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宰执天下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一)

第39章 欲雨还晴咨明辅(一)

    【第二更。 .】

    蔡京早早的就来到了宣德门外,比他过去当值的时候,还要早了几刻钟。

    而蔡卞就更是难得早起,仅仅是五日一朝的六参官,做的还是馆阁中的闲差,寻常睡到日上三竿都没有关系。

    但他们抵达宣德门的时候,外面已经站满人了。

    紫色、朱色、绿色,三色官袍簇拥在宣德门外的广场上。

    都是听到了消息,早一步赶过来确认的官员。

    蔡京在人群中发现了强渊明的身影。

    饮酒至中夜,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就是有影响,也被宰辅深夜入宫的消息给洗清了。

    若一点政治敏感性都没有,就别想再往上面多走几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代表天子龙驭宾天的钟声没有敲响,天子依然还在人世。

    但宰辅们同时入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天子的病症到底有多重?还能拖多久?

    这样的疑问,缠绕在每一位官员们的心中。

    宣德门城楼上,明显的加强了防备。巡视城墙的队伍,多了许多,而且是全副武装,就在城下,也能看见他们身上的盔甲反射出的旭日的光芒。

    城门的另一面,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城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门开了。

    不是一贯的侧门,而是正门中开。

    从大庆殿到宣德门,再到内城南门的朱雀门和外城的南薰门,都是在一条直线上。如果视力够好,站在南薰门外,可以一直看到大庆殿的台基。

    当年大内诸殿新修,太祖皇帝赵匡胤坐在大庆殿御座上,传令打开诸门,对群臣说,‘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皆见之’。

    天子出入宫禁,宣德门这座皇城的正门肯定要打开,而天子践位,也同样会大开正门。

    ‘内禅。’

    稍有点经验的朝官,头脑中立刻跳出了这个词来。

    而接下来从城门中出来的内侍,向群臣宣读的御札,也向所有朝臣证明了这一个猜测。

    前面不算长的引语没几人细听,尽管王安石写得很出彩,但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段,所有人都抓住了,‘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圣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一应军国事并听太上皇后处分。’

    果然是内禅。

    但疑问随之又起。

    皇帝发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不然等几天的耐心,宰辅们还是有的。

    不过,当今的宰辅各有各的心思,派系也都不一样。他们是怎么达成的协议?还是说……

    蔡京抬头看看城上,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

    心中突然有些后悔,说不定今天告假在家比较好呢。也不知这一进去还能出来几个人?

    聪明人总是想得太多。

    进入大庆殿前的广场上时,蔡京便明白了这一点。

    昨夜入宫的宰辅们都在,一个也不少。王安石立于最前,统领群臣。

    而只有曾布,站在班列之外。

    他是礼仪使,主持着大宋开国以来第一次内禅仪式。

    赵佣如同泥塑木雕,该做什么都是听从礼仪使的安排,没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而赵顼坐在靠椅上,不论进行到了哪一步,都是一动不动。

    在大庆殿中举行的内禅大典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一个病废,一个幼弱,哪里可能拖太久?只是认个人,告诉朝臣们,大庆殿的御座上换了人了。

    礼制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人而异。完完全全依照礼制,出了意外,责任谁来承担?

    南郊祭天时的事故,还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去冒那样的风险。

    宰辅们都是极为现实的,不会犯那种老冬烘的蠢。

    至于接下来的太庙、社稷、朝见太上皇,该走的程序,自有太常礼院去负责。到时候,让赵煦走过场就行了。还有接见外国使臣,向辽国派去国信使,还有改元,还有赏赐百官三军,等等等等,千头万绪,都要急着解决。

    宫中还要有一番动作,除了人事以外。还要改建圣寿宫,供太上皇居住。新天子赵煦入住福宁殿。

    不过那也是日后的事了,现在还不至于那么急。

    只是想到接下来朝堂上可能会有的变化,却让很多人开始心急了。

    ……………………

    时近黄昏,一夜未眠,又忙碌了一天的各位宰相、枢密和参政大多数都有些疲累了。精神虽还都旺健,可身体多数都吃不住了。

    韩冈也扶着王安石在宫中安排休憩的小阁内坐了下来,长舒一口,道:“总算告一段落了。”

    说是这么说,但宰辅们接下来的几天依旧要轮班宿卫宫中。帝位刚刚传承,接下来的几天正是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现在歇息,也只能是暂时的。

    “这才是开始。”王安石摇头。

    “的确。”韩冈道,“之后要做的事还很多。”

    “可也是结束了。”

    “嗯。”韩冈点头称是。

    皇帝换了人。赵顼这位太上皇帝,虽然还带着皇帝二字,可是已经不再是君临天下的天子。从今往后,就是新天子赵煦成为亿万子民的君上。

    “十四年啊。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王安石眼神迷离,方才在草草而行的大典上,所有人都紧张得生怕出半点意外,完全没有时间多想什么,只是现在歇下来,

    “十年来,天子得岳父辅佐,其功可昭日月。”

    “钓国平生岂有心,解甘身与世浮沉,应知渭水车中老,自是君王着意深。”王安石不顾韩冈侧目,怆声长吟,似笑似悲,“忽忽十四载。人尚在,鬓已催。”

    “岳父!”韩冈声音陡然提高。他没想到王安石心中的愧疚有这么深,这是打算要退了?

    王安石盯着韩冈好一阵,“老夫是不用考虑那么多。接下来是玉昆你们的事了。处理国事要稳重,不要遗人话柄,对待天子更要恭敬。玉昆,不要忘了寇忠愍。”

    王安石也只有对自家人才说这么直白,韩冈心中感动,“岳父放心,小婿明白。”

    有时候,是好是坏,只在一句话间。

    当年辽人入寇,寇准力主真宗亲征。订澶渊之盟,使辽国退兵后,寇准以功臣自居,而真宗也洋洋自得,并对寇准极为敬重。战前一力主张的王钦若只说了两段话,‘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城下之盟也。以万乘之贵而为城下之盟,其何耻如之!’,‘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寇准之孤注也,斯亦危矣。’

    先攻击澶渊之盟的性质,再定性寇准的行为。区区几句话,一下就扭转了真宗对寇准的看法,寇准随即被赶出京城。

    人心是说不准的。人的想法总是很容易就被动摇。

    现在觉得赵煦日后会怎么想,是觉得有定策之功,还是觉得是凌迫君上,那就是笑话。

    一件事,正说反说,都能说出道理。关键是要看是怎么说,何时说了。

    可能赵煦到时候甚至会忘了昨夜的那一幕。可是想到也好,想不到也好,现在担心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以为等到新帝亲政后,身边没小人上眼药?

    在场的都是共犯,事后算账又能跑了哪个?宰辅之中,也只是一个吕惠卿能例外。到时候若是被追究,一个个都逃不了。

    王安石的担心,当然不是杞人忧天。

    只是韩冈感动归感动,却并不是很放在心上,王安石的担心,人人都考虑过了。既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就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利大于弊。所谓的后患,也只是必要的风险而已。

    “玉昆。平章是怎么了?”章惇迟了一步进来,正看见王安石推说累了,进去休息了。

    “家岳是想要退了。心里那一关他过不去。”韩冈不作隐瞒,反正也没必要隐瞒。

    章惇看起来并不惊讶。以王安石的性格,之前肯舍了面皮去写内禅大诏,肯定要告退以求自清。再做他的平章,不知会有多少脏水往他身上泼。

    “玉昆你呢?”章惇问的直接,“有雍王和司马君实在前,这一回怕会有人多想。”

    韩冈之前可是一并向皇后递辞章的,现在王安石退了,韩冈却留在宰辅班中,肯定会惹来他人议论。不过这还只是小事,更重要的,天子因,最终也瞒不过人,必然会有人会将之与司马光和赵颢联系起来。

    一个皇帝,一个亲王,还有一个太子太师,落在他手上后,一个个都犯了心疾,韩冈身上的压力绝不会小。是人都要畏惧三分。

    “一个是装的,一个是犟的,只有这一位才是真正的病症,而且还不是随时都病着。”

    韩冈的表情中看不出半点异样,似乎并不担心。

    章惇看了韩冈半天,忽然问道,“天子……太上皇会清醒过来,玉昆你是事先就知道的吧?”

    “怎么可能?”

    “那就是你根本不在意,不是吗?”

    韩冈一笑:“好也由他,坏也由他。”

    赵顼的心性,也只有初苏醒的时候才会激动。一旦冷静下来,就会玩弄他最为擅长的权术。去年的冬至夜,韩冈是在最好的位置上欣赏过赵顼的表演,又怎么可能还会忘掉还有这种可能?

    只是因为不论赵顼是否清醒,对他都是好事,韩冈才半点不在意。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