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一行人的马车,在一里长的赛马街上用了近两刻钟,才抵达了目的地泡-书_
车子刚停稳,韩冈的两个大一diǎn的儿子当先跳下来然后金娘也想跟着跳,却被严肃心紧紧的抓着手,被婢女扶着下了车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若不是严素心抓着,金娘就跟着她的兄弟一样从车上蹦下来了
韩冈今天带出来的就三个年长的儿女,剩下的几个年纪都太小,只能留在家里,由周南照看着——韩冈本也想将周南一并带出来,但周南自从进了韩家门之后,尽可能地不抛头露面尤其是在京城,甚至都不愿出门,韩冈也不便勉强,只能由着她
韩冈早一步从车中跨出来,回手又搀扶着王旖下车三个孩子正兴奋的左右张望钟哥、钲哥还闹着要护卫把他们抱起来,好看得远一diǎn可被王旖板着脸一招呼,立刻就老实了回到王旖的身边站着,一起望着赛马场
东京的赛马场,其实只是类似于碟子形状,中央凹陷四周凸起的土围子,四周用夯土垒起看台的地基不过上面还用炼钢后的废渣,三合土以及水泥,一层二层三层的铺上去,不惧被水泡坏,可以直接当成座位
只是大部分时候,挤一挤能容纳近三万人的大型赛场,里面的观众都是站在看台上冲着场中狂呼乱叫至于水泥台阶座椅,在看台上的人们心中自然是不存在的只在位置最好的两排包厢里有正经的座位,坐在里面的人,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
尽管赛马场的形制如此简陋,但此时的赛马场外面已经是人山人海,韩冈个子高,向周围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攒动的人头个子矮的如韩云娘,视线是被挡得严严实实
韩云娘透过面纱,望着周围人山人海,惊讶的微张着嘴,扯了扯韩冈的衣袖:“好多人啊三哥哥,怎么这么多人?”
寻常蹴鞠比赛,能有个几千人来看比赛已经很了不得了,只有到了季后赛,人数才会上万而到那时候,就得借用京城内外的几处大校场来作为比赛的场地韩云娘方才才听説了,这个赛马场,自从第三个月开始,每一次比赛日,人数都从没下过两万
“到这里打时间省钱啊”韩冈笑着对云娘説道,当年的小养娘如今都已经做了母亲了,但很多时候她举动还透着天真
韩冈指了指周围
就在赛场的大门外的广场周围,有着一圈店铺和楼阁有的是酒馆,有的则是,几条小巷深处,还有一些私窠子,让中了马票的赢家能将他们赢来的钱都花出来,至于输家,可以去酒楼里借酒浇愁
“没有城门税,尤其是酒水的税比城中少一半,在这里吃喝的花费比城里面低了整整两成别説这里也有瓦子,看百戏,看杂剧,都有地方去到这里来打时间,省的钱不是一成两成了”
“四表叔不得了呢”王旖在旁边轻叹着
虽然出身耕读世家的王旖不喜家里满是铜臭,但冯从义将生意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带领着雍商闯遍天南海北,已经是陶朱公一般的能耐了,谁还能小瞧他?
韩冈不由得也diǎndiǎn头:“义哥就是没我给他撑腰,他照样能打下一片天地……二表兄也是如此,他在河北一番成绩让人赞不绝口,前几天,天子就批复了枢密院的札子,给他减了两年磨勘——不打仗,武将想减磨勘,只比登天简单一diǎn”
因为韩冈的缘故,李信可不是军中重diǎn提拔的对象能在和平时期立下减少磨勘的功绩,他的能力可想而知
“或许还是外公家的传承好,给diǎn机会就能冒出头来”韩冈笑得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从一开始,冯从义就打定主意,将赛马场打造成一个类似于京西瓦子的综合性娱乐场所将同样属于娱乐的项目聚集在一起,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乐趣,便能像漩涡一样吸引人气——这里可是京城,天下财富汇聚的地方京城里的人气,便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金钱
怎么才能好的将钱从客人的腰包里掏出来,无论哪个时代,商人们都是舍得动脑筋的韩冈在这方面,远远不如他的表弟,还有其他精明过人的商人
“不论包厢,一张入场的赛马门票都是十文钱,与蹴鞠联赛相当从京城西门和南门外过来,坐马车也不用太多的花费乘坐专门走城门到赛马场这条线的四轮马车,十来里路,一人只要五文钱就够了在这里,并不只有单纯的比赛和赌博,城中瓦子有百戏,有説书,有杂耍,还有男女皆赤膊上阵的相扑,这里一样也有就是不想看蹴鞠和赛马,一样能在这里找到乐子比起州西瓦子、桑家瓦子、朱家桥瓦子这样京城中有名的去处,花费还要便宜不少”
韩冈板着手指头跟王旖説着,“对于京城中普通的士民来説,也就是一顿午饭钱,早上买水洗脸,还要两文钱呢,这diǎn花销又算是什么?普通家庭,一个月来个两三趟不成问题许多人每隔三天的比赛日,都会准时来报到,有的闲人,一天到晚都泡在这里”
只不过论起吸引力,终究还是蹴鞠和赛马胜一筹除了春播秋播、夏收秋收,以及一些重要的节日,两项联赛不得不停摆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蹴鞠也罢,赛马也罢,都是最为吸引观众的大众娱乐活动
“官人知道的还真多”听着韩冈将赛马场吸引人的地方娓娓道来,王旖笑着称赞,声音中似乎还是带了diǎn揶揄
“或许在一些人眼里,治国只在耕战二策,一手持剑,一手扶犁也就够了除五蠹,抑工商,国家才能安稳但治政得认清现实啊,已经不是秦人争天下的时候了现在的大宋,若是没了工商二事,国政完全无法维持如今的天下,乃是士农工商,四民是缺一不可”韩冈笑道,“在淮南杂志中,复井田、循周礼,这六个字,岳父可是长篇累牍的在説但岳父执政后,以变法清扫天下积弊,但这田制可是动都没有动,复井田的念头再没有提过”
“每次説两句,就立刻一通大道理,官人你跟爹爹辩去好了”王旖扭过头去,使了小性子不理韩冈转过来盯着三个小儿女,不许他们太闹腾
韩冈无奈的笑了一声,在士大夫家里长大,有些观念在王旖头脑中根深蒂固,纵然能明白韩冈的正确,也无法全盘接受当然,韩冈也清楚,有事没事的对家里人説这些大道理,本就是自家的错
转过头来,韩冈看着这一片赛马场外的广场
这里其中房子和地皮的产权都属于赛马总社,就是外面名号已经约定俗成的赛马街,两边的店铺也有一半属于赛马总社可以这么説説,这一块的地皮,在赛马联赛启动之后,就从连种地都要折本的荒土台,变成了一座金矿
创办还不到一年,赛马总社在财力上就已经直追齐云总社,当世的两大运动在受人欢迎的程度上无分高下,不过在场地规划和布置上,任何一座球场都要逊色于赛马场
已经买了票的观众进了场中,但广场上还有许多人七八个小摊贩穿梭在人群中,卖些菓子、水果之类的零食,生意倒是很火爆愿意拿钱买diǎn零嘴看比赛的人多得很,让这些小摊贩忙得脚不沾地
韩冈也不管妻子教训儿女,站在人群外,饶有兴致的扫视着
很快现拥挤的人群中,大部分人都一只手拿着各色小吃,另一只手则压着藏着钱囊的衣襟走动时小心翼翼的,看起来是防着小偷不过其中有好几人,从他们衣服上透出来的痕迹看,藏在怀里的可不只是钱囊,短棍一样的形状,分明就是千里镜
什么时候望远镜已经这么普及了,韩冈惊讶莫名而且此时禁令犹在,光明正大的将千里镜拿出来,难道就没有人担心后患?
在韩冈一家下车后,何矩陪着韩家的管家吩咐了车夫,将马车和骑乘的坐骑一并赶到附近专门的车马场,又跟前面安排在此处等候的手下一通忙活之后,终于又小碎步跑了上来:“学士,小人已经在场内安排好了包厢,请学士和夫人跟小人来”
不过当他注意到韩冈的视线方向,只瞥了几眼,便对韩冈心中的疑惑了然于心,低声笑道:“学士,在这赛马场上,没有千里镜可看不清比赛”
“不怕开封府来查?”
“这里可是城外,由祥符县管,开封可是隔了一层”何矩声音低
韩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祥符县中的情况那是不用再多问了却也不多想,一边跟着何矩向赛马场中走去,一边又道:“千里镜可不便宜,也亏他们也买得起”
“学士有所不知,千里镜这个月已经回到了原价上了”何矩陪着笑脸,韩冈脾气温和,倒让他的胆子大了起来,揭开了一些瞒上不瞒下的秘闻,“从将作监和军器监两座玻璃窑中流到民间的镜片,一个月就有几千片之多换成千里镜,一千架总是有的因为玻璃的缘故,白水晶这两个月降到了之前的六成,用得起水晶镜片的人也多了起来而且人工也便宜了,会磨镜片的匠人,京城里面差不多有百十个了”
“只要能赚钱,砍头的买卖都有人做”韩冈笑着摇了摇头
“是赚大钱”何矩强调道
“是啊,有三倍的利就够让人拼命了”韩冈感慨着,当真是古今如一啊
“小人听説陇西的玻璃窑已经开炉了,日后可是一桩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三五倍的利肯定是跑不了这千里镜,过些日子肯定又要落下几成了”
“暂时别指望,镜片一时还出不来”韩冈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有些头痛的説着
可能是原材料的问题,陇西的玻璃作坊已经烧了几十炉出来白玻璃的确有了,杯碗盘盏、花瓶灯具,也都一一试制,弄成平板形状在技术上也成功了但用平板玻璃磨制透镜,却始终没办法成功不是碎了,就是花了
冯从义写信来向韩冈讨主意,可韩冈也没办法,只能回信让冯从义先去拿着平板玻璃做镜子赚到钱后,吸引其他商人一并投入进来,到时候,也能让所有人进行技术攻关韩冈并不在乎技术流失,通过竞争,促进生产技术的进步才是他的目标
但话説回来,当行会规模到了一定程度,就算外人想挤进来,也必须向先行者低头,如今棉行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江南也开始种植棉花,尤其是长江口一带的通州、泰州、苏州近淤积出来的荒地不在少数,越来越多的人在那里开辟荒地种植棉花,只是江南出产的棉布想要在京城中贩卖,却被棉行以行规给约束住,从运输到贩售不得不接受棉行的控制要不然,棉行祭起降价的杀手锏,还没有形成规模的江南棉布,很快就会支持不住
第21章 飞逐驰马人所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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