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不再说话，亚伯拉罕·唐是他几十年生死相交的老朋友，两人一路走来历经风雨，亚伯的意志和秉性他是清楚的，在这个荒废的后末日世界，若非意志坚定判断果决者，根本不可能幸存下来。

    亚伯拉罕曾经是个技术天才，是个信息学与人工智能领域的科学家，但在多年的生死边缘摸爬滚打当中，他早就历练成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可以面不改色地对付感染者，当初的刺王行动里，中年人只身一人作为诱饵，深入禁区，连塞壬女妖都没能干掉他。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在多年之后还不寒而栗。

    肖恩的目光落在中年人的脸上，“那东西差点杀了你。”

    亚伯抬手轻轻抚摸眼角的伤痕，那道疤从眼角一直延伸下来，纵向贯穿了半个脸颊，“它的攻击要是再偏一毫米，我现在就是个独眼龙了，还好你来得快，否则那家伙下一秒就能把我的头给卸下来……不过你当时的射击水准比现在可牛逼多了，上来就是突突一梭子，子弹几乎是贴着我的鼻子飞过去的，现在反倒不行了，年纪大了握不住枪柄了么？”

    “这和射击水准无关，全动连发模式下的自动步枪本来就没什么精度可言。”上校摇了摇头，“谁都没法把一支每分钟四百发射速的枪当狙击步枪来使用，更何况当时情况紧急。”

    亚伯拉罕一怔，“你的意思是你瞎打的？你就不担心把我和那玩意一起爆头了？”

    “我本来就打算把你和它一起爆头，子弹没打中你只是你运气好。”

    “我靠！我他妈现在才知道我能活到现在纯属运气，你个混账！”中年人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骂骂咧咧，“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跟我吹牛逼说你胸有成竹，每一发子弹都在你的控制之中！”

    “我当时要是不这么说，你肯定会揍我。”肖恩摊手。

    “我现在也能揍你！”亚伯拉罕大怒，“你对自己人也下这么狠的手？”

    “且不说你现在是个残疾人，根本就打不过我……如果当时我不狠一些，就会有更多的人惨死。”上校淡淡地说，“如果我们两个的位置调换一下，你也会做一样的事。”

    “我可不会。”亚伯拉罕耸肩。

    上校一愣，挑了挑眉毛。

    “我不会用自动步枪的。”中年人说，“我会扔手雷。”

    执行部的人已经全部撤走了，蜂鸟小组远远地站在小路边的树底下，墓地里只剩下上校和亚伯两个老家伙，两人站在夕阳底下，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和十字架，背影在风中有些萧索。

    阿利安娜抄着双手，脸色平静，淡金色的齐肩长发被风吹动。

    罗成拎着黑箱，雷赫衔着一根狗尾草，他一只手搭在前者的肩膀上，还想把半个身子靠上去，但是被罗成把手打掉了。

    柠檬提着长刀，贝儿靠在树干上，风暴从悍马车厢里钻出来，背后露出菲碧小小的脑袋，两人朝众人挥手大喊:“设备调试完毕了！可以开工了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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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开始的时候，有很多人，那个地方有很多人。”女孩轻声说，“有妈妈，有艾拉姐，有艾拉姐的妈妈，还有很多很多其他人，多到数不清，我们住在很高的楼房里，每天都有饭吃，还有老师，老师会给我们上课，艾拉姐总是和我坐在一起，让我抄她的课堂作业。”

    “那个地方有很多人？”陆巡问，“是指安全区么？和这里一样的安全区？”

    艾叶点了点头，“是和这里很像。”

    这个答案在陆巡的意料之中，能有吃的喝的还有老师上课，那就只可能是安全区了，只有安全区里才可能有大量幸存者，如今上海市市区内只剩下一座安全区，但在几年乃至十几年以前，可能还存在其他安全区。

    市区内曾经有多少安全区陆巡不太清楚，他没有仔细统计过，他所知道的安全区只有学院和浦东安全区，后者已经毁灭了，阿利安娜是其中唯一的幸存者，毁灭的原因也至今不明，不过陆巡多半觉得也是夜王干的，上校和亚伯可能知道安全区的具体数目，但现在问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除了学院，其他所有的安全区都已经覆灭了。

    夜王手底下那么多幸存者，学院曾经推测其来源就是各座安全区，夜王至少毁灭了市内绝大多数的安全区，然后把幸存者们抓了回去作为奴隶。夜王也曾经对上海海军军事学院安全区出手，但是被赵高给拦了下来，那一夜学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至少保住了大多数人。

    艾叶所在的安全区就没这么幸运了。

    一开始陆巡还以为艾叶是在夜王的囚牢中出生的，但询问起来他才知道这丫头在夜王手底下待的时间不算太长，至少在这姑娘的幼时记忆中，她都是在阳光下长大的。

    艾叶只被夜王囚禁了几年时间，具体的时长她自己也不清楚，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根本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所有人都死了，到处都是尖叫，流血和死亡。”艾叶缓缓说，双眼无神。

    “你们的安全区遭到袭击了？”

    女孩点点头。

    这是陆巡第一次和艾叶谈及往事，之前他都尽量避免刺激到这丫头的心理。

    “是夜王袭击了你们？”陆巡问。

    “我不知道。”艾叶摇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袭击我们，妈妈把我藏在柜子里，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你有没有看到那些袭击你们的怪物长什么模样？”陆巡随口问，“是丧尸么？”

    艾叶目光低垂，怔怔地注视着光滑的地板，陆巡寻思着如果是夜王干的，那么袭击安全区的多半是大片大片的尸潮，再加上泰坦和猫妖什么的，这是夜王那个怪物的惯用手段，他能够随意操作其他感染者，这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只有那个变态一个人拥有。

    陆巡看女孩长久沉默，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不好回答，或许勾起了艾叶痛苦的回忆。

    “丫头，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一定非要回答。”

    “我……我……我看到了。”女孩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不是丧尸，不是丧尸。”

    陆巡一怔，不是丧尸？难道还会是狩猎者？

    “是人。”艾叶慢慢抱紧了自己，身体微微地发抖，“长着六条手臂的人，它从墙壁上飞快地爬过去，眼睛里发着绿色的光，所有人都被它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