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安娜把最后一批样本放入PCR仪，合上盖子，按下开关，DNA的复制增值需要几十分钟时间，这段时间她可以收拾一下凌乱的工作台。

    从泥土中提取线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利安娜从泥土一共取了六百多个样本，但最终经过检测，它们全部都来自土壤昆虫，各种植物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造物品，欧米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

    女孩揭开盘子上盖着的塑料布，塑料布底下是一颗干枯的头颅和一截漆黑的股骨，也就是大腿骨，这是陆巡交给她的，按照陆巡的说法，这是昨天晚上他和重炮在墓地守夜时发现的，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块遗骸应该来自墓的主人，霍华德·休斯。

    DNA的检测结果验证了这一点，阿利安娜从遗骸中提取了少量的DNA，让欧米伽进行比对，最后欧米伽表示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七的可能性，这是霍华德·休斯的头颅和腿骨。

    安娜戴上塑胶手套和口罩，把盘子上的头颅摆正了，这颗头在地底下埋了很长时间，早就已经高度腐烂，脂肪，软骨，神经肌肉这些有机质已经被分解殆尽，仅剩下部分老树皮般的枯槁表皮贴在头骨上，沾满了泥土和杂草。

    女孩与头颅的两个眼洞对视，眼珠子和大脑一样，这些复杂且充满液体的结构是最先腐烂的部分，所以这颗头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她用一支细毛刷给霍华德·休斯的头骨清理泥土，时不时会有虫子从颅骨的缝隙中爬出来，很显然这颗头在地底下埋了这么多年，颅腔内早就有生物做窝了。

    陆巡在墓地中只发现了头骨和腿骨，胸骨、四肢和荐骨等部分都不翼而飞。

    阿利安娜推测这是盗墓者在搬运移动尸体时不慎遗落的部分，脊椎与头骨连接的部分是寰椎与枢椎，都是非常脆弱的结构，腐烂殆尽的情况下稍微一碰就会断裂脱节，盗墓者在移动尸体时折断了尸体的脊椎，所以头颅才会遗落下来。

    “安娜？”欧米伽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有点好奇，“你找到了什么没有？”

    “没有。”

    阿利安娜摇摇头，后退一步，摘下口罩和手套。

    “我要给这颗头做个检查。”

    她俯身打开工作台底下的柜子门，从里面拉出来一个大箱子，女孩伸手摸了摸，摸出来一把……斧头。

    阿利安娜掂了掂手中的斧子，可能是不太满意，随手把斧头丢到一边，又从箱子里摸出来一把电钻。

    女孩把电钻也丢在一边，再摸，掏出来一把硕大的杀猪刀，寒光四射。

    阿利安娜从箱子里摸出了扳手，锤子，还有螺丝刀，这些工具看上去根本就是用来干木工活的，欧米伽在边上看得大汗，到底是阿利安娜，赵高还在的时候就称呼她为电锯医生，她本来就是安全区中最暴力的那个人，经常在地下的解剖室里用工具把狩猎者碎尸，相比于医生，她更像是个木匠和屠夫。

    阿利安娜最后找到了一把手锯，开始嘎吱嘎吱地锯盘子里的颅骨。

    那凶狠的劲看上去真像是个变态。

    霍华德·休斯可怜的颅骨就这么任人宰割，如果这颗头颅会说话，它大概是要骂娘的……这个女变态居然拿把锯子在自己头顶上拉来拉去，细碎的白色粉末落在盘子里。

    颅骨很硬，而且是个球形，一般的利器很难着力，所以正常情况下开颅都是使用锯子，只是医生们做开颅手术时使用精细的线锯，而阿利安娜手中的是一把粗糙的木工手锯。

    阿利安娜纵向剖开了霍华德·休斯头颅，这颗头像个西瓜那样裂作两半，女孩在头颅裂开的瞬间后退一步，因为藏在颅腔内的东西全部都跑了出来……霍华德·休斯的头果然早就被一些小动物占据了，它们多半是怕光喜阴的虫子，所以颅骨打开的一瞬间强光照进来，虫子纷纷四散逃跑。

    阿利安娜把手锯放在一边，戴上手套，开始清理霍华德·休斯的颅腔。

    这颗头内基本上是空的，什么大脑小脑早就被啃得干干净净了，头骨的内壁上粘着海绵状的泥土，还有不知名的粘液……这大概是某种昆虫的巢穴，女孩用刷子把泥土清理干净，爬出来的虫子们落在盘子里，都被安娜抓起来丢进了烧杯中。

    “真恶心。”欧米伽说。

    “人死了之后就是这样啊。”阿利安娜淡淡地说，“如果不火化的话，尸体埋入地底，有机质会迅速腐烂，细胞组织都会被细菌分解，并吸引来大量的食腐类动物，这些尸虫会在尸体内钻来钻去，到处做窝。”

    “那还是火化了好些。”欧米伽说，“一想到这些虫子会在身体内钻来钻去，就让人头皮发麻。”

    “但这才是自然界的规律。”安娜说，“任何生物死亡之后都会腐烂，被其他生物吃掉，最后归于尘土……公主，你知道鲸落么？”

    “鲸落？”

    “鲸鱼是海洋中最大的生物，它们生前会摄入大量食物，但在它们死后，尸体会沉入海底。”阿利安娜解释，“鲸鱼的尸体会给整片海域带来生机，分解鲸鱼尸体的微生物会吸引大量蜉蝣生物，而浮游生物会吸引鱼类，鱼类则会引来其他捕食者，无数生物都将依靠鲸鱼的尸体生存，这就是鲸落……鲸落，而万物生。”

    欧米伽点了点头，“听起来是一个循环。”

    “生态圈本身就是一个循环，有机物分解为无机盐，无机元素又合成为有机物。”安娜说，“无论是人类也好，还是狩猎者也好，都身处在这个循环之内，再强大的狩猎者也不可能违逆最基本的生态规律。”

    “所以到头来，最强大的还是自然本身么？”欧米伽笑。

    安娜愣了一下，也笑着点头。

    “没错。”

    身后忽然传来“嗡——”的声音，阿利安娜手中的动作一顿。

    欧米伽抬起头来。

    “最后的一批样本PCR已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