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陈盈放学回来。约翰和约娜都去上班了,家里静悄悄的。下午茶时间刚过,她也并不感到饥饿。作业和小组讨论都已完成,上课用的文件夹在房间角落里叠放着,时间像晒在含羞草上的太阳般慵懒。此时写点东西真是再合适不过。陈盈顺手打开笔记本电脑。她要给最好的朋友写一封长信,填补这一个月来思念的空白。
她去厨房冲了一杯热茶端过来,茶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椭圆形的光环。她熟练地敲击登录密码,开始写信:
亲爱的梁静,
希望你收到邮件时一切都好。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我终于学会不在那些相似的碎石路上迷失方向。上学的路程很远,为赶上早课我经常五点半起床,在排队等候公交时吞下几块面包。这趟车是小镇唯一的车辆,乘客多半相互认识,有位不会说英语的年轻人总在第一时间给别人让座。房东说他可能患有某种神经疾病,所以经常抑制不住嘴角的涎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我想如果有天他不在车上,每个人都会想念他。
哥本哈根不愧是丹麦最繁华的大都市。除了发达的交通和高层公寓,这里还有港口。每天清晨,总有大大小小的船泊在码头。岸上白色的帆布篷下,聚集着喝早茶的人群。如果不是赶去上课,我希望有天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哥本哈根大学没有围墙,正如它的管理者希望的那样自由。它从不脱离社会却能保持学术氛围,我还没能理解这看似矛盾的两者究竟怎样实现了平衡。在这里做交流学生的大多是美国人,只有极少数欧洲人和亚洲人。我的英语水平从来不会得到照顾,就连印度学生也比我讲的流利。这真是件令人沮丧的事。开头两周我甚至怀疑自己不该来这里,每门课都配着几百页厚的阅读材料,我通宵达旦地阅读、查字典只能勉强跟上进度。我不知道像这样的日子还需坚持多久,大概因为课程的选择,我没能像其他人那样到处逛街。
尽管如此,我还是找时间去了趟丹麦国家博物馆,就在小美人鱼雕像旁边。精致的波斯金币和埃及法老面具让人着迷,我在古罗马雕塑前流连,而那些维京时代的精美罗盘使我险些错过返程的末班车。大概是贪念作祟,每到一处我总是舍不得离开。相机的内存快用到尽头,还好房东夫妇答应帮忙刻成光盘,届时我会把制出的第一张邮寄给你。
正如开学时一位美国女生的发言稿所言,这里随处能见到各种生物。哥本哈根广场上到处是鸽子,中午我在喷水池边吃三明治时它们就围着脚边打转。广场上有体格巨大的流浪狗,它们温顺地聚趴在一起,偶尔在垃圾桶边捡吃的。有天晚上放学后,我将午饭剩下的面包留给一只黑色拉布拉多犬。它吃后尾随我到地铁站口,下到拐角还能看到它探头张望。大概它也明白这里的公交是无法携带宠物的,不然它一定会坚持到底。
松鼠常趁不注意时偷摘刚结出的苹果,它们无视我的存在,从不因为我站在树旁放弃采摘。我总以为它们无法辨别食物的味道,否则不会舍弃邻家甜美的樱桃。仅有的苹果树无果可寻,因此我只能转向超市里那些昂贵的进口水果。这里的香蕉比中国贵三倍,而且大多很不新鲜。我已适应了这里的饮食,不会因为主食总是煮马铃薯感到难耐。丹麦肉球是我最喜爱的食物,回国时我想带一盒请你品尝,希望经过十一个小时的飞行它的味道没有变质。
在这里最大的痛苦不是学业,不是孤独,而是寻找不到自我。身处异国他乡,同学来自世界各地,被迫用外语交流,我不知道除了外表还能从哪里辨识自己。酒吧间的喧闹让我头疼欲裂,商场里的奢侈品让我望而却步,图书馆一排排通天的架子上没有一本书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徘徊在无人的乡间小路上,参加不同教堂的主日活动,义卖小朋友的画作为教会募捐,或给穷困的老人分发食品,又或协助整理花园。我一直在到处跑来跑去,时间就在忙碌间悄悄溜走。我长着一张亚洲人的脸,走到哪里都被偷看;我又瘦又矮小,处处被当成孩子。
可惜我又远超作为孩子的年龄,却仍处处透露幼稚的气质。我甚至不能记起自己原先拼命忙碌的理由。在这个被国籍支撑又远离原本国界的地方,没有谁能告诉我,到底需要记住什么,忘却什么。我怀念那些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曾经的促膝长谈分享秘密,现在变得格外珍贵。同学们成天奔波,大家犹如行星般有条不紊地行走在各自的轨道上,除去上课和安排好的活动,没有交集。
第二十六章 给梁静的信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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