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新御书屋
首页宰执天下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七)

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七)

    小殿中静了,宰辅们集中过来的视线一下就阴冷起来。

    传话的小黄门浑身一颤,声音都哆嗦了起来,“东……东莱郡公呢?”

    “韩冈已经回去了,今夜宿直宫中的是两府。”韩绛的声音很冷。

    “多……多谢韩相公,多谢韩相公。”

    小黄门连声谢,然后走得飞快。

    小黄门走后,殿中依然保持着安静。

    苏颂捻着胡须,还真是意外。

    无意间,听见坐在旁边的章惇咕哝着,“司马十二不冤……”

    从西窗外望出去,苏颂暗道:‘是不冤。’

    ……………………

    王中正过来的时候,韩冈已经准备睡觉了。

    一天的折腾下来,他也累了。有两府宰执一同镇守宫禁,有王厚、李信控制京城兵马,不可能再闹出什么大事。

    “入宫?”

    听到这个词,韩冈也愣了。都打算提早diǎn去睡觉,谁想到这时候还派使者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想要自己留镇宫中,前面还在崇政殿上的时候説句话就行了。

    难道説又出了什么事不成?韩绛他们都解决了不了?

    总不会是张守约那边病情有变。因为重伤不便移动,老将军做完手术后就在宫中安歇,韩冈出宫前还顺便看了一下,情况还算稳定。可就算病情有变化,也不该为此招外臣入宫。

    “才出宫,怎么又要入宫?”王旖担心的问着。

    “为夫怎可能知道。不过是王中正来,宫里面不会有什么变化。”韩冈摇摇头,心中亦是不解。

    若非这回是王中正亲自过来传诏,韩冈绝不会放心入宫,转头就会去通知王厚。让已经兼任皇城司管勾的王厚先入宫,确认了郭逵的动向,控制住宣德门,韩冈他才会进宫去。

    “当不会是什么大事。”韩冈对妻子説道。

    “不是什么大事,也要半夜招官人?相公、枢密还都在宫中。”

    “谁知道呢。”韩冈长身而起,“得快diǎn了,不能耽搁。”

    “是啊,太后有招。”王旖哼了一声,让人去取韩冈才换下的官袍。韩冈也命人出去,请王中正稍待片刻。

    取了衣冠来,王旖过来服侍韩冈穿戴。放下了心,就不免抱怨起来:“都要睡下了,大半夜还折腾人。”

    “莫説就要睡了,便是衣服裤子都脱了,人也睡下了,也得起来入宫。就是家中正着火,该放下也得放下。”韩冈叹了一口气,对王旖苦笑着:“谁让拿了这份俸禄?”

    王旖嘟了嘟嘴,还是过来帮着韩冈整理穿戴,将袍服一件件的套上身去。

    将内外袍服全都穿好,王旖拿起压制衣襟的方心曲领,踮起脚尖,要围在韩冈的脖子上。

    韩冈轻轻压住了布带,对王旖道:“想起来了,又不是上朝,穿朝服就闹笑话了,换公服就行!”

    今天是大朝会,韩冈穿的是朝服——貂蝉冠、罗袍裙、白花罗中单、大带,以及方心曲领。而日常上衙和陛见是穿的都是公服,紫袍、金带和金鱼带就够了。

    “早不説。”王旖白了韩冈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饰物,唤了外厢听候使唤的婢女:“快去取寻常穿的公服来,可别让太后等着着急。”

    韩冈清了清嗓子,“是要快diǎn,不能让太后和两府诸公在宫中久候。”

    …………………………

    程颢讲学的寺庙中安安静静。

    正是做晚课的时候,寻常时,就算到了半夜,寄寓此处的学生们也不会放低辩论的声音。

    可今夜,一群士人如行尸走肉般坐在讲学的课堂中,没有大一diǎn的声息,只有偶尔响起的窃窃私语,如灵堂守夜,鬼气森森。

    或许当真是在守夜了——

    ——为道学。

    游酢想着。

    程门的弟子在操行上一向被二程耳提面命,故而时常为士论所赞。除了当初在国子监中与教授新学的教授们闹了一场之外,一直都是德行的典范。从来没有説哪个弟子犯了事,牵连到学派上——在律法上也没有如此牵连的道理。

    如果是学术之争,使道学受到朝廷的打压,那在士林中,反而是增光添彩。

    可如今道学门下的刑恕,却是掺和进了谋逆大案中,这事情就两样了。

    刑恕日常结交广泛,好友无数。横跨新旧二党,从宰辅家的子弟,到还没进入国子监的士人,他都有説得上话的友人。在同窗之中,几乎没有跟他的关系恶劣的,多年来诗文往来成百上千,就是游酢本人也曾经与刑恕通过一两次信。

    一旦刑恕家里给查抄,只凭这些信件,就能让许多程门弟子从此毁废终身。而程颢、程颐,更是逃不了一个授徒无方的罪责。

    二程一倒,道学又如何能够存世?

    “刑七怎么就能做出这等事?!”

    “当初就看刑恕此人险恶,只是其恶不彰,故而才与其敷衍。”

    “刑恕一向多诡诈,欺世盗名,多少人为其所瞒过,谁知道他竟然如此悖逆不道。”

    学堂中有人窃窃私语,渐渐的,説话的人多了,声音也稍稍大了起来。

    游酢看过去,都是平常奉承在刑恕左右的门徒,现在就在撇清关系了。

    过去他们可不是这样对待刑恕的。

    早年韩冈在张载门人中所受到的期待,就是刑恕在程门弟子中收到的期待。

    当年在韩冈以格物致知之説,重举气学大旗之前,他在张门弟子中,一直都被当做是十几二十年后,气学在朝堂上的依靠。是未来的支柱。虽然学问不佳,没多少人认为,他能在学术上有多大的成就,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但足可以做一个称职的护法。

    而刑恕此前游走于西京显贵之间,在京城又是宰相家的座上宾,从上到下,人面广,人缘好,到处都有朋友。谁都认为他的前途远大,虽然做不到钻研经义,成不了饱学鸿儒,但足可以成一名护法。

    程门想要扬光大,刑恕这样前途远大的弟子,就显得尤为重要,绝大多数的二程门人,都与其相友善,那些目的不单纯的学生更是对刑恕巴结奉承,可现在刑恕一犯事,全都变了嘴脸。

    “韩玉昆曾求学于先生门下。想必不会坐视先生受到牵连。”

    “对。今天就是韩相公亲自拨乱反正,有其在朝堂上主持,必不会让先生受辱。”

    游酢皱了皱眉。

    寻常时,他们在私下里好像没少攻击过气学和韩冈,但今天立刻就把过去的言论丢到了葱岭西面去了。

    “不必多説了!”程颢不知何时出现在学堂门前。一贯和善,接人待物如同春风一般的前任帝师,此时却是声色俱厉,:“和叔犯法,自有刑律在!朝廷自会依律审判。尔等即无人参与其逆行,又何须担惊受怕,求于他人?若当真犯了大律,求到别人头上又有何用?”

    程颢不是惯于训斥人的,但严词厉色的几句话,让好几人头都低了下去。

    “先生説得是。”吕大临跟着程颢一起过来,他从后面站出来,“相信朝廷不会让无辜者受冤屈。”

    “正是如此。”游酢diǎn了diǎn头。

    不管是不是已经引咎辞职,程颢终究还是做过赵煦的老师。赵煦若逊位,程颢同样损失惨重。从这一diǎn来説,刑恕的确是背叛了程颢、背叛了程门道学。

    程颢曾为帝师,刑恕却在谋逆,这岂不是欺师灭祖?要説程颢参与刑恕谋逆,从情理上説,就説不通。肯定牵连不到程颢头上。而以程颢的为人,只要没有真凭实据,他也肯定不会允许有人将他的学生都牵连进去。若是程颢求到韩冈那边,更不会有事了。

    可几名僧人连滚带爬的跑来,其中还有住持和尚,见到程颢,就叫了起来,“伯淳先生,伯淳先生,外面被官兵包围上了。”

    堂中一下就乱了,“怎么会有官兵?”

    “肯定是来抓人的。”

    “谁之前跟刑恕有勾结?!”

    “肯定有人。”

    “慌什么!”吕大临怒喝一声,转身对程颢道:“先生,学生去看一看。”

    堂中惶惶不安,游酢等几位弟子过来扶着程颢坐下,见他们不为所动,一群程门弟子这才稍稍安定了一diǎn。

    片刻之后,一人跟着吕大临回来,在程颢面前行了礼,“小人戴光,奉王上阁之命,前来护卫大程先生。”

    所谓王上阁,应该是王厚。而王厚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这是不用想的。至于王厚怎么指挥起皇城司的人,也是用不着深究。

    “皇城司的人是来给先生看门的!?”

    游酢一下就把握住了重diǎn,看门可是有好几种。

    皇城司的人给帝师看大门也能説得过去。不过换做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未尝没有让他们将功赎罪的用意在。既然刑恕参与了谋逆,程门弟子中未必没有第二个刑恕。

    但没过多久,游酢就看到另外一位得意弟子杨时过来了,蹲在炉子边,双手烤火。

    杨时之前已经先走一步,现在却又回到了这里。

    “怎么回来了?”游酢问道。

    “方才从御街那边过来,看着韩三出宫,却没看到两府诸公出来。所以就回来知会一下。”

    “这么可能?今夜他该留在宫中才对。”游酢惊讶莫名,韩冈今天立下了泼天的功劳,理应与宰辅们地位相当。

    吕大临冷道:“若无韩冈,便无今日之变。他怎么能留在宫中?”

    “都回去睡吧。”程颢不想听这些,赶着学生离开。在庙中寄寓的就回房间,在外租房的就回各自的住处。

    游酢跟着吕大临等几名同学做一路走了。

    天寒地冻的夜风中,吕大临问着游酢:“朱雀门可能出不去,定夫今日到愚兄家中小歇如何?”

    游酢的住处在外城,若是要出去,少不了要经过朱雀门,但今天的情况不行,他diǎn了diǎn头:“多谢与叔兄,如此小弟就叨扰了。”

    吕大临和游酢相互客气了几句,就抵达了御街。

    这是一队人马正从前面的巷口上了御街,然后转向北面过去。从吕大临和游酢这边,能看清提在亲随手中的一盏盏玻璃灯笼,玻璃灯盏上的‘韩’字字样,直直的映入眼中。

    吕大临一脸的困惑,“怎么又入宫了?”


同类推荐: 冬夏莫言(父女,1v1,H)启明1158抚宋摄政王家的农医宠妃不死的我只好假扮血族从龙族开始打穿世界重生后嫁给废太子李治你别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