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中年人在学院里究竟是个什么地位，他毫无疑问是学院的高层之一，但上海海军军事学院安全区的创立者和绝对控制者是麦斯威尔·肖恩，和上校相比，中年人在安全区里没什么存在感和话语权，用一句中国古话来形容就是“萤火安与皓月争辉”，更多的时候，中年人扮演的是“成功者背后的男人”这样的角色。

    蜂鸟猎杀小组很熟悉他但不了解他，这就好比电视剧里的楚团座和他的孙副官，尽管孙副官的出场频率和楚团长一样高，但他实际上就是一块活动的人形背景板，用来衬托楚团座的高大和伟岸。

    现如今楚团座被对手一炮打成重伤住进了医院，晋绥军358团群龙无首，孙副官就站出来了。

    这个时候群众们才注意到团指挥部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站在麦斯威尔·修·肖恩背后的男人。

    按照正常剧情展开，在广厦将倾人类生死存亡危在旦夕之时，能站出来的那必然都是王牌，能力挽狂澜逆转危局救万民于水火，好比是二战斯大林格勒战役时临危受命的朱可夫。蜂鸟猎杀小组的人也是这么想的，中年人这个时候出场，怎么也得给他们搬出什么珍藏已久的M1A2“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F22“猛禽”战斗机，M270“钢雨”火箭炮，当然，最好直接告诉他们，一整支机械化师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待命了。

    然后他们就能一路攻进夜王的老巢，用坦克炮和火箭弹教那个疯子做人。

    “亲爱的孩子们，你们的掌声呢？欢呼呢？尖叫呢？”中年人张开双臂高呼，如同偶像登台。在众人束手无策前途一片黑暗之际，真正的主角终于带着光带着电带着神话闪亮登场了，楚团座算什么？他孙副官才是真正的英雄！

    上校那个老不死终于不在了，现如今学院是他的后宫……啊不，天下！

    阿利安娜默默地拾起茶几上的烟灰缸。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没有预想中的热烈欢迎，中年人这才看清局面，顿时吓了一跳，在场的所有人一同转过头来，用一种近乎择人而噬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他，眼里蹦出饥渴的光来，好似一群难民营的流浪汉注视一只款款走来的烧鸡。

    “你有计划？”雷赫问。

    “你有计划？”罗成问。

    “你有计划？”贝儿问。

    “你有计划？”风暴问。

    “你有计划？”阿利安娜问，掂了掂手里的烟灰缸。

    “有……有有有有有有！”中年人忙不迭地点头，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如果摇头肯定没办法活着离开办公室。这已经不是流浪汉注视烧鸡了，这是一群大灰狼在盯着小红帽……在场的蜂鸟小组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已经快被事态逼疯了，一方面必须要尽快营救上校，另一方面己方的人手又严重不足。不能把上校和幸存者弃之不顾，但贸然出击又是送死。

    中年人进来把办公室的窗帘全部拉上，房间里光线暗下来，他从外面的走廊上搬进来一台投影仪，安置在上线的办公桌上，吹了吹灰尘，然后接通电源和电脑。

    白亮的光斑打在窗帘上，中年人调了调投影仪的距离，他一时找不到投影仪的幕布，只好用窗帘临时代替。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低声说:“公主，看你的了。”

    电脑屏幕上缓缓打出来一行字幕:“Take-it-easy，I'm-professional.”

    中年人清了清嗓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根细木棍，一手抱着笔记本电脑，站在屏幕前，“现在让我们开始。”

    蜂鸟小组们不知道这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听讲。

    “我们接下来要说的是……”中年人大手一挥，几个黑色的大字猛然打在了屏幕上，气势磅礴。

    “如何干掉夜王这个狗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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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巡俯身把一束香水百合轻轻放在地上，然后直起身子裹紧了大衣，风有点大。

    百合是他从风暴那里要来的，整座学院里只有风暴拥有一间小小的温室，里面栽满了花卉，风暴没任务时就像个花农一样待在里面照顾这些娇嫩的植物，风暴非常宝贝他的那些花，每一朵花都当女儿养，风暴的花房是安全区中的头号禁地，平时闲杂人等绝对禁止靠近，风暴恨不得开着他的机甲来看守温室。

    但陆巡登门时风暴却破天荒地没有拒绝，他给那个年轻人一束花，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风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他大概也只能给陆巡这点安慰。

    陆巡站在草坪上，四周所有的墓碑都有差不多半人高，唯独柠檬的墓碑是一块小小的方石，上面镌刻着柠檬的名字和生卒年份，“Lemon”和“2029年——2049年”。

    死于塞壬女妖入侵那一夜的人只是草草埋葬了，学院没来得及准备更正式的葬礼，因为他们没有这个时间，在这个关头，没有谁能为死人分心，在过去的数十年中，成千上万的人这样死去了，活着的人把他们埋葬在草地之下，然后继续面对黑暗的未来。

    在这个时代，你没有时间向后看，因为前方的凶恶随时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不知多少人就是这样被遗忘的，安全区墓地中最早的那一批墓碑已经无人认识了，因为曾经认识他们的那些人也化作了新的墓碑。

    柠檬的葬礼比任何人都要简短草率，因为她连一具尸体都没有，学院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可能死于塞壬女妖之手，也可能死于尸化后的变异。

    没人来看柠檬，因为所有人都在忙着对付夜王，他们都在为其他的幸存者而努力。留在墓地里浪费时间是不智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减少，拖得越久死的人可能会越多。

    “陆巡你要看开一点。”老贾说，“死者已矣。”

    陆巡慢慢蹲下来，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墓碑上的字迹。

    “老贾，你说在她眼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陆巡问。

    “陆巡，现在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回答我的问题！”陆巡打断他。

    老贾沉默片刻，“大概是个同类吧？”

    “同类么？”

    “她那样的姑娘可能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是喜欢，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啊，毫无感情经验的人很容易把其他情感误以为是喜欢。”老贾说，“她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会觉得温暖，不再孤独，因为你不像其他人那样用异样的眼光看她，所以她愿意接近你。”

    陆巡没有说话。

    “柠檬不在了我也很难过，但是陆巡你要振作起来啊，现在不是伤心颓废的时候，还要很多事要去做。”老贾劝道，“那姑娘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活下去！

    陆巡忽然有点恍惚，他笑了笑，叹了口气。

    “我看上去很颓丧么？”

    老贾一愣。

    陆巡注视着脚下的墓碑，轻声说:“我只是想喝点酒而已啊。”

    “酒？”突然有人说，“有啊。”

    陆巡愣愣。

    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在青年的眼前晃了晃手里的红星二锅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