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陛下网开一面,毕竟内舍人是难得的人才。”张易之受了六弟的委托,当着他的面总要求情几句。其实他很清楚,女皇怕是早已想好了对婉儿的处罚。
“当然不能因为夜明珠粘了点灰就扔进炭炉里,我还没那么武断!”女皇看张易之的目光十分宠溺,笑意扬了起来,“你们兄弟二人当以此为戒,往后莫要再令我为难了。”
两兄弟齐声答:“谨遵陛下旨意!”
女皇心头舒爽了,畅意道:“婉儿她是我从掖庭里一手提拔上来的,与我风风雨雨多年,其中的情分你们很难理解,她恨我也敬我,我忌她却也惜她,可我终究为帝,她则是婢,这改变不了,起码在我有生之年她休想改变……我要提醒她,时时刻刻提醒她这一点,当她每日照镜子的时候,我都要她想起她的身份和位置!”
张昌宗不明所以,女皇这番趾高气昂的话只是说说而已,还是暗中已有决断?张易之则聪明很多,唇角噙笑,静待下文。
“我要对婉儿施加一个小小的惩罚。”她说话的语气很清淡,仿佛如此心中便得安宁。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内舍人?”张昌宗傻傻追问,瞥见五兄对他轻轻摇头,不禁后悔这突兀。
“六郎倒是真心关怀婉儿。”女皇醋意本就未散,此时腔调怪怪的。
张易之笑道,避重就轻:“六郎是个率真的性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陛下莫要与他一般见识,否则真要累坏了。”
“想必这是五郎的经验之谈。”女皇还有心打趣人,看来情势值得乐观。
“还是五郎懂事,知道心疼人。”她幽幽说了句,这等于侧面批评了张昌宗,接着清清嗓音,正了神色,总要有个确定的说法:“不算大的刑罚,黥面之刑。”
张昌宗“啊”一声,收都收不住。
“怎么,这处罚很严厉吗?”女皇用凌厉的目光望向他。
张昌宗想说对于一个女子而言,这难道不是同杀了她一样?带着这样的标记,婉儿以后在宫中还怎么做人?
“六郎,你可真是少见多怪。据我所知匈奴人便有黥面文身的风俗,这是陛下对上官舍人的宽恕,也是寄托。”张易之说得很小心,他生怕自己这个弟弟又捅出新的窟窿来。
张昌宗小声嘀咕道:“那是男子的风俗。”
“六郎你说什么?”女皇装作没听清。
“没、没什么。”他支吾着回答。
“有个少数民族,对男人而言,黥面意味着成熟和勇武,对于女子则是美好与忠节……”张易之回应他,潜在的意思是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废话这么多,无济于事。
张昌宗低落道:“是我孤陋寡闻了,陛下圣明!”
女皇得意了,却抱怨说:“就这样罢,你们这些小辈就是不省心,比起处理国政来,可真是难多了!”
“都是我们兄弟任性肆意,往后定会多方约束。”张易之适时表态。
女皇很满意他讨巧的姿态,伸手在他面上摸了摸,颇有意味地说:“这下我可是真的要休息了,明日还要早朝。”
“六郎,还不伺候陛下早些安寝?”这是在暗示张昌宗将功赎罪。
张昌宗虽不太情愿,可也没有推托,强颜欢笑:“是。”
枕间帐里,幽香阵阵,绝美的男子褪去长衫,每一处都堪称完美……
内侍省的女牢里,行刑之人恭敬地说了句:“得罪了,内舍人。”
婉儿浅浅一笑:“无碍。”
“小人会以朱色刺纹,这样不会太醒目。”他又说,有些于心不忍。黥面一般以墨涅之,极其影响美观。
“有劳了。”婉儿冲他点头谢过。她心中没有畏惧,更不想表现出夸张的惊恐,容貌于她而言,仿佛用途并不大,她靠的从来不是这张脸、这幅皮囊,女皇要在她额上刺个“婢”字,由着去就是,根本羞辱不到她。
婉儿也明白,女皇的目的不在羞辱,而是一种警戒。
这会成为永久的记号,成为维系婉儿和女皇的纽带,她们始终休戚与共。
“会痛,内舍人忍耐些。”行刑人大发善心,提醒着。
婉儿索性直截了当问了出口:“是谁在助我?”
行刑人愣了愣,想想迟早也瞒不过,轻声道:“是梁王殿下专门嘱咐的小人。”
是他?婉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由得叹息:“他人呢?”
“殿下在外等候,说是等行完刑再来看您。”
“那好,你也不必犹豫,更不用战战兢兢,此时我与别的犯人没有任何区别,你才是主宰者。”婉儿说完,缓缓将双眼闭上。
细针刺在额上,钻心般的疼痛,婉儿却硬是一声不吭,她用她的方式抗争着,她要战胜的,最终只有自己。
我会更加强大。她攥紧手,在心中念着。女皇要的是绝对服从,可普天之下,没有人会绝对臣服于她。
女牢里很阴暗,受了黥面之刑的婉儿披散着长发,盘膝而坐,像个庙里的姑子。
武三思这时才走了进来,他本不想来,看到婉儿的模样他怕他会更难受,可婉儿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般凄惨,他刻意笑了笑:“我该顺道还给你带串一百零八子佛珠来。”
婉儿知道他在调侃她,但没有恶意,也笑了笑:“我这鬼样子以后也不用在宫里呆了,怕是真要剃度出家了。”当然是戏言。
武三思明知是玩笑,却依然急吼吼地说:“胡闹!我不准你这么胡闹!往后我护着你,看看谁能把你怎样。”
“殿下,你带镜子来了吗?”婉儿不在意,只是单纯的好奇,额上的疼痛依然在,她不敢用手去碰触。
武三思也是大言不惭:“要什么镜子?我便是你的镜子。”
婉儿本来多少有些心酸,听他这样蛮不讲理,笑出声:“殿下,你真的是来探视犯人的?”
“犯人?”他大声质疑,抱打不平,“你何错之有?不过是被小人陷害,才有这无妄之灾。”阿清的事情他已详细得知,虽然不全信,但这是他乐意接受的说法。
“我被人陷害?”婉儿皱皱眉,外面的动静她一无所知,莫非生出什么变故来?
武三思醒悟了,阿清之死得暂时瞒着她,毕竟主仆一场,彼此情分还算深厚。
“来,我先替你抹点药。”他在婉儿身边坐下,牢里没有像样的桌椅设施,他也不嫌弃,紧挨着她。
拧开青色瓷瓶,他用指甲盖挑出一些药膏来,抹在另一只手的指腹上,正要往婉儿额前敷,婉儿抓了他的手腕,逼问着他:“出什么事了?”
武三思掰开她,固执道:“先用药,这样结疤快,好的也快。”
不想婉儿比他更固执,将头一扭,“我以为你不会有意瞒着我,看来都是一样,你待我也不过如此。”
什么叫不过如此?武三思不能认同,这激将之法成功发挥了效用,不过他有他的立场和坚持:“敷好药,我再对你说,要不然一切免谈,你就干着急罢。”
婉儿这才让了一步,她也不明白何以在武三思面前如此矫情。
武三思仔细着在她创面上抹好了药膏,斑斑点点的血迹在他眼里实在触目惊心,这本是一张姣好无瑕的脸,如今却印上了屈辱的标志,姑母也不过是个气量狭小的女人,他暗自下了定论。
“你说的陷害是怎么回事?没人陷害我。”婉儿负气说道。
“难道你和张昌宗——”他说不下去,比不过故去的李贤,难道还要输给一个活色生香的男宠?
婉儿好笑道:“难道我看上去不像是能被轻易诱惑的人?承蒙殿下看得起。”
武三思真有些生气了:“和谁不好,偏偏要和他搅和在一起,这不平白无故惹了祸端?”骤然一沉声音,“你身边那个阿清找女皇认了罪,说这些事情都是她搞出来的阴谋,替你和张昌宗开脱了……”
面色上像是瞬间结了层冰,话也寒凉无比:“阿清她,她是傻了不成!”懊恼不已,断断续续又问了几句,“她说了些……什么?……没人指使她?……她是不是……没了?”
武三思心疼这样失魂落魄的婉儿,可安慰人他并不擅长,只得据实而答,把他了解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的尸首捞上来了吗?”婉儿强忍着不落泪,颤声相问。
武三思只好回答,却只是一个“嗯”字。
婉儿黯然自语:“可怜的阿清,是我害了她,她若不是跟从了我,便不会有这样的命运。”
“她恋慕张昌宗是真,痴心妄想也是真,这是她自己的劫难。”武三思想了想说。
“还是埋在了宫人冢里?”她又问。
“除了那里,还有别的地方吗?”武三思不以为然。
“三思,帮我个忙。”婉儿突然说,盯着武三思异常决然。
武三思疑心是听岔了,她居然叫的是他的名字,掩不住兴奋的情绪,保证道:“你说便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婉儿缓缓说:“给阿清单独立块碑。”
不过一桩小事,虽与宫规不符,但对于武三思来说不算什么,“放心,我会为你办好。”
“谢谢你。”她诚心诚意说道。
“谢谢你今晚能来看我。”她继续说。
武三思饶有深意地说:“患难见真情。”
谈感情,这时不是最好的契机,但婉儿还是感受到了他不同于别人的情意。
122 黥面之刑:这是宽恕,也是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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