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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无情有恨:皇嗣八成是疯了

    婉儿匆匆赶到嘉豫殿,殿内寂静无声,值夜的杂役形如机械,一言一行都似有模板,她装作随意问了几个宫人,不料众人的口径十分一致,都说二妃早已离开。

    这就蹊跷了,李隆基一直在殿外守候,殿中又并无偏门,皇嗣妃和窦妃两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婉儿独自在殿内走了几圈,没发现任何异常,这反而加重了她的疑心,有时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她又仔细看了看,发觉殿内的地面今日清扫得格外干净,都已是夜半,熏炉中居然还燃着香,这些都太不寻常了,婉儿开始感到李隆基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她犹豫着该怎样回复那个孩子,不痛不痒的慰藉之词是他反感的,胡编乱造的借口又欺瞒不到他,索性实话实说,才是真正的尊重。

    见了隆基,婉儿将打探到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此事大有蹊跷。”她初步判断说。

    李隆基的眼中似有两簇小火苗一窜而出,“她们都在撒谎,我亲眼看见嫡母和母妃进的殿,一直寸步未离,试问她们何时离开?莫非——”他没往下说,但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嫡母和母妃多半已经遭遇不测,至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暂且不知,可皇祖母不会做于她来说毫无意义的事。”

    婉儿看了他,清俊的小模样还未完全舒展开来,说出的话却透着几分老练。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你速速回去,与你父兄商量出对策来,切记不可意气用事,或许谋划这一切的人就是为了让你们自乱阵脚、引火上身!”她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李隆基低了头,不言不语,婉儿稍稍俯了俯身,微光中,她看到他淌下两颗豆大的泪珠。

    心瞬间碎成粉末,只能望了他,听着那无声的啜泣,安慰没有用,如果可能,真想陪着他一起落泪,可婉儿还是撑住了。

    待到隆基重新抬了头,面色竟有焕然一新之感,“我走了,先去见父亲一面。”他冷冷地说,将身上的披肩解下,交到婉儿手上。

    “阿瞒!”婉儿却拥了他一把,气息虽弱,可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你的嫡母和母妃确实走了,但不是回了府,而是去了天国,那里很好,她们依然会守护着你。”

    李隆基没去回应,只在沉默中往她身上轻轻一靠,难以置信的是,她的气息同母亲一样熟悉,这或许只是错觉,他这样解释。

    李旦很快便得知了皇嗣妃和刘妃莫名失踪的消息,内幕蹊跷,他不忍去细想,更不敢去详查。李隆基在父亲面前有意隐瞒了很多,他相信父亲才是女皇真正要对付的人,因此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

    于是,隆基始终作出凉薄的样子,“不见就不见了吧,既然都说没看见,她们极有可能偷偷出宫了,毕竟这里的日子难捱,也没什么值得挂念……”

    李旦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会说出这种话来,手掌高高扬起,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怒和痛都变得麻木,反复念着一句,“她们都还未同我告别,怎么可以?”

    “父亲。”李隆基叫了一声,半晌才说,“请您保重!”掉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必须仍然回到五王宅、回到女皇身边去。

    李旦这才发现相王府这座牢笼越来越宽,先是少了孩子,现在又少了妻妾,再然后呢?他已孑然一身,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母亲已经做了女皇,非要赶尽杀绝才能称心?既然如此,何不用死作为筹码,押上一把最后的赌注……

    正这样做着生死考量,有人从身后将他环抱住,温暖绵软的触感使他剧烈一惊,心卡在了嗓子眼儿,接着听到被压得低到极点的声音,“殿下别动,什么也不要急着说。”李旦一下听出这是婉儿的声音,这才安定了些,又听到她刻意提高了音量,用陌生又妖媚的语调说着,“皇嗣,她们不在了不是正好吗?你这般失魂落魄,我可不乐意看见……你我再也不用遮遮掩掩,这难道不是天意?”

    李旦并不痴愚,立即领会了,将所有侍从摒退,随婉儿进了内室。

    这一系列暧昧怪异的举动很难不让人怀疑二人别有私情。

    一进内室,情形突变,李旦再也克制不住,整个人几近发狂,他失声痛哭道:“这些年,我失去尊严、个性、自由,苟延残喘地活着,为的是什么?我常常会想起病逝的父皇,死于非命的两位皇兄、流放他乡的七兄……我见到了太多死亡,比任何人都熟悉死亡的味道和节奏,如今它又一次悄然而至,我无处可逃,唯有一死,方得解脱。”

    婉儿扶着他坐在长椅上,轻言道:“你不能死,只能忍,我知道你听烦了这个字,但是在这样恶毒的奸计面前,殿下更要忍辱负重,想想那几个孩子,他们个个聪慧伶俐、仪表不凡,尤其是三郎隆基,他前程无量……刘、窦二妃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们,别让她们在天上看着你流泪,否则这样的牺牲就太不值当了。”

    “婉儿,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痛,我忍不下去了,实在忍不下去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此时却如泪人一般。

    “我不是你,我的确不知,可我也历经过苦难,能够将心比心。”婉儿将他抱在怀里,尘封的往事再一次被开启,“当年六殿下离开的时候,我的心境同现在的你一样,甚至想过鱼死网破,大不了一起去死。可是死又有什么用呢?我们死了,作恶的人只会愈加猖狂,今日加害二妃,日后就会去害太平公主,害几位小殿下,害你一切在乎的人;而皇嗣你不在了,狼子野心的武姓子弟只会弹冠相庆,他们如果胜利了这一次,那么下一个目标就会是远在房州的庐陵王殿下,李唐宗室难道真要毁于一旦?我们如果就这样死了,拿什么面目去见那些故人,您还记得薛驸马的遗志吗?他以匡扶李唐为己任……死容易,那是懦夫的选择,我们要活着,活着才能赢得机会。”

    李旦将她搂得紧紧的,仿佛她就是他残存的希望,悲苦看不到边际,只有眼前片刻的倾诉,“婉儿,我们都是可怜人,不能任性去死,也不能磊落而生,我还要顶着母亲赐予的名头觍颜在世多久?我已深居简出不问政事,你从来都知道,我无意江山,我憎恶翻云覆雨的手段,他们为何还不肯放过我?武承嗣要做东宫之主,拿去便是,我宁肯被废为庶民……”

    “一切只因为你是李姓皇子,这是你生来的使命,你不是庶民,你也做不了庶民,如今不是敌死就是我亡,可我们都不能死,该死的是他们,我永远和你们在一起,永远——”婉儿的话越到最后越低沉,她凝噎在了那里,整个人似乎被掏空,只有轻到毫无分量的一副躯壳。

    内室密谈之后,李旦渐渐平静下来,试着去接受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一切。

    婉儿告诉他,他不是孤军奋战,她会有始有终与他站在同一个阵营。

    这样的承诺并非只是为了给李旦吃一颗“定心丸”,更重要的是,婉儿决定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二妃神秘消失一事在皇城中传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可婉儿知道这绝不是什么灵异奇谈,只是一个连复杂都说不上的阴谋。她很快就有了完整且准确的思路,事件的真相在她脑中有了大致的轮廓,春樱和武承嗣唱的那出双簧正好暴露了他们的计划,看似偶然的残害,却是早早就布置开来的第一环。

    婉儿断然不会允许这一环又扣上另一环,最终结成一个死局。

    她已说服李旦将自己伪装成负心胆小、自甘堕落的皇子,对失去两位宠妃表现得无动于衷,终日痴迷在炼丹修炼中。

    武曌没等来李旦的质问和指责,甚至在他身上一个冷眼都没看到,不禁有些怀疑是先前的判断出了错,这时有耳目向她汇报了婉儿同皇嗣存有私情一事。

    这不在女皇的预料之中,因此特意招来婉儿一通盘问。

    婉儿心中有数,等的就是这次召见,看似陷入被动,实则绝处逢生。

    女皇没有直接去问她二人关系密切的程度,而是旁敲侧击,“皇嗣那里情形如何?你可是去探望过?”

    婉儿把话说得义正言辞,落在女皇耳里,便是欲盖弥彰,“奴婢担心皇嗣有不臣之心,故而第一时间去了王府探查,想着与皇嗣旧日的交情,他必然不对奴婢设防。”

    “旧情?”武曌格外将这两字剔了出来。

    “自是主仆之情。”婉儿故意辩解。

    武曌只当她有意掩饰,也不加拆穿,继续问:“那你都探知到了些什么?”

    “不虚此行。”婉儿摆出居功忘本的姿态,“皇嗣本就胸无大志,仅有的棱角在这些年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只是不想骨子里竟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对二妃失踪之事除了表现得惊讶、难以置信以外,竟无其他,倒是对丹炉房的事在意得很,皇嗣说少了妇人在侧,才能真正清心寡欲,二妃一定是被神灵召唤走了,这必是上苍的旨意,嫌他不够虔诚对他施加的处罚……奴婢窃以为,皇嗣殿下八成是疯了!”还在为找不到的最新章节苦恼?安利一个 或搜索 热/度/网/文 《搜索的时候记得去掉“/”不然搜不到哦》,这里有小姐姐帮你找书,陪你尬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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