她一掌。

    “这事算是我对不起你，日后若有机会，我会还你的！”

    棠棣红着眼，瞪着他，一个字都没有再同他说起。

    回到小院时，只见此生的屋里，灯火通明，但她现在没有心思去管那些，她只瞥了一眼，便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她去了一趟天山，见了见一直装作不认识她的五毒。

    青山几乎每日都会站在入口处等她，只要她来，第一个见到的便是他的脸，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青山，我回来了！”棠棣隔了很远，朝他喊了一句。

    “嗯。回来就好。”青山没有丝毫反应，很是淡然的回了这么一句。

    “近日来，我可能不会来天山了，你们都好好地待在这里，待我回来时，再找你算账！”

    青山顿时苦笑了起来，他也不做丝毫解释，应了声“是”。

    棠棣离开时，没有跟小院里的两人说，回来时，两人躺在藤椅上，颇为开心地吃着莲子。

    “你们两个倒是舒服的很！”棠棣从两人中间经过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都已经走了进去，想了想又折了回来，此生伸手给了她一把莲子，她便直接塞进了嘴里。

    还未将那莲子咽下，她便含糊不清的问道“过几日我可能会离开这里，你们俩打算何时离开啊？”

    没有人回答她何时离开的问题，关心的都是她前面的那句话。

    萧如安问道“你要去哪里？”

    棠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抬头看着他，说道“实不相瞒，我之前在人界时，有了心上人，只不过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事，暂时离开了他，不过现在要回去了。”

    萧如安闻言愣了许久。

    此生紧接着问道“何时回来？”

    棠棣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若是妖界无事，可能就会在那里长住一些时日了。”

    此生笑着说道“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便在这里待着了。”

    棠棣“嗯”了一声，将视线转向了一直在发愣的萧如安“你可是有地方去的，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萧如安回过神来，一边剥着莲子，一边说道“修为丝毫没有提升，暂时还回不去。”

    “那你也打算继续在这里住着吗？”

    萧如安看了此生一眼，摇了摇头“我去人界历练，你回来时，记得给我传个信，到那时我应该会再回来吧！”

    岁烟闭关时，并未关闭五感，俞冰来时，他是知道的。

    玄冰剑从棠棣离开之后，就一直躁动不安，俞冰在上面使了好几道术法，都不管用，最后便带着它，一起来到了岁烟的闭关地。

    说来奇怪，刚靠近洞口，玄冰剑便安静了下来。

    “师兄，修为恢复的如何？”

    很快洞中便传来了岁烟的声音。

    “差不多了。师弟，怎么想起来来看师兄了？不会是有什么事要师兄帮忙吧？”

    俞冰摇头，复又发现他现在看不到，便开口道“没有。”

    岁烟听他的语气，总感觉他有些欲言又止，等了他许久，不见他有丝毫开口的意思，这才问道“师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俞冰颇为为难的看了眼洞口，伸手将玄冰剑扔了进去，未听见落地的声音“说来奇怪，今日山门前来到一个妖怪，自她走后，我这玄冰剑便一直躁动不安，直到将它带到你这里时，它才停了下来。”

    岁烟扒出长剑，打量了一番，随即说道“那妖怪身上有玄冰剑熟悉的气息，所以它才会在妖怪离开后，躁动不安的。”

    “熟悉的气息？”俞冰有些困惑，“我记得师兄曾经说过，这玄冰剑是由一条厉害的妖蛟看守的，这千百年来，能被它当做是熟悉气息的，也就只有妖蛟了吧！”

    岁烟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今日来山门的那个妖怪是谁？”

    俞冰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那只妖怪，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岁烟没有再问，伸手将剑送了出来，落在俞冰手中。

    俞冰思索了许久，最终开口道“师兄，今日来的那只妖怪，她离开之时，让我转达给你一些话！”

    岁烟问道“什么话？”

    俞冰想着自己即将要说的措辞，想了许久到开口时，就将什么都忘了。

    “那妖怪说，要跟师兄比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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