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率先爬下竹梯,却没一下子就跃下来,然而是站在竹梯上,仰着头,胆战心惊地看着某个一边扶着肚子,一边搭着竹梯的孕妇。看她慢慢的转身,稳稳踏下第一步,攸宁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没等他完全放下心,只见那人就跟走平地似的,不带换气地连下三四级,差点就踩着攸宁的头。
“我说祖宗你能悠着点吗,我看着都替你心惊。”攸宁叹了口气,正要跃下竹梯,还没等他那口气叹完,韶华一个踩空,只好踹在头上。攸宁吃痛的同时想也没想就伸手托住她的脚。
“咦?你反应太挺快的。”韶华自己也被小小吓了一跳,回头真好对上攸宁惊恐的脸色,讪笑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脚,我不是故意的。”
攸宁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踹到的事,只是自己那一颗心被她这么恐吓,感觉得非得折寿十年不可。他没再敢放心往下爬,慢慢托着韶华,嘴里还不住抱怨。“你小心点,都跟你说别上去,你不信,你以为还是以前那身手。”他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债,才会这么被她恐吓,威胁,蹂躏,欺负。
有了攸宁的帮忙,韶华下来的速度也稳健多了,听他的抱怨,也跟着反驳回去。“你真多话,好好扶着!要是我家饺子有差池,我可饶不了你!”
真是好心没好报,眼看已经要到地里,攸宁气得嚷了一句,“喂喂喂!饺子在你肚子里,关我什么事了,我、严……”可话说到一半,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头,差点没被吓死。
严恺之一脸铁青如同地狱恶魔,眼睛却一动不动地望着韶华缓缓向下的身影,攸宁几乎可以感受他屏住呼吸的凝重气氛。他看都没看攸宁一眼,伸手挥了挥,示意他走开。攸宁哪敢说不,连忙伸手做出“请”的姿势,点头哈腰地往后退了几步。
忽然身后的手消失了,韶华有些拿不准是否到达地面,心里一惊,喊了一句:“你什么你,别走啊,你不扶着我,我不敢下去了。”
刚刚那一脚还是挺让她心有余悸的,特别是夜里这么黑,他们为了躲开下人巡逻,又特意挑了西北角的书阁,不但楼高,而且没灯。她说完,立刻感觉到身后有人重新托住她,厚实的手掌似乎比刚刚更有力。韶华没细想,顺势爬了下来,正要松一口气,背后顿时传来一个冷如腊月冰霜的声音,让她陡地一颤。
“原来还有你不敢的事啊。”严恺之听得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握住韶华的手恨不得狠狠有力,掐她一把。
“恺之?”韶华忽一回头,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这手还一直扶着她的腰,还以为攸宁怎么这么放肆了。原本因看到严恺之而欣喜庆幸自己愿望成真的她,忽然意识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好似灯火多了不少,围观的人也多了不少。
该不会……被发现了吧?
早已觉察到变化的攸宁,看着他们夫妻正以一种诡异又奇怪的姿势“深情”凝望着,而身边这些人又似乎和自家无关。他干笑地给他们打来声招呼,准备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个,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睡觉,你们聊。”
可惜,攸宁的算盘打错了。
严恺之三更半夜能进到定西侯府,还带着这么多人,就不可能没惊动辛茂山夫妇。
果然,就在攸宁转身的时候,正好对上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吓得他顿时脚软,还以为见到鬼了。
其中一个弯着眼睛,冲攸宁甜甜一笑:“少爷,您走错了,夫人在大堂里等您。”严恺之闻言,这才转过身,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走上来,对他们福了福身:“姑爷,夫人说了,这半夜三更回去怕是要惊动邻里。不如就在家里歇下,屋子都给您备下了,我差人回去捎个信就好。”
这一声姑爷意味着辛茂山夫妇并不会把他们今夜的行踪泄露出去,也暗暗提点了严恺之,公主府就在兴勇侯府隔壁。要是他们这么大动干戈地跑回去,被人知道兴勇侯纳妾当夜却跑到夜不归宿,只怕明日天一亮,定然会有人寻上门。
严恺之自然也知道他们的用意,招来英罗吩咐了几句,见一群打着火把的人把火烛摁灭,对他们行礼后转身离开。
这才对少女说道:“那就有劳了。”
少女侧身让一条路,示意他们往这边走,可是韶华忍不住怯了怯。这一退缩激怒了严恺之,一把将她抗在肩上,吓得她连忙四肢半空挣扎,“等等,放我下来,我的孩子。攸宁、攸宁救我。”她可怜兮兮地朝攸宁伸出求助之手。
奈何,攸宁此刻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少爷,这边请。”
他张口看着韶华就这么被严恺之带走,来不及出声,身后的少女已经在提醒他,等待他的是另一场惊险刺激的冒险。
韶华就这么被严恺之从扛变成抱,一路走回辛茂山为他们准备好的房间。看着严恺之一路抱着韶华走向内屋,少女细心叮嘱了一句,然后体贴地给他们带上门。
随着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韶华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摸了摸跌倒被子上的屁×股,对那个将她丢上床后就转身走开的背影狠狠骂道:“你混蛋!哎哟,疼死我了。”这一声骂果然引来一对怒视。
严恺之将她放下后,眼睛快速地在屋里扫了一眼,忽然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转身走过去。结果就听到韶华的咒骂,他回头冲她冷笑了一下,大步朝她走来。韶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见他越来越高大的身影,不自觉地往床内退后。
“我不要看到你,我要……”她才挪动了几下,严恺之忽然扑上来,握住她的脚踝,将她从床里拖了出来。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捆麻绳,动作麻利迅速地将韶华两只脚合并困在一起,吓得她失声尖叫。“啊!你要干什么,混蛋,你绑我做什么!快给我解开。”
“闭嘴!”严恺之扫来一记凶恶的眼神,看得韶华差点忘记呼吸。
片刻呆滞之后,严恺之已经将她的脚捆好,韶华颤着声音哭出来。“你、你凶我,呜呜呜,你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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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的哭腔,严恺之受伤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抬起头正好对上她委屈的泪眼,哭得毫无形象可言。“凶你又怎么了,难道你不该凶吗?”他何止是凶,简直都要气炸了,这始作俑者居然好意思哭得一脸委屈,活像造孽的是他一样。
韶华仗着怀胎,严恺之并不敢对她太过用力,她一脸恼恨地瞪着他,心里忿忿:还不是因为谁,她今夜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用力推开严恺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一边解绳,一边嚷道:“哼,回去抱你的小妾去,我不要见你!”
原本还有些心疼的严恺之,一听到她这般赌气的话,顿时也跟着来气。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眼神凌厉地看着她,哼声道:“我不是来接你的,我是来接我儿子。”
韶华被他说愣了,回过神,立刻就反唇相讥,“儿子?谁跟你说是儿子!”
她有无数种设想,决定要把自己所学所长都交给女儿,务必要把女儿养成第二缡纭夫人。琴棋书画骑射剑舞,她相信,她和严恺之生出的女儿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个儿子,待她十八岁芳华,一定可以名满天下。
虽然她本可以芳华绝代,若是能遗传了辛子墨那张脸,只怕放眼天下都不是问题。但是想想,如果是辛子墨,根本没机会嫁给严恺之,更不提为他生儿育女,韶华立刻就愉悦地想开了。
和韶华想的不一样的是,严恺之坚信,头胎最好是儿子,否则女儿需要承担的东西太多,韶华所要面对的压力也态度。只可惜韶华根本不领情,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说是儿子就是儿子,不信你问他。”严恺之耍起无赖,连韶华都招架不住。
“你……真无理取闹!”韶华翻了白眼,孩子还待在肚子里,她上哪问去。下定决心不要和严恺之待在一起,韶华果断地起身,走向房门。可是严恺之一个箭步挡住了她的去路,韶华不甘心地瞪着他,趁他不备竟然钻了空,溜了过去。
“我看无理取闹的人是你吧。”严恺之看着韶华打开门,作势要出去,立刻虎下脸。“过来!”
“不过!”韶华被他一喝,一脚踏着门槛,却不敢走出去。
“过来!”严恺之有些发火,又喊了一次。
“就不过!”韶华骄傲地扬起下巴。
“不要让我说第三次。”这一夜被韶华撩起的怒火已经足够把整个定西侯府都给烧了,可是这个纵火犯依旧不知悔改,坚持己见。
其实,如果严恺之肯低声哄多几句,她也就心软了。她最受不住就是严恺之温柔的呢喃,那完全是踩着她的心尖,每一次都足够让她兴奋得颤抖。可是严恺之从一开始就板着脸,她自然也不会好脾气,更何况今晚她本就心情郁闷。
“第四次第五次我都不过,你要听话就去找徐娘子,她觉得会乖乖听话,你让做啥就做啥。我不会,我就是我。”前面的话还吼得理直气壮,可是说着说着,韶华的声音带着哭腔就软了下来,一边说,还一边掉眼泪。“你明明说过你不会纳妾的,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她的,可是你还是骗我了。你这个大坏蛋,大混蛋,我不要见你。”
严恺之又怎么会不知道她难过的是什么,所以他匆匆撇下徐心如,立刻就朝她卧室赶去,哪知道她竟然敢带着身孕做出这么危险的事。一时间着急和愤怒都涌上心头,燃烧了理智,最后被她的泪水浇熄。
韶华哭着索性蹲在地上,像极个迷路的孩子,哭得十分彷徨无助。
他被她的哭声扰得心一阵阵的生疼,终于走过去,弯腰扶起她,温声道:“好了,别哭了,哭会伤到孩子的。”
韶华却得理不饶人地反驳:“是!你就记得你的儿子,你儿子他娘就不用管了。”
严恺之皱眉道:“谁说不管。”
她正要开口,就跌入一个温暖的拥抱,大手轻轻地拍抚她的背。韶华的赌气逐渐转成抱怨,颤着肩膀说道:“你只关心哭会伤到孩子。”
严恺之苦笑,没想到这个时候韶华居然还跟他咬这个语句问题,他无奈地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说,好了,你先别哭,咱们把话说完。”
感觉怀里的人儿渐渐恢复了平静,严恺之感觉自己想在哄女儿似的,小孩子尚未出世,身边却有这么一个大孩子,大概以后的日子会十分热闹。
想到这里,他不觉扬起了嘴角,“我把她送到院子后就去找你,可你不见,却跑到这里来爬墙,你说我能不急吗?”他没把攸宁痛打一顿算是客气了,居然拐带他妻子爬墙,就算小舅子又怎么样,伤着攸宁可赔不起。
韶华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张口就要回答,可是严恺之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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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拥着怀中的人儿,严恺之慢慢将手臂收紧,仿佛担心她随时会离去,沙哑着声音倾诉他的担忧,“不许你再离家出走,要走必须跟我说。”没得韶华含羞答应,他又呢喃了一句,“要走我带你走。”
韶华睁开双眼,反复咀嚼着他最后一句,却听到他沉重的鼾声。她轻叹了口气,将自己蜷成一团,更加贴近他的身体。
心里悄悄地嘀咕:我就是要离家出走,也必须拐了你再走。
第二百三十章 无题(五)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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