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给顾夜熙讲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故事。

    “祖师原本不是佛门子弟，只是在他的中年时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决心投入佛门。”

    “施主拥有阴阳眼，自是知晓这世间有一些鬼怪魂灵的存在，祖师曾经便是一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修士。他天资卓绝，又有幸习得了至高功法，实力强劲风光无限，他曾经一度认为自己众生都将与妖魔为伍，直到有一日遇到了一位令他为之倾心的女子。”

    方丈又抿了一口茶水，轻笑着说道：“祖师也是性情中人呢。”

    顾夜熙不太明白方丈为何要给他将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只是出于礼貌，他依旧认真的听着。

    “几百年了，这段故事和这串佛珠一起由历任方丈传下来的，难免有所误差。”方丈坦然地说着，他唤来了那小沙弥，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些什么。

    沙弥点了点头，向内殿跑去。

    顾夜熙也端起茶杯耐心的等着方丈的话。

    沙弥很快便回来了，怀中还抱着一个盒子。

    以顾夜熙的眼看去，这盒子的材质明显和他手腕上的佛珠相同，想必也是一件法器罢。

    方丈接过盒子放到石桌上，小心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丝绢展开。

    “这是祖师亲手所画。”

    轻薄的丝绢保存的完好，即使没有用手触碰到也能从它精细的材质上想象出这丝究竟有多顺滑，只是这并不是让顾夜熙惊讶地地方。从方丈展开这丝绢放到他面前起，顾夜熙面上就浮起了一丝难掩的惊骇！

    这是一副画的栩栩如生的人像。

    画中的女子令人移不开眼。虽然看上去还十分年轻有些青涩，但已经展现出了倾城之姿。她身穿精致素雅的衣裙，不施粉黛正立在一个亭中抚着琴。而最让人叹服的是这女子的双眼，仿佛聚集了天地间一切美好一般清澈动人。

    绝色佳人。

    真正让顾夜熙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这女孩分明就是自己昨日在二中门口见到的那个鬼灵，那个出现在他梦境中数年的影子！

    “这是...”顾夜熙抬头看向方丈，面上带着些许的急切。

    “这就是那让祖师一见倾心的女子，据说是一位朝廷命官的女儿。”方丈说道，“祖师虽常与王侯将相达官贵人们接触，但事实上他并不喜这些眼高于顶的贵族们。直到某日他看到了这位小姐，听到了她清澈干净的琴音。”

    想起了那夜师父讲到这一段时面上浮现起的表情，方丈面上也闪过一丝怀念。

    “祖师没有与这女子结识，而是侧旁敲击从旁人的口中得知了这女子的身份。她正是当时声名远播才貌双全的第一美人，同时也是与当朝太子立下婚约的准太子妃。得知自己爱上了一名不能爱的人，祖师心中是痛苦的，他庆幸自己没有与这女子接触，选择了远走他处继续着他降妖除魔的义务，直到太子大婚。可当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这女子已经嫁为人妇，回到了都城时，听到的却是这女子已故的噩耗。”

    方丈讲到这里时停了下来，看着对面已经伸手抓紧了胸前衣服面露痛色的顾夜熙叹了口气。

    “这女子是三尺白绫自缢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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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戏剧性的是她的灵魂变成了怨魂，变成了祖师一直以来超度、消灭的鬼灵。”

    顾夜熙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每吸一口气都会感到心脏被扯得生疼，看着石桌上放着的那丝绢画中女子的双眼，他几乎是废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视线都微微有些模糊了。

    方丈的声音无悲无喜。

    “怨灵栖身在一面铜镜当中，没有伤人性命却将照了这镜子的人都吓得魂不守舍。祖师绝望的发现自己当真做不到将这女子的灵魂打散，却也没有能力超度怨气至深的她。祖师最终选择了在铜镜上刻下镇魂咒，将那女子的灵魂禁锢在了镜中。”

    铜镜？

    顾夜熙想起了自家卧室中那巨大的雕花梳妆台，那上面带着的铜镜边缘刻着的正是与这串佛珠相似的字符！

    “师...祖师在那之后便剃度出了家，潜心修行，从此不问红尘事。”

    顾夜熙在方丈话落很久后才找回了自己的神智。虽不知为何方丈能如此清楚完整的讲述出数百年前的事，可他依然为这故事所感慨，甚至有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

    他想，青石大师恐怕正是因为放不下那女子，又恨自己没有实力去超度她才选择的出家吧。

    只是为何这女子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为何每次见到她都会让自己的心如此痛？

    方丈没有再说话，而是端起茶杯慢慢的品尝着这已经凉了下来的清茶。

    顾夜熙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不可说。”方丈笑眯眯地放下了茶杯，风轻云淡的说道。与十年前老方丈的神色如出一辙。

    “这些东西就赠与施主了。”他将那绢布重新叠好放进盒中，推到了顾夜熙的身前。

    “不可，还有这佛珠...”听说了这佛珠的贵重，顾夜熙伸手就要取下还回，却被方丈制止了。

    “物品本就该赠与有缘人，家师送出的东西自然有他的道理，施主大可心安理得的收下。”方丈双手合十朝顾夜熙点了点头，“阿弥陀佛，因果轮回乃天定，施主遇到的一些事自是有他的道理，是缘是劫还要看施主本人啊。”

    最后用带着笑意的眼看了顾夜熙一眼，方丈欠欠身朝大殿走去。

    留下顾夜熙独自一人坐在这亭中，他看着被方丈留下的盒子发了一会愣，又仔细的环视了一下这与画中一模一样的小亭，端起茶杯一口喝下因为凉透了而有些苦涩的茶，小心地抱起这盒子走入细雨中，向山下走去。

    方丈站在殿中看着那有缘人慢慢走出了青石寺，闭上眼叹了口气。

    “阿弥陀佛，师父，不知您可曾放下？”他低喃道。

    青石、青云。

    那佛珠本就是师父自己的物品，他想要赠与谁是他的自由。能够将此物赠与那个人，是不是也就代表着师父终于放下了？

    想起师父圆寂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方丈叹了口气，盘膝坐到了蒲团上敲着木鱼轻颂起了经文。

    那日，眼中光彩已经隐去的师父最后说道：“下一世莫要让我再忆起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