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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噩梦之毒

    他这是第一次同我讲他遇到我之前的事。

    我第一见到他时,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呼出的气都是白色的,他却一身单衣,独坐树下,恍然间给人遗世独立的感觉。

    他身上的衣服很脏,脏的让我不想靠近他,但他神情是坦然的,眸子里虽有疏离与孤寂,却闪耀傲然之气。

    我从没在任何乞丐的眼中看到过那种光芒,鬼使神差将自己的狐裘送给他,也不嫌脏了。

    那时候我觉得他的眼神有故事,他身上有让我着迷的过去。

    但捡到他后,他却只字不提“曾经”,那些“曾经”,像是洪水猛兽,只要我好奇询问,他就会冲我摆脸色。

    他那时脾气臭,动不动就生气,本来就不喜欢说话,生气后能一两天不理你。

    所以,后来我也不再戳他逆鳞,把好奇的小苗一冒头就掐掉。

    他今日突然提起“曾经”,让我有些讶异。

    我有猜想过他身世不简单,也猜想过他儿时的有过悲惨的经历,但当他说出没有人关心疼爱过他时,他的眼神,除了冰冷还有无措,是那种无依无靠茫然的无措。

    无论他变得多无情多可怕,即使他将儿时的经历当做一种磨砺,即使现在的他一呼百应,他是忘不了小时候的遭遇的。

    他说的“阴谋”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他必须做到,让所有想害他的的人比他先死,才能活下来?十年前,他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那个年纪,甚至往前,应是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时候。他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吗?

    他的手有些冰,我两只手帮他搓了搓,对他柔和一笑:“放心,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轻轻答:“好。等这些事过去,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

    我以为他会告诉我他和裘一诺是什么关系,但没有,他止了话题,安安静静望着我,眼神里夹杂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感情。

    我们沉默对望,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他却又道:“汐儿,你这辈子最想要得到什么?”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何有此一问,但没细思,只按着他的话头考虑了下自己这辈子想要得到什么。

    权力?地位?金钱?名誉?美人——醋缸在此,这个排除,不敢想——

    想来想去,也没寻到我这辈子最大的癖好,好像我什么都不喜欢,但有了我也不会排斥,貌似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讲都可有可无。

    我茫然看向他,笑道:“我最想得到的早已得到,不再做其他奢望。”

    他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定,问:“是什么?”

    我招招手,让他低下头,我要说悄悄话。

    他顺从的把耳朵靠近我,我温声道:“我想要的,思来想去也就一个你呀。”

    他白皙的耳朵,自耳垂红到耳尖,大有突破耳廓直冲云天之势。

    但这人却抬起头,语气平平应了一句:“好巧,我也是。”

    我好笑的摸摸他的发,原来这人也是会害羞的啊。

    裘一诺突然陷入昏迷,是因为他身体太虚弱。多年被蛊虫啃噬,本也没两天活头了,又吞了毒药,身体更虚。

    我来此处看他,本就是想让他不但身体受折磨,灵魂也要被折磨,除此外也想看看他的下场。

    好在那毒也能帮他吊命,让他七七四十九死,那他便不会早死一个时辰,身体与灵魂的双重折磨,他还是能受得住的。

    我和褚青能留在石头城的时间不多,后续事情都交给小乞丐了,一殿审问还没问完,下面还有九个阎王折磨他呢,给他摆了如此大的排场,不让他好好“享受享受”岂是不值?

    我原本还想和小乞丐腻歪一会儿,金胖子却突然发出警示,我闭目同金胖子共识,发现亓官梦雅正在做噩梦。

    她面色痛苦不堪,像是想要挣扎醒来,却因为药效越睡越沉,被无尽的恐惧吞没,脸如菜色,汗如豆大。

    我怕她那边出问题,让褚青带我回去。

    回到据点卧房,金胖子“嗖”的钻回我怀里,一脸讨好的看向我,好像在说:“我表现好不好?有什么奖励木有?”

    我白它一眼,道:“明日放你出门。”

    金胖子欢呼雀跃又窜了出去,在空中跳了个丑不拉几的舞,实在惨不忍睹,我选择去看床上被梦魇摄住的美人。

    亓官梦雅嘴巴大张,像是被人扼住脖子喘不上气,她满脸都是泪水和汗水,浑身不住颤抖,。

    我上床将自己伪装成刚醒的模样,解了她的迷药,将她晃醒。

    她突然瞪大眼睛尖叫出声,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略卷曲的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有些狼狈。

    我一只手取出丝帕,帮她擦掉眼泪和汗水,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她腕上突出的骨结,轻声叫着她的名字,让她慢慢回神。

    她握紧我的手,意识到自己是刚刚做了噩梦,才慢慢缓了过来。

    她喘匀气息,声音还是有些颤抖:“汐儿,我刚刚梦到我的孩子了。他小小的身子,浑身是血,血一滴一滴从他身上滴在地上,把地全都染红。他拉着我的衣角,问我为什么抛弃他,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让他死去,为什么让他痛苦。他还说他好想我,他舍不得我,他要我去地下陪他。然后,他就用他还没成型的手掐住我的脖子,一直大声叫我“娘亲,我死的好冤”……”

    她说不下去了,又掉了几滴眼泪。

    我忙取了帕子继续帮她擦泪,彼岸擦边拍着她的背,安抚道:“都是梦,别怕。”

    她的手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力气大的惊人,好像我就是一只救命稻草,若不握紧我,她就会溺水。

    她声音嘶哑:“汐儿,你说,是不是那个孩子在给我托梦?他是不是怪我没保护好他?他是不是怪我只顾儿女情长,不给他报仇?”

    我轻轻摇头,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安慰她:“不是,他不会怪你,你也是身不由己。害他的是你父王那些人,他若想寻仇也是去找他们。再者说,人死后也就只剩一抔黄土,他这一世无功无过,灵魂应该早就入了轮回,也许他已经寻到新娘亲了。梦雅,这只是一场噩梦,不要当真。”

    亓官梦雅惨白的脸色稍微有了一些血色,却依旧睁大眼睛有些惊惧又茫然不知所措。

    我下床帮她点了安神的熏香,然后同她讲了些我这些年遇到的一些趣事。

    等我口干舌燥时,她才再次睡着。

    第二日一早,鸡还未啼鸣,我被亓官梦雅从梦中惊醒。

    我做的是美梦,她做的是噩梦。

    她再次陷入梦魇,手舞足蹈怕打着四周,我就是那个不幸被波及的人。

    我无奈再次想将她从梦中叫醒,可我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她。

    我心中一惊,怎么会这样?她就像沉浸在自己梦中一般,对身边的一切都无视。

    我早年听说过一种奇毒,能让人醉生梦死睡死过去,也就是在美梦中死去。

    这种死法应该是最美妙的死法,能在梦中得到一生无法得到的东西,在梦中逍遥自在,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直到死亡,唇角也是带着笑意。

    这种毒的特征就是无法被人叫醒。

    但亓官梦雅现在却一直在无休无止的做着噩梦,在梦中折磨着自己。

    我执起亓官梦雅的手腕,三指按在她比常人快很多的脉搏上。

    我细细给她诊脉,发现有股寒毒正在侵蚀她的脾肺。

    我没敢犹豫,迅速取出银针,在火上消毒后,刺在她几处大穴,一炷香的时间,我拔掉银针,亓官梦雅呕出一口黑血。

    我再次帮她诊脉,发现寒毒已经清除一部分,但她身体内还残存余毒,需要用内服草药化除了。

    我推她两下,想要唤醒她,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

    我迅速躺下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亓官梦雅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也不知道是何人下毒,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若他们知道亓官梦雅的毒被我解掉了,他们定然还要朝她下手。

    来人见没人回应他,他鬼鬼祟祟推门进来,动作很轻的开门又关门,然后走到我们床边,摸索了一会儿,才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因为那人离我太近,我没敢睁开眼睛,只在他离开时微微眯着眼虚虚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很高,身材健壮,有些虎背熊腰的感觉,但他脚步虚浮,明显没有武功。

    亓官嵘正来西字盟带来的,要么武艺高强,要么十分重要缺他不可,那这男人应该是“缺他不可”这一类了。

    亓官梦雅中毒和他有关系吗?他刚刚来我们卧房要找什么?

    我一时间迷惑不已。

    我竖着耳朵听到门外跫音渐远,才蓦然坐起身子,神情复杂的将亓官梦雅叫醒。

    亓官梦雅醒来,眼神过了一会儿才聚焦,然后她抱怨的问:“怎么这么早叫醒我?”

    我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脑门:“记不记得做恶梦了?”

    她“啊?”了一声,十分迷茫道:“我不是一睡到天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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