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明拍了拍殷灯的肩膀，小丫头也有些不情不愿的走了。

    看着两个孩子离去的背影，这一刹那，老熊忽然回想起了幼年的往事。

    他悠悠开口：“殷明，我说出来，怕吓到你。”

    “在遥远的西北方，我们的祖林中，有一支皇族血脉……”

    不知不觉，老熊打开了话匣子。

    就像众人猜测过的，他的出身的确很高贵。

    可是，他却有些愧对自己的高贵血脉。

    一来是他只喜欢吃蜜糖，二来是他迟迟不能突破先天。

    普通妖族，能成为大妖，已经很了不起。

    但是老熊不同。

    他被寄予厚望，结果却止步大妖，简直被视为了耻辱！

    他被边缘化，远离了核心圈子。

    他倒是不在乎，因为反正他也不喜欢那些家伙。

    更后来，老熊年纪大了，忙于酿蜜的他变成了一个流传甚远的笑柄。

    但实际上，老熊并不像传闻中那么无能，他简直是胆大包天。

    他居然惹到了钦原皇族的头上。

    因为这件事，他不得不到黄山妖族去养老。

    事实上，这就等于流放一般。

    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到哪里都一样。

    在先天之下的妖族中，他地位尊崇，但是所有妖族都是敬畏他的血脉和实力。

    先天之上的妖族，却又把他视为高贵血脉的耻辱，暗中嗤笑。

    偌大的妖族，没有哪个存在，会理解他对蜜糖的喜爱。

    老熊讨厌这些家伙，妖族没有一个好东西，至少他遇到的所有妖族都是这样。

    甚至，他也讨厌那些听话的蜂妖，即便他们任打任骂，予取予求。

    蜂妖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背地里却也嘲笑他好吃蜜糖。

    事实上，大部分妖族都喜欢人族血肉，那些蜂妖也不喜欢酿蜜，更喜欢吃人。

    只有少数老熊这样的异种血脉，在饮食上有特殊癖好。

    再后来，就是在洪梁郡，老熊被殷明逼问。

    他虽然没几日好活了，但是一点也不想为了黄山妖族少活哪怕一天。

    而且，他当时很舍不得自己新酿的蜂蜜，所以痛快的求饶，选择出卖黄山妖族。

    老熊嘟囔道：“谁想到，你这个倒霉的玩意，居然不放我走。”

    “还有小灯芯这个丫头，就知道变着法的折腾我，真是……”

    他说着说着，不由得眯起眼来。

    其实，他已经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

    到底是什么时候？

    自己渐渐变了，渐渐喜欢上了会变着法子折腾他的殷灯，甚至是可恶的人族大魔头殷明。

    哪怕他觉得殷明很无趣，只知道著经和讲经。

    但是，殷明是个活生生的存在，有感情，也能正常的对待他。

    殷明既没有把他当做万恶的敌人，也没有把他当做只会吃蜜糖的蠢货。

    更多的时候，老熊和殷灯在殷明眼里，都像是顽劣的孩子一般。

    老熊很喜欢这种感觉。

    虽然，他平日里经常埋怨殷明。

    殷明心中有些唏嘘。

    原来，老熊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家伙。

    虽然人族和妖族不两立，但是也有过人族投向妖族，或者妖族投向人族的例子。

    在传说中，曾有被族人背叛的人族，投向妖族。

    也曾有妖族被人族所救，隐瞒身份，想在人族生活。

    人妖都是很复杂的。

    老熊就对妖族没有好感，反而更认可在西山的这段生活和文宗的这些人。

    所以，他愿意发挥余热，为殷明、殷灯，以及文人们做点事。

    当然，这不代表他想投向人族。

    他认可的，只是朝夕相处的这些文人，而非人族。

    殷明忽然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突破到先天。”

    老熊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你连这都看出来了。”

    他的眼中，忽然露出恐惧的神色。

    这还是殷明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到这种神色。

    哪怕是在洪梁郡，老熊果断求饶，却也没有露出这种法子心底的畏惧之色。

    殷明也不禁有些好奇，等待老熊说下去。

    老熊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的道：“传闻中，我这一族，突破之后，会胃口，咳咳，是性情大变！”

    殷明愣住。

    好半晌，殷明终于勉强理解并接受了老熊的意思。

    感情，这货就是为了吃的东西，不肯突破？

    老熊看殷明一脸无语，不禁急了。

    这家伙，怎么还不懂呢？

    老熊解释道：“你知道黄金貘吧？”

    “那玩意突破到先天之后，就会变得喜欢啃各种金属疙瘩。”

    “就是啃铁，你明白吗，就是那又腥又硬的东西！”

    怪不得八臂灵猿曾称呼老熊为“食铁兽”。

    殷明道：“所以说，你也会这样？”

    老熊摇摇头，道：“我是异种，与他们不一样，没有先例可循。”

    “所以才更可怕，说不定我进阶之后，会变得喜欢吃什么不可描述的东西。”

    老熊跟貘族有关，却又不同，属于貘族的异血。

    他只能确定自己一旦突破，胃口和性情都会大变。

    老熊叹息道：“如果我会变成一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妖，那我宁愿在大妖境界死去。”

    殷明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是觉得，这老熊只是害怕突破到先天之后，就不喜欢吃蜂蜜了。

    殷明站起身。

    老熊的头搁在地上，正好与殷明平视。

    殷明淡淡的问道：“你真的不肯突破到先天？”

    老熊道：“不想，我觉得不好玩。”

    殷明道：“现在的生活，你不满意吗？”

    “你不想再与殷灯去寻蜜糖吃了么？”

    老熊迟疑了，半晌没有吭声。

    最后，他长叹一声，道：“迟了。”

    “我已经撑不过今晚了，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看到老熊这般神态，殷明心中终于做出了那个决定。

    殷明看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晚上，我来为你送行。”

    老熊似乎心情很低落，没有吭声。

    是夜。

    月亮从山头升起，皎洁的月光投在老熊身上。

    上百文宗弟子都环绕老熊，为他送行。

    殷灯站在老熊旁边，揪着老熊的一缕毛，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