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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赌徒人生

    陆柏松除了那双眼睛由于常熬夜虚肿外,看不出赌棍的影子,人微胖脸微黑,还能看出一些山里人的底色。国字脸,寸头,猪泡眼,嘴稍瘪,没事叼根烟,牙黑。穿着品牌西服,却有股烟味,

    如果是黄梅天,或许还有股霉味或馊味,一看就知道身边缺人料理。其实他身边不缺人,他换过的女人比换过的衣服还多,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居住的地方。他跟东晟说这房子是租的,其实是他自己的,用私房钱买的。

    那奋斗的几年他挣了不少私房钱,大多寄给了老家用来光宗耀祖,剩下的用来赌和嫖,他的智商并不低,因此输的也不多。嫖了多少,他心里也没数,大多*,纯粹生理需要。好多女人是自愿的,因为他有一辆豪车和一办厂。

    他白天睡,晚上赌,身上剩余的钱就像卫生间的草纸,越用越少。有时去厂里转一圈,偶尔回家一趟,对陆无双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赌场里的人都叫他陆老板。赵东晟认识他是必然的,跟他熟得那么快是偶然的。

    文竹把杜鹃的事跟他一说,他除了安慰两句以外,便两眼放光,兴奋异常,好像猎手嗅到了大棕熊的味道。他感觉陆柏松这个人不简单,十年如一日毫无负罪感,还逍遥自在。

    曾小倩听了同样大吃一惊,她进医院时杜鹃已经在医院工作,她只知道杜姐婚姻不幸,平时光彩照人,乐观开朗。谁知还隐藏了那么多故事,把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止不住为她伤心。她看到的一段与没看到的一段,好像不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如果是,那不是天大的悲剧又是什么?

    小倩说报警,因为是命案,由公安介入更合适。文竹反对,认为时间过长,无确凿证据,公安难以定罪,反而会打草惊蛇,效果适得其反。东晟点头称是,只有陆柏松坦白认罪,才能绳之以法。怎么才能让陆柏松认罪呢?大家商议了好几种方法,分头有序行事。

    大多数男人对赌并不感冒,只是有人深陷其中,有人掌控自如,前者如陆柏松,后者如赵东晟。东晟精通梭哈,曾自言比赛获过奖,谁发的没有人顶真追究过。

    现在他站在陆柏松对过,一位摄影圈赌友阿天的身后,圆桌上坐着六个人,他一只眼观察着陆柏松,一只眼扫视着桌上的形势。观战的人除了他还有一个,看他样子不像赌钱的,肌肉男,大概是保镖,立在一位抽烟的中年妖娆妇女后。

    台上输赢并不大,五百元起梭,上不封顶,加起来资金也不过万元左右,半个时辰换副牌。

    趁换牌之际,东晟跟阿天换了个位,他朝众人点点头,众人不以为然,也许赌的人向来感情淡漠,也许他长得的确不够特别,或许他的出手并不阔绰。他一坐下去也的确以打烊为主,还在摸对手的脾性,大家看他那小气样,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陆柏松左手边是位干瘪的老者,真材实料,很少来虚的。老者的左手边就是那位妖娆娘们,喜欢跑马,二张就跑,胸前的钱往前一推,谁要是好牌,心里偷着乐,当然也有阴沟翻船的事,因为后面还有三张,变化太大。这样赌钱没劲,纯粹是胆大吓死胆小的。

    陆柏松的右手边是位光头,脸上长着一颗痣,痣上还长着二根毛,虽不现眼,倒也光鲜,脸露凶光,后来才知是位宰猪起家的老板,好偷鸡,以为凭凶相就能唬住人了,其实是自欺欺人。

    光头有痣者右手边是位娘娘腔中年男子,跟中年妇女老是眉目传情,水平就是跟班的,要么拆拆台,要么害害人,无实质影响。倒是陆柏松,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东晟跟他对顶了几把,不分上下,各有输赢。然他看他的眼光明显起了变化,有惺惺相惜之意。

    赌钱的人不知时间的流失,时针渐渐逼近午夜十二点,赌台上看上去战斗正酣。突然陆柏松的手机响了,像是一个女的声音,没多久他就撤离了。十分钟后,东晟也借故离台了,收获不小,进帐五千多,留下一千给阿天继续。

    东晟下楼发动车,根据陆柏松车下装的跟踪定位器,他很快判断他正在往城外开,一刻钟后他来到了路虎泊车的地方。一幢别墅,二面依水,杨柳轻拂,花草盎然。

    很大的院子,里面停了好几辆车,却无一人,房里也无灯光,像一座空房。他远远地观察了片刻,依然毫无动静,带着疑问离开了。而陆柏松的车凌晨才离开。

    他在返回的路上想:打手机的女的是谁?陆柏松人呢?他来干吗?那么多车子的主人呢?

    第二天,如出一辙,只是东晟的手气比不上昨日,输了几百元。

    第三天,东晟主动出击。华灯初上,他与陆柏松几乎同时到达赌场楼下。

    “这么巧啊,陆老板。”

    殊途同达,好像是缘分的开始,其实是东晟故意设计的。

    “你牌技不错呀。”

    “玩玩而已。”

    “比光头痣强多了。”

    东晟摸了摸光头,笑道:“比他少一颗痣而已。你才是高手。”

    “彼此彼此。今晚玩个痛快!”

    “奉陪到底。只怕手机一响,陆老板就闪了。”

    陆柏松也不接话,两人上了电梯,直达十一楼。开门的依然是老板娘,三十多岁的少妇,风韵、生理均达到了顶峰,本来就是美人胚子,现在更是杀伤力巨大。笑起来迷死人,开口的声音甜死人。

    阿天说陆柏松跟她有一腿,跟她有一腿的人还不少,光头痣想进来插一腿,至今未上手。对于心动的女人,未上手之前让人着迷,上手之后销魂,久了也不过如此。难怪光头痣总是第一个报到。

    来这里赌的人很少玩花手心,多年的赌友,知根知底,靠水平加运气赢钱。今天东晟的运气实在好,偷鸡成功,捉鸡也成功,剥嵌档还是成功,玩的风生云起,佛挡*,无人抵挡。

    当陆柏松的手机响起时,他已进帐二万多,大多是陆柏松输的。他知道这里的游戏快结束了,正思量下一步该如何时。陆柏松发话了,“东晟,跟我去另外一个地方见见世面,如何?”他欣然前往。

    电梯里,东晟说:“陆兄,战了半宿,我们吃点夜宵去吧。”

    “不用,那边有。”

    “今晚你运气不佳。”

    “没什么,人生不过是金钱的搬运工。前二天我赢了十多万。”

    “是不是现在要带我去的地方?”

    二人出了楼,夜深人静,前面不远处有个白衣人在前面飘着,两人也没在意。靠着绿化带找个地方撒尿,男人都喜欢在野外方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不知陆柏松想起了什么,蓦然回首,什么也没瞧见,尿液也惊得断了档。

    “前面那个白衣人呢?”陆柏松惊问道。

    “刚才前面没人呀。”东晟看他的反应。

    “真的没人?”

    “真的没人。”他心里有了一些快意,似乎看到了一丝裂缝,越裂越大,能让人穿越到过去,还原故事的经过。

    陆柏松眨巴了几下眼,看了一下头顶的月光,说道:“大概是我眼花了吧,还是见鬼了。”

    “如果能遇上聊斋里的女鬼,何乐而不为呢。”东晟打趣道。

    陆柏松不再声响,上了车,东晟的吉普跟着。一刻钟不到便到了别墅,路虎按了三声喇叭,门就自动开了,里面依然静得无灯。

    东晟跟着他,穿过院子,上了台阶,进了别墅,还未看清客厅的式样,便顺着阶梯往下走,墙壁上有暗暗的灯,幽幽地照着一扇门,扶着墙下不至于摔倒。敲了三下门,门开了,原来是个地下赌场,门又关上了。东晟明白了前二日的场景。

    一个身材标致的女人笑吟吟地上来打招呼,两人眼光暧昧。陆柏松把赵东晟介绍了一下,那女的是老板娘,叫媚娘,这别墅是她租的。

    里面赌的有点大,每个桌上都有十几万现金,有二八杠,有二十一点,有梭哈,有牌九,共五张桌子,四张有人在玩。为掩人耳目,一般都是深夜开盘,凌晨收摊。这个地方在城乡结合部,有点偏,很少有人会注意这个地方。

    每个桌上都有小姐穿着三点式服务,丰满性感,吃的,喝的,抽的,全部免费,招之即来,呼之即去,让人相当过瘾。客人赢了可以往小姐胸罩里塞喜钱,没人抗拒,临别时还可以带小姐走,嫖资自理。

    陆柏松由老板娘带到牌九桌上,东晟看了一会儿,便到梭哈桌观战,看了几圈,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怪怪的,但敌不过新鲜刺激,便坐了下去,拿出二千,是台上最少的一位,但一点也不觉得寒碜。兜里有一万多,还有一万借给了陆柏松。

    没几圈下来,便积累到一万多,从赌徒的交谈中,来这里的人很杂,好多都是外地赶来的,图这里的新潮,像红灯区一样。不经意间,东晟看到了好几只探头,装的很隐蔽,但瞒不过他,他越发谨慎。

    谨慎也没用,一万多给一个胖子一卷而光,东晟的三条输给了他的顺子,对方是嵌档顺子剥到了。

    东晟又拿出二千,苦心经营垒到了二万多,结果又跟那个大块头胖子碰上了,二张牌时东晟是一对九,困底是一张黑桃九,对方面上是一张黑桃K,对方叫价一千,东晟跟。第三张东晟又是一张九,对方是黑桃Q,东晟叫到五千,对方跟,其他人熄了。

    第四张东晟是一张8,对方是一张黑桃A,死胖子出到八千,东晟想多赚些小钱,反叫到一万,那人思索一会,跟。第五张东晟又是一张八,九葫芦,对方是一张黑桃10,东晟认为对方会认输了,准备收钱,因为他只输同花顺,按牌理怎么算,对方守底的一张也不是黑桃J。

    按规矩东晟出子,他只加了一张百元红币钞,谁知对方罩东晟台面,东晟愣了,死死地盯着对方看,死胖子一手拿着饮料喝,一手捏着小姐的臀部,恣意地调情,看不出他脸上的任何破绽。

    东晟心里又重新捋了一遍,按牌理输不了,感觉却不对劲,像苍蝇陷在一张蜘蛛网上,或者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看他的底牌就得再出一万多,看他神情不像偷鸡,

    如果是真的,他前面也没有理由跟呀,剥嵌档能剥到同花顺?投降认输心有不甘呀。如果这把输了,今天就撤,也就是四千元的事,总的盈利少些而已。

    想到这,东晟勇气陡升,面前的钱往前一推,不再计较后果。谜底再次掀开,死胖子笑纳,抓了几百,塞进了三点式的胸罩里,顺便二根指头搓了一下奶头,女的配合地尖叫了一声。

    *的笑声弥漫,地面上还是空空的鬼屋。

    不堪入目,东晟立离梭哈桌,转到陆柏松那边,情形也不妙,见其脸色惨白,看不到赌梭哈时的从容淡定,感觉屋里有光线的东西都在吞噬他。

    东晟想离开这里,便跟陆柏松打招呼,他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东晟刚想去开门,两个彪形大汉拦住了他,说不能走,必须凌晨五点统一走。他看表三点过一些,说自己明天有急事,必须走。

    东晟便与他们争执起来,媚娘从一个小房间里悄无声息地滑了过来,对那两个人说:“让他走,他是陆老板的人,想必他也是道上混的,谅他也不敢胡来。”

    车子开出那个院子,东晟舒了口气,仿佛与赌窝隔绝,思维跟车轮一样高速运转。今晚不是输给高手,而是输给了老千,他们应该是赌博诈骗集团,前一阵子从内部信息得知,有一赌博诈骗集团从浙江窜入我市,会不会是他们呀,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和企盼。

    如果是,陆柏松就惨了,用不了多久就要破产,他破产不足惜,可是杜鹃也得跟着遭殃啊。

    回去他睡了个囫囵睡,八点不到便联系了曾小倩的老爸曾大勇,他在公安局里就负责侦破这一块的。他把手上浙江警方传过来的图片资料给东晟看,东晟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他们,那个赢他近四万块钱的死胖子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惯用的伎俩先是找合适的对象,一旦给他们选中,先是美女陪伴,然后无意入赌局,给你尝点甜头,让你赢,忘乎所以。然后让你输,输得体无完肤,输得想翻本,他们就借水钱。

    只要你敢借,就借你多少,最终还是回到他们的腰包中。而借条白纸黑字,抹也抹不掉,等你醒悟时,你发现吊桶已落入他人的井中,无路可走,卖房,抵押厂房,妻离子散,甚至断肢,悲剧一幕又一幕地上演。他们没有人性,而上当受骗者不贪图享乐,也不至于此吧。

    人在半夜三更的思维、判断力更是孱弱的不堪一击,只要这些没人性的家伙存在,上当受骗者就不会消失,这是不是佛教所阐述的轮回。对于难得参与的人,如东晟者,赢总是不让你过夜,让你输的心火,走的时候明天还想来。

    陆柏松的车一直没有离开别墅,等到深夜公安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才在一个小房间里找到他,不像人样。据说一宿,他输了近三百万,台上的钱输光了就借,不知写了多少张借条。

    待结束时,他才知道自己输了三百万,惊讶得很,然借据告诉他这是真实的。他当时就抱住了脑袋,知道给人设局骗了,只是知道的太晚。对方问他要钱,他双手一摊,说没有,他不是上帝,没有不能了事。

    对方说你有车呀,房呀,厂房呀,他不响了。对方就看着他,不让他睡,不让吃,逼迫他写转让协议。他如何肯依,只是架不住恫吓、折磨,那明晃晃的匕首老是在他身上游走,还说要绑架他女儿,从凌晨五点轮流威吓到午夜零点,他实在受不了了,准备签署厂房、车子、房子转让协议。

    公安救了他,不如说是东晟救了他。

    经过公安教育罚款后,陆柏松被释放出来,第一时间感谢赵东晟的救命之恩。在逮进去的几天里,东晟去看过他,自然也通过曾大勇疏通了一下关系。

    任大勇想不到退居二线之际,还能立大功,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当然会买东晟面子,毕竟是他成就了他。

    媒体上说警方一位卧底不畏生死为铲除诈骗赌博集团立下汗马功劳,东晟笑了:好端端的一个私家侦探咋就成了卧底。

    其实警方是不会让任何私家侦探字眼出现在媒体上的,因为这只会让警方蒙羞丢脸。记者也想采访他,他拒绝了,他不想让自己的正义感被人无限止放大,让自己怕报复的心理被人一笔抹掉。

    一切采访皆由任大勇受理,他经历风雨,却不露痕迹,回答这些问题游刃有余,左推右挡,面面俱到。如果有记者问急了,便以国家机密为由拒绝回答。国家机密只能少数人知情,问的记者也只能悻悻退却。

    记者只要有了素材,通过想象,经过加工,一篇吸引眼球的佳作就新鲜出炉了。只要不特别跑题,是没有人来较真这皆大欢喜的局面的。

    东晟对表面荣誉并不感兴趣,如果有实质性经济奖励他倒不会婉拒,因为英雄也要过日子啊。任大勇没有食言,帮他争取到了,警民合作的好典范。

    饭馆的一个包厢里,陆松柏喝的有些高了,他一杯又一杯地敬东晟,东晟点到为止,他一口一口闷,千谢万谢,酒里面全是话语,话语里面全是酒气。

    “兄弟,如果没有你,我这一辈子就彻底完蛋了。”

    “言重了,言重了。作为公民的一点良知而已。”

    “我是山里娃,大学毕业后跟着好哥们陆青松来龙城打拼,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一起意外交通事故断送了他的锦绣前程,我娶了他的未婚妻,我把她当女神供着,她给我生了个女儿。

    “我为这个家打拼了五年,企业长足发展。可是女神心里始终没有我,只有我在天堂的哥们。我咽不下这口气,活人斗不过死人,叫我如何面对。别人只看见我的风光,却看不见我的心酸。

    “一个成功的男人如果没有心爱的女神一起共享,那成功简直一文不值,毫无意义,更谈不上乐趣。我开始渐渐放纵,学会了赌博,学会找女人,后来企业也懒得去打理。总以为小赌贻情,偶尔找个女人换换情调,其实只会使人愈发寂寞、无聊、沉沦。

    “其实我不是这样的人,可是我又回不到过去,就这样耗着,把生命的长度和意义耗尽。”

    陆柏松断断续续地说道,敞开了他的心扉。也许这扇门关闭了好多年,他脸上出现了难

    得的神采。

    “心爱的女神?你还爱着她吗?”东晟好奇地问。

    “当然。如果不爱,我是不会娶她的;如果不爱,我早前也不会那样舍命打拼的;如果不爱,也许我就回老家了。”

    “你的女神知道你的爱吗?”

    “不知道。”

    “为何不表白?”

    “形同陌路,几无交流,如何表白!”

    “为何后来没有坚持住?”

    “我也曾经问自己:为何没有坚持住?”陆柏松撑着脑袋,舌头僵硬地说。

    “你愿意为她犯罪?”东晟引诱他道。

    “愿意。”他的话语干脆得落地有声。

    陆柏松醉趴在了桌子上,东晟把他送回了家,乱得像狗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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