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回到宿舍后，先是头疼得厉害，洗完澡躺下来，接着又莫名发起了低烧。

    上次严凌给止痛药已经没了。成烈不想这么快又去找严凌，他能够想象得到，严凌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做手术的模样。

    如果放在前两年，他会觉得身上这点小病没什么，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毕竟那时候还年轻。

    或许是因为快三十岁了，再加上先前出任务大伤小伤不断，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后遗症，当它们一起侵袭而来，纵使是特打的人，也不见得一定能扛得住。

    昨晚他躺在床上，浑身难受得厉害，身上虚汗一阵接一阵的，每次好不容易昏睡过去，没多久又会被疼醒。

    他自嘲地想，难道真的是自己老了？

    才三十岁就这样，等到了四十岁、五十岁，那还得了？

    他怕自己在床上疼晕过去，后来硬是强撑着去洗澡间，给自己冲了遍冷水。

    发着烧的人能不能洗冷水澡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半夜的一趟冷水从头到脚浇下去，人立马就清醒了。

    他宁愿清醒地忍着疼，也不愿意失去意识等着被人发现。

    就这么硬挨着，等着天边一点点现出鱼肚白。

    头部一阵又一阵地锐痛划过，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思念唐笑。

    他想看到她，他想万一他死了，死之前最想做的事情，也无非是再看一眼她。

    终于，天亮了。

    他换下被汗水完全浸透的衣服，擦干了身体，一刻都等不了地开车朝医院驶去。

    路上有经过药店，他本可以进去给自己买点退烧药，可是，他等不了。

    他不愿意晚一秒见到她。只有在最快的时间内看到她，他才能觉得安心。

    可是，当经过一家早点铺时，他却停了下来。

    因为，他记得这家早点铺是在唐笑以前上班的医院附近，她曾经对他说过，很喜欢吃这家的早点。

    自从被迫辞职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过这家的包子和油条了。

    他毫不犹豫地进去买了她想吃的早餐，却在路上想好，到时候让成萌说是她买来的。

    等到了医院，站在门口，他又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来。

    还是小李护士在走廊上看到了他，他才将钥匙给了小李护士，请她进去帮他看看唐笑有没有睡醒。

    从小李护士口中确认唐笑和成萌都还在熟睡之后，他才走了进去。

    他站在床边，长久地凝视着她的睡脸，看到她熟睡的样子，他的心蓦地变得异常的平静。

    是的，这就是他深深爱着的女人。只要看到她，他就感到满足。

    虽然，她或许真正爱着的人并不是他。

    但是，那又如何呢？

    有生之年，他还拥有她，这便已经足够了。

    成萌洗完脸出来，看见她大哥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哥，嫂子还没醒呢？”她问。

    “一般她不会这么早醒来。你嫂子现在身体还在恢复期，多睡点没坏处，你待会儿记得别吵醒她。”他淡淡地说。

    “好啦，我知道啦。”成萌乖巧地说着，又问，“大哥你要走了吗？”

    “嗯，我待会儿回部队去。”成烈说。

    “大哥，你这么关心大嫂，为什么不告诉她？”成萌不解地问。

    “有些事你现在不懂，以后就懂了。”

    “可是……”成萌满脸纠结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她大哥说实话，“可是，大嫂知道是你啊。”

    “什么？”成烈浓眉皱起。

    成萌怕用气声交流不方便，表达不出自个儿想表达的意思，便拉着他大哥的衣袖，把他拽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成烈也没说什么，跟着成萌一起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被雾霾笼罩的天空。

    成萌仰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大哥说，“我是说……大嫂知道是你啊，她那么聪明，昨天她都已经猜出来是你让我来陪她的，也猜出来小吃是你买的。”成萌对了对手指，小心翼翼地说，“大哥，这真不是我不小心啊，我都是按照你吩咐的来的，是大嫂她太聪明了，而且大嫂那么了解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成烈默了默，浓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所以……大哥，要不你就别走了，待会儿有什么话自己和大嫂说清楚好吗？”成萌是真心希望她大哥大嫂快点儿和好，眼下这种局面，她作为一个盘观者都觉得揪心死了。

    无论大哥还是大嫂，都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之一，她既舍不得大哥难过，也不舍得大嫂难过，可是这两个人又憋着劲儿各自生闷气，可真是把她给急坏了。

    “是你大嫂自己不愿意和我说。”成烈淡淡地道，“你别管了，顺其自然吧。”

    “什么叫顺其自然嘛？”成萌急了，“顺其自然，不就是消极应对么？大哥，真没想到你这么怂。”

    “怂？”成烈挑了挑眉。

    成萌见她大哥没有跟她生气的打算，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明明那么喜欢人家，却不敢凑上去，只敢趁人家睡觉的时候偷偷跑过来，明明惦记着人家吃没吃好，亲自买了好吃的来，却非要借着别人的名义——这还不够怂吗？大哥，你要真是个男人，就冲到大嫂面前去跟她说，我爱你，我一刻都不能没有你，所以你也必须全身心地属于我——你敢么？”

    听着成萌孩子气的话语，成烈忍不住笑了：“还‘你必须全身心地属于我’，成萌，你看偶像剧看多了吧？”

    成萌脸红了一下，依然振振有词地说道：“你管我是不是偶像剧看多啦，我只知道，喜欢就要大声说出口，爱一个人就要排除万年和她在一起！有什么误会当面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干嘛这么磨磨唧唧的嘛，真是让人操心。”

    成烈伸出手，捏了捏成萌气鼓鼓的小脸，目光十分的柔和：“好了，谢谢我家小妹为我操心，你辛苦了。”

    成萌“哼”了一声说：“说谢谢有什么用啊，我才不稀罕你跟我说谢谢，我就想你面对面和大嫂讲清楚，不可以吗？”

    “我和你大嫂之间，有些事情没办法讲清楚。”成烈坦然地说道，“我只能等她想清楚。”

    “到底什么事啊？我帮你问问大嫂好不好？”成萌好奇地问。

    成烈自然不可能告诉成萌，唐笑和裴远晟之间的事。他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宠溺地揉了把她的头发：“这件事你帮不了我，听我的话，好好陪着你大嫂，让她开心点。”

    “大哥，你这个大笨蛋，明明能让大嫂开心的人是你呀！”成萌气愤地说道，“干嘛老把这种事交给我嘛？我就怎么对大嫂好，大嫂心里也是空的，因为大哥你不在，大嫂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快乐起来啊。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成烈沉默了。他不是不懂，他只是，无法面对现在的唐笑。

    他想，还是让她自己想清楚，她爱的人到底是谁。如果她的心真的已经不在他这里，他纵使再怎么抛下自尊地去照顾她、去爱她，也是徒劳。

    开车回部队的路上，成烈接到了李肃打来的电话。

    “查到了？”

    “老大，裴远晟那边不太好查，我只查到他现在带着两个助理在位于东欧的N岛上度假。”李肃说。

    “没了？”

    “没了，”李肃有点儿为难地说，“他一向都很神秘，很难让人查到他的行踪，就连他目前在N岛这件事也是费了很大劲才查到的。”

    “好了，我知道了。”成烈取下无线耳麦，俊挺的浓眉微微皱起。

    N岛……如果是因为先前的腿伤的话，他早应该痊愈了，按照他的性格，就算要度假，也不至于跑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严叔去世，他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成烈想了想，翻出通讯录里裴远晟的号码拨了过去。

    然而，很快手机内就传来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成烈将手机随手丢到一边，脑海中的疑问在渐渐扩大。

    “咔嚓——”随着手机拍照声，屏幕上站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回眸浅笑的女人在屏幕中被定格。

    “好看吗？”被拍照的女人担心自己的表情不够自然，姿势不够有曲线，飞快地跑过来要看。

    裴远晟将手机藏到身后：“现在先别看。”

    “为什么啊？”金晓仪不满地望着他，明艳动人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焦急与一丝忐忑。

    这样的她很真实，比起平时那个端庄稳重的金特助，他更喜欢眼前的这个她。

    “照片是留着回去以后慢慢欣赏的，以后你还有很多时间翻来覆去地看，但是，现在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看照片上。”他温和地说道，“我再帮你拍几张照片吧。”

    金晓仪却说：“已经拍了好多好多了，裴远晟，我也帮你拍几张吧？”

    “我？”裴远晟摇了摇头，笑道，“我就不用了。”

    “为什么？”金晓仪几乎下意识地说道，“你长得那么好看，就应该多拍一点照片啊，而且像你这种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人，随便拍拍就能好看的像一幅画一样，哪里像我，还要挑角度摆表情。”

    “哦？”裴远晟饶有兴味地看着喋喋不休的女人，“原来在你心目中，我是这么完美的人。”

    金晓仪慌忙掩住自己的嘴巴，心中不禁懊恼自己这张嘴怎么这么没遮没拦的，也不看看自己眼前的人是谁，就因为对方今天对自己格外耐心一点，就什么都忘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我瞎说的，那个，你就当没听见好了。”金晓仪转过脸去，不敢再与裴远晟对视。

    “怎么能当没听见呢。”裴远晟笑眯眯地说，“女孩子赞美我的话，我一般会牢牢地记住。”

    “啊？”金晓仪一脸诧异。

    “不然怎么扬长避短？”裴远晟伸手挑起金晓仪的下巴，朝她轻轻一眨眼，露出一个十足魅惑的微笑，“如果是以前，当一个女孩子看着我的脸夸我长得好看，我通常会努力在她面前呈现出更好看的一面，勾引她，诱惑她，让她成为我的女人，对我死心塌地……”

    他不止笑容魅惑，连声音也魅惑极了，让金晓仪面红耳热，一颗心狂跳不已。

    她想，他再这样勾引她，她会忍不住把他扑到在沙滩上，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

    他似乎已经从她的眼中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愿意满足她，但是，他不能那样做。

    于是，他收回了手指，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如常：“你怎么了？”

    他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问道。

    “没……没什么。”她呼出一口气，匆匆忙忙地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仿佛只有离他远一点，她的心跳才能够正常一点。

    裴远晟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心惊胆战地回头，生怕他又做出什么让她无法应对的事情来。

    所幸，他只是将手中的手机递给了她。

    “嗯？”她不解地看着他。

    “做你想做的事。”他眯着眼看着一脸迷惑的她，轻笑道，“不是想帮我拍照吗？”

    “嗯……”金晓仪脸又红了红，然后，她跑前跑后地帮他拍起照片来。

    这件事她想了很久了，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总是默默地看着他，他安静看书的样子，她觉得好看极了，想拍下来。他唇边噙着一抹淡笑的时候，她觉得好看极了，想拍下来。他略带嘲讽地和慕子豪聊起公司某些人的时候，她也觉得好看极了，想拍下来。他躺在躺椅上睡着的样子，她觉得好看极了，也想拍下来……无时无刻，他在她眼中都好看极了，无时无刻，她不想将他的样子保留下来。

    只是，她一直不敢那样做，哪怕他熟睡的时候，她也不敢私自拿手机拍他。

    现在，她竟然得到了他的允许，这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真的开心极了，天知道她有多么兴奋，拿着手机围着他转来转去，一会儿走近一些，一会儿跑远一些，有时候是抓拍，有时候她甚至会忍不住要求他做出什么样的姿势或者什么样的表情。

    而不管她提出怎样的要求，他都充满耐心地一一照办，顺从的好像他天生就是一个模特，并且还是她的专属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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