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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徐老

    齐英儿缓缓睁开了眼,他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有一个人在同自己说话,是个女人,那个女人亲切地叫着他英儿,他温柔的手摸着他的脸。

    在梦里他赤身裸体,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在那个女人面前更不觉得丝毫羞愧。

    那女人就是他的外衣,她的手摸着他的胸膛,他似乎毫无感觉,好像她的手属于他的一部分一样。

    他醒了,梦像烟一样消散了。

    “好些了吗?”

    他睁开眼,看到了凌全非。他低着头看着自己,他的双眼闪闪发亮,像是在期待什么事情。齐英儿觉得头很沉,他对身外的一切事物似乎变得十分迟钝。这种迟钝干让他变得很累,他再一次闭上了眼。

    “怎么会这样?”

    齐英儿听到凌全非说。

    然后接下来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他的声音像鼓声一样回响在齐英儿的脑海里:“嗯——八成是因为忽然重获内力,还不适应吧,毕竟这股内力不是他体内原生而成。他体内残余的内力应该在排斥这股内力。”

    “所以,他又有了内力?”

    “还不好说,要看他能不能同化这种内力,将它化为己有。如果不成,他也可能会经脉爆裂而亡。”

    凌全非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知道这种方法有很大的风险,他也试图去寻找其他的办法。但齐英儿一直坚持冒险一试,他说时间不够了。凌全非向他解释说这不是时间的问题,这可绝不是万全之策,可他没想到的是齐英儿竟然说道:“世上哪有万全之策?如果有,世上就会少去很多悲情。”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太过于沉重的原因,这句话一直让他难以忘记,就像深深地刻在了心头一般,让他有些心痛。

    结果,齐英儿仍然执意采用这种方法。

    这种无异于是自杀的方法。

    他要先将体内最后一丝真气逼出,这很艰难,他的意识在和他的身体做对抗,这是一场很残酷的较量,几乎耗尽了他所有气力,但他做到了。

    在他逼出来的一瞬间,凌全非点了他周身702个穴道让他的血液无论在何时都会一直流向心脏,流遍全身,这时,齐英儿已经晕了过去。

    接着徐老便将齐英儿的牙关打开,把自己制作的草药放到了他嘴里,让他含着,却不能让他吞咽下去。

    徐老并不老,他是一个中年人,他只有三十五岁。可他的头发却白了,脸上也布满皱纹,他的肌肉松弛,看起来就像个七旬的老人。但他的声音很是洪亮,他的双眼十分有神,除此之外,他的身手也很不同凡响。而他之所一会变成这种样子,全是因为自己中了他人的毒,一种慢性死亡的毒。中了这种毒的人短短时间就会老上十岁,他年轻的身子会慢慢变老,他身体的机能会慢慢退化。

    在他三十四岁的时候,他已经像是六十岁的老人了。但是不久,他在一座山上找到了一种草药,这种草药可以减缓他衰老的速度,到了他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成功控制了这种毒。并且开始慢慢恢复成以前的身体。他的背直起来了,他的五感变得敏锐起来,他的身手也渐渐恢复如初。

    但是他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真实姓名,渐渐地,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徐老,他也并不在意。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中了什么样的毒,中了谁的毒,就连他最亲近的人——他的徒弟——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他的徒弟只知道,师傅是突然有一天变成这样的。

    徐老之前做的是铁匠,在之前就没人知道他的来历,也不知道他一身的武功从何而来,几天以来,凌全非也看不出来他的武功属于何门何派。徐老简直就像个神秘的世外高人。

    徐老做铁匠的时候收了一个小徒弟,那是他捡来的孩子。当时徐老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街边的垃圾堆旁与一直野狗打架。他打赢了,胜利的他赢得了一块骨头。

    他嚼着骨头,吃得津津有味。

    徐老不忍心,便收他做徒弟,教他做人的道理,并给他取名叫子昂。

    子昂很聪明,也很听话,无论什么事他都能给徐老帮帮忙。在徐老做铁匠的时候,他也跟徐老一样,抡起了小锤(当时他不会武功,拿不起太重的锤子),跟师傅一起打造刀剑。渐渐地,子昂的体格健硕起来。

    徐老见他底子已经练得很扎实了,便开始教他武功。子昂勤勉好学,经常抽着空地练习,又因为徐老武功奇特,招式不拘泥,练功的方法也很独到,所以子昂成长极为迅速,很快就胜过江湖上一般的高手。

    在徐老打算换一处生活,换一种营生的时候,他遇到了齐英儿。

    他第一眼看见齐英儿便深深地记住了他的样子,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言语坦度极为不凡,怎能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他为齐英儿打造了一把剑,一把举世无双的剑,是用玄铁打制而成。子昂清楚记得那一晚上,师傅一晚上没有休息,一直赶制那把剑。子昂熬不住,打了几个盹儿,再一看天已经亮了。而师傅还仍在锻剑。

    剑身的红光十分耀眼,比子昂见过的任何剑都要耀眼。这简直一个充满神奇的景象。他好奇地问着师傅这就是玄铁剑吗?师傅没有理子昂,师傅的汗珠滴在剑身上瞬间就被蒸发掉,子昂还看到师傅的一双手似乎已经流血了。他哭着喊着让师傅停下来,可徐老却似没听见一般,依然锤炼着玄铁剑。

    终于,在齐英儿过来拿剑的前个时辰,他做好了这把剑。最后却只给这把剑配上有个简简单单的白色剑柄,和黑色剑鞘。起初子昂很不明白,这么好的剑为何不做的华丽点?师傅却告诉他——世上有很多徒有其表、华而不实的东西或人,这把剑不是用来给人炫耀的,而是作为一把剑存在的。

    子昂极其聪明,很快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笑道:“师傅!我也要做一个踏踏实实的人!”

    齐英儿取过剑之后,徐老对子昂说道:“子昂,收拾收拾东西吧,咱门最后一单生意已经做完了。明日我们就换一个地方生活。”

    “啊?就这么走了?不过完冬天吗?这里的雪很好看啊。”

    “你喜欢这里的雪?”

    “是啊,真的很美。以前我没遇到师傅的时候,十分讨厌冬天。它很残酷,很冰冷,它差点让我冻死在街头。可是现在,我却不觉得冬天那么残忍了,反而觉得它很美,尤其是在雪花飘落的时候,大地上的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天地间只有一片片雪花在缓缓飘落。”

    徐老笑道:“那好,我们就过完冬天再走,让你好好地欣赏雪景,我们赚的钱足够我们过完冬天。师傅可以带你四处逛逛,看遍这里的雪景。”

    子昂开心极了,他开心不会跳,也不会笑,他哭了。他从来没有体会到任何人的关爱,自从遇到了师傅,他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每次他极其开心的时候总是会哭,幸福的热泪洗刷着他的小脸。

    夜幕降临,猫头鹰在树枝上紧盯着漆黑的树林,绝不放过任何一只猎物。

    凌全非站在树梢上,面对着一轮明月,心中无限怅然。他不仅思考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有意义?他们即将做的事情不亚于一场战争,这一场战争过后,还能剩下什么?或者,会牺牲什么?

    他从来不把自己的生命看成什么贵重的东西,他甚至无视自己的生命,他甘愿为任何值得为其牺牲的人献出自己的生命。可他却从来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失去生命。

    韦四章的死,怜香玉的眼泪,孟婆的濒死,齐英儿的危险......所有的一切像是座山一样压在了他的身上。而可怕的是,他意识到,这不过仅仅是个开始。之后有可能有更多的变故,可能更多的人会牺牲,包括易万轩,他与他好不容易重逢,难道就会这么快又相别?

    怜香玉。她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她的微笑,她的委屈,她的悲伤。他仿佛感觉她就在眼前。他爱她,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或许到现在,他终于意识到了。他不想失去任何人,他太孤独了。

    “月亮很美啊。”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转过身去,发现是子昂也站在身后不远的一棵树梢上。凌全非很是惊讶自己竟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不禁暗暗佩服,他和他师傅徐老都算得上是奇人。

    子昂笑着,他的笑像月光一样温柔,纯洁无瑕。子昂年仅十岁,是一颗完美的未经尘世雕琢的碧玉。徐老将他教导的很好,即便让他入世,他依然不会受污浊所侵蚀。

    凌全非道:“是很美。”

    “是一种凄美,也是一种高贵的美。月光给人的感觉总是冰冷的,却也是温柔的,所以人们喜欢在晚上睡觉。”

    凌全非笑了笑,他实在不明白子昂在说什么,或许他只是在赞许这月光,可是他总觉得他的话里不止这些。

    凌全非道:“也有人喜欢在太阳下睡觉。”

    “当然。”子昂笑着说,“因为那种人光明磊落,所以喜欢太阳,他甚至可以躺在大街上睡觉。”

    “那喜欢月亮的人呢?难道阴郁压抑吗?”

    “不可否认,肯定是有一些的。”

    “那你喜欢太阳还是月亮。”

    子昂想了一下,抬头仰望着月亮道:“我喜欢......二者都喜欢。因为它们能给我不同的感受,我喜欢拥有很多种感受,这样我才会觉得生而为人很有意思。太阳底下适合共饮烈酒,月光底下却能让人倾心相诉。”

    凌全非觉得他说的实在有道理,现在难道不是正在月光下面相互诉说着?

    他也转过身去看着月光,微微叹道:“即便世间再怎么变换,月亮却永远不会变。”

    “不对。”

    “哪里不对?”

    “月亮也时刻在变换,随着人们的心境变换。而且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看着同一个同一个月亮,它在二人心中都会呈现不同的样子。”

    显然子昂说的是自己和他。

    凌全非沉默不语,看着月亮发呆,当他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那边的树梢上已经没有了子昂的踪影。他笑道:“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他想到了齐英儿,叹道:“现在的孩子都很奇怪。”

    “确实很奇怪。”

    凌全非苦笑道:“你们师徒二人是最奇怪的。”

    不知何时,原来子昂所站的树梢上,现在站着徐老。

    徐老爽朗笑道:“我们俩人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是太普通了,所以在你们眼中就变得奇怪了。若是在一个种庄稼的老汉眼里,我和子昂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那是因为种庄稼的老汉不知道你还有其他的本事。”

    “或许吧,但是齐英儿的本事也很不小啊。”

    凌全非的眼睛一亮:“他醒了?”

    “嗯。我已经让子昂去继续照顾他了。现在你不用担心他了,而是要担心一下自己。”

    “担心自己?”凌全非不解。

    “没错。”

    凌全非忽然发现徐老的眼光十分锐利,就像树枝上的猫头鹰一般,能十分准确的窥视出自己的内心。他无奈摇了摇头道:“我现在或许有些迷茫。”

    徐老道:“迷茫可能会害了你,也可能会害了他们。”

    凌全非怔住了,他从来不在乎自己,可自己的迷茫若是影响到其他人的生死,自己绝不能忍受。他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迷茫确实可以害死他们,只要自己稍一犹豫,前方的路就不会清澈明朗。而现在他已经犹豫了。

    徐老接着道:“你知道为何那晚我要撑着船去找你们吗?”

    凌全非道:“你没说,我也就没问。”

    徐老笑道:“你确实是一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我去,是为了帮你们。帮你们看清前方的路,你知道这不是一件事,其中复杂得很。而你们所做的,只是最无关紧要的一件事。”

    “你说除掉白鹤帮,救下景云一家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哎,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只可惜你现心已经乱了。我要告诉你,南宫鹤无关紧要。有一个人,远比他恐怖得多。”

    “谁?”

    “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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