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太阳前进,会比平时更快进入黑暗。陈盈坐起来,和乘务员要了杯热水喝。用餐时间刚刚过去,她也并不饿,昏暗的过道另一侧同排乘客正在看电影。苏菲?玛索年轻的面孔出现在屏幕正中,她身后的雪落在毛茸茸的衣领上。黑色的獭兔皮帽子边缘全是细碎的雪花,风吹得她几乎看不清站在前方的肖恩?宾。这是一个空旷的站台,风雪交加的夜里几乎没有其他乘客出来抽烟或透气。她挺直腰杆拒绝了对方的热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将他单独留在雪地里。
这是1997年美国版的《安娜卡列尼娜》,去年寒假某一天在家看过,那时只有她一个人。自小说诞生已过去一个多世纪,故事内容的知名度如今家喻户晓。但陈盈还是被苏菲?玛索的安娜迷住了,她头一次意识到除了人性之外,美也可以成为原谅的理由。她重新开启面前的显示器,调出相关电影,跟着看下去。当强大的社会舆论与羞辱让安娜卡列尼娜无法承受时,飞机正飞越圣彼得堡上空。她想起读小说时曾看到过的一句话:
“当在爱情的纯洁之中涂抹上其他色彩时,这种爱就不再是完美的。但其中没有是非之分,没有对错之别,唯有理智与情感不断地抗争。”
她坐直了靠着椅背,尽量不让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钻入思想。在托尔斯泰的小说里,她唯一读懂的就是这部,然而过了五年后再看原著重拍的电影,她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懂。她只能想起以前看书时不知不觉在流泪,翻到最后一页时连纸都弄湿了。那是刚上高中没多久,梁静借给她的书,她在当天夜晚余下的时间里犹豫到底该怎样解释这一过失。
她曾经疯狂地在心理上向往欧洲,想去俄罗斯,总以为这些地方埋藏着她灵魂的碎片。如果找不回来,就始终不是完整的人。她现在从欧洲回来了,扪心自问到底得到些什么。她找不出一个完美答案来打发自己,起身钻进狭窄的卫生间,里面的通风孔对着她的脸嗖嗖地吹冷气。
回到座位,她从包里抓出两个圆面包吃了,还是那种加了瓜子的粗油面包。乘务员拿来一些沙拉和水,她尽量避免吃得太多,防止晕机后发生不可控制的情况。她坐在原地,又看了一遍《安娜卡列尼娜》。过道另一侧的那位先生两只手正紧紧抓着游戏手柄,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祖玛游戏。这游戏让她想起汪屹,来时的路上,他给她演示了全部游戏规则。
她告诉他自己今天离开,因为她知道他已经去了西班牙。前两天她偷看他的社交网站,看到他上传的巴塞罗那夜景和高迪建筑。那座满街是马赛克装饰风格和波浪屋顶的城市到了夜晚像镶满宝石的金色胸针,闪耀在深蓝色的地中海上。她也喜欢这些散落在街角的艺术品,整座城市仿佛是从海底升上来的,出去热带地区自带的丰富动植物,这些五花八门的装饰风格让她暗暗称奇。在柏林的第一个夜晚,他们讨论过南欧的艺术文化,他当即表示有机会一定去看看。她当时没有表态,正如她从没对他做过任何承诺。她只是靠着他的肩膀,陪他看完电影《巴塞罗那,冬日星辰》。
陈盈闭上眼睛,前两天告别晚会的情景历历在目。学校包下了最近的酒吧,所有上课的老师都来了。那个越南女孩喝多了,趴在一个美国女孩腿上大哭。来自新加坡的马修面无表情地给女生们挨个递餐巾纸。不少男生抢着扔飞镖,挂在墙上的靶子差点被扎烂了。所有人都捧着本到处留邮箱,不一会儿就记满了。到处是叫喊声,还有碰杯声和击掌声。陈盈坐在角落里默默喝下面前那杯柠檬汁。这是丹麦独有的一种饮料,那种酸味中带着微苦的感觉一瞬间就从嘴里渗入心里。
到最后很多人都醉了,也有很多人都哭了,酒吧里的酒保找不到足够的纸巾。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无论如何美国同学们都想回到大西洋的另一边。从那时起,陈盈明白了,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离别,而不会告别的并不只有她一个。无论他们来自世界那个角落,拥有怎样的文化背景和成长家庭,在面对分别时都表现出相似的状态。
从那一刻起,她不再感到孤独,也不会为自己对当地文化的无知而苦恼。长期以来压在心头的那份负担终于卸下,她也跟着流了泪,在回去的路上更是如此。在哥本哈根地铁站前,又遇到每天来乞讨的黑狗,她将身上所有吃的都给了它,还跪在地上抱住它。黑狗精心地护送她下了地铁口,不让任何旁人碰到她的衣角。
第三十八章 再见,童话世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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