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平静的夜晚总算过去了,马修让董知瑜支了走,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卷土重来,但愿这一行美国人尽早离开。叶铭添看着问题也不大,遇到这种事情不开心也是人之常情。待到宾客散去,终于有机会做正事,怀瑾随傅秋生来到三楼楼,这是一个隐蔽的空间,里边有部商用电台,平时用来收发一些商业债券信息,很少有人过来。
怀瑾调配好碘化钾和酒石酸混合的显影液,傅秋生打开董知瑜交给他的挂历,用刷子蘸着显影液先在影星蝴蝶那页的背后仔细扫了几下,渐渐地,一篇蓝色的工整手书显现出来,这是一篇文物清单,两个纵列,每列从上往下一共十样,而这些文物的名字复杂拗口,什么“先秦庚戍舟百涅”、“炉钧釉zǐ檀炉”、“溪山渔隐图”等等,若不是有着特殊技能,恐怕没人能在几分钟内将这二十项文物名称一字不差地记在脑中。
怀瑾满意地点点头,“这很好,一定要一字不差地发过去,董知瑜只在机要室借阅了几分钟,到时她的嫌疑会大大减小。”
再找到李香兰的挂历页,如法炮制,几行中英文双语的名单显现出来,主名单只有四人,下面又加了一个人,便是刚才那位马修?汉森,后面打了个问号,有一句评语道:此人不在官方名册上。
怀瑾放下这名册,踱了几步,这名单该怎么公布,她要尽力减少董知瑜的嫌疑。
“这古董商的名册,她可曾拿到书面版?”怀瑾问傅秋生。
“名册是外交部书面给她的,文物清单不曾有书面版给到她。”
怀瑾又仔细斟酌一番,“我的意思是,将姓氏去掉两个比较长的,英文版不要,马修也加上去,”顿了顿,“译过来的名字,稍微改动改动,比如说这个,”她指着名册上一处,“‘亚瑟’改为‘阿瑟’,使之看起来像是这个泄露情报的人只在一边听到了人名,而不是看到了官方名册。”
傅秋生略一沉吟,点头称是,“这是个妙招,安排这几个美国人的食宿出行,免不了很多闲杂人等被牵连进来,如此一做手脚,将来事发,便可扰乱日伪那边的判断。”
“另外,这情报不光我们要公布,共.党那边也要公布。”
“这……?”傅秋生有些不明白。
“我们公开这个消息的目的是打击汪精卫政府,这情报完全可以和共.党分享,另外,最好不要让他们届时将排查目标锁定在重庆,我们和延安一起公布这个消息,汪的排查面就又大了不少。”
“这是个好主意,可是怎样才能让延安得到这个情报?”
“这个我有渠道,”怀瑾从口袋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上面是手写的菜单,“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需将这些情报用同样的方法秘写在这背面,今晚我就能让延安知道。”
傅秋生有些迟疑,一来这是件大事,没有经过戴笠点头,他终究有点不踏实,虽然戴笠交代过,对于怀瑾,有些事情可以给与特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二来他却是担心怀瑾的安全,他知道怀瑾之所以能在这条路上走到今天,必有她的渠道,现在是合作时期,把握一定的底线,和延安互通有无,这事情可以干得很漂亮,但却是危险的。
“阿瑾,你要当心,我怕你出事。”他的声音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傅秋生对自己的情意,她不是不知道,然而除了感激,自己却没有任何可以予以回报的,乱世,谈感情是种奢侈,何况年少时的那场噩梦,让她对男女之情了无兴趣,畏如井绳。
“我没事,放心,”顿了顿,“你今晚发报也要小心。”说完便收拾好了东西走出门去。
一路将车开到秦淮河边,入夜了,秦淮河却和别处不同,越夜越繁华,然而那种繁华却隐埋得很深,那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或音乐,而是一处处看似平静的船舫画廊,灯影重重,里边不知是几多商女恨,抑或是不尽隐士忧。
突然想起夜金陵的舞台上常常演绎的那支《秦淮之夜》,里面有句词好像是说“君可知,这载满灯船的河水,明日将流向何方”,流向何方?怀瑾不觉轻吟出声,竟有些伤感,转念一想,这是一种多么不合时宜的情愫,这个世界,容不得她伤感。
走在河岸上,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缕缕白烟,这样的夜晚,她的背影显得那样的茕茕孑立,又透着层疲惫,然而她依然挺直了背,任何时候,都不能允许自己的肩膀垮下。
豆菹舫还没有打烊,但看样子也离打烊不远了。
“我找你们涂掌柜。”她对上前招呼的小哥说道。
不一会儿,上回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便走了出来,见是怀瑾,忙躬身作揖,“怀长官,这么晚了,让下厨替您准备些易消化的夜宵?”
原来怀瑾每每执行任务回来晚了,便常来这豆菹舫打发一顿,这会儿又是入夜时分,涂掌柜便以为她是来吃夜宵。
“不了,涂掌柜。我来这儿是因为老家来人了,我这有份菜单,”说着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张手写的菜单,“跟上回一样,老规矩,请你们照着这单子明天将饭菜送到寒舍,越早越好。”
涂掌柜心下了然,怀瑾是给他送情报来了。
第二十二章 手写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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