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水翻涌之下，硅、锰先被氧化殆尽，接下来便轮到了生铁中的碳。
    在接近一千五百多度的高温中，碳与空气中的氧接合生成一氧化碳，所释放的热量让炉内“沸腾”起来，炉口喷出的火焰几乎吞没了吹气管和炉架——这就是支架为何同样要覆盖耐热涂层的原因。
    大量一氧化碳向外逃逸，在炉口处与外界充裕的空气接触，随后生剧烈的燃烧，简直像把炉子点着了一般。气体膨胀产生的暴鸣声一时间盖过了蒸汽机的声响，众人在这如同火山喷的景象前不由得纷纷退后，只有罗兰一个人背负双手，迎着热风站立，完全沉浸在钢铁烈焰的咆哮之中。
    遗憾的是，目前的技术只能灌入空气来炼钢，今后若能换成纯氧的话，这场焰火将更加璀璨明亮。
    最后参与反应的是磷和硫，当这两者的氧化物与石灰石生成炉渣后，火焰开始回退，这时候铁水已基本成钢。较轻的炉渣浮于钢液之上，只要倾斜转炉，就能像倒茶一般把钢水从出钢口倒出。
    如果按照现代钢厂的规矩，此时还要下挡渣球、挡渣镖、利用红外探测等方法避免上层的浮渣流入运钢包中。无冬城目前的技术尚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罗兰的解决方法也很简单，就是不要倒得太干净，炉中尚留有少部分钢水时就直接抬炉，之后把它们随炉渣一起倒出，浪费一点就浪费一点，收集多了还可以回炉重炼，反正他也不用追求什么生产效益。
    为了保证钢铁质量，收尾工作便是剔除钢水中多余的氧。
    从长歌要塞源源不断运送来的铝土恰好能起到脱氧剂的作用——一桶由露西亚分离出来的纯铝被倒入钢水中，生成的氧化铝炉渣连同未反应的铝一同浮至表层，至此整个炼钢流程就算大功告成。
    当明亮的钢液流入模具中，变成一块块暗红色的钢锭时，市政厅的官员们已经被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代炼钢的主要手段仍停留在百锻成钢的水平，一件钢制的全身甲就能当传家宝代代相传，谁也没见过钢铁能像流水一样生产出来——哪怕「钢铁之星」已经能大量产钢，但绝大多数人都把它视作女巫能力的附属品，没有安娜和露西亚，断然产不出这种钢材来。
    但这一次不同，看到转炉炼钢即使不需要依靠女巫之力，单靠普通人的双手也能办到时，他们才隐隐领悟到这意味着什么
    「钢铁之星」只有一个，但转炉和工人可以有无数个。
    钢铁不再是稀有的材料，今后这种坚固的金属将从北坡山脚下大肆产出，替换那些柔软易碎的木制、青铜器具。
    罗兰则对市政厅官员们露出的惊惧神态感到十分满意——如果无法被炼钢过程中展现的磅礴美感所撼动，估计也不会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工人们或许只能看到眼前的钢锭，而他们应该能看到钢锭背后所代表的未来。
    至此，无冬城的煤铁复核工业已初现雏形——从采矿到冶铁、再从冶铁到炼钢，最后将钢铁铸造成各式物件，这个过程完全可以由普通人来实现。加上快增长的人口和教育普及化，罗兰已能听到钢铁之轮碾过大地的声音。
    诚然新出炉的钢材质量到底如何，还需要露西亚做进一步检验，根据测试结果再慢慢调整吹气时间与除渣配方，但这一切终于开始起步了。
    ……
    完成一桩大业的罗兰丝毫没有停歇，借助梦境世界的记忆重放，他还有许多的工作要做。
    如今初级教科书已得到补全和重编，他又将目光移到了更高层次的机械专业教材上——无冬城现在有了量产钢铁的基础，那么高性能的加工设备无疑是他下一步急需的东西。最初制造的那几批简易机床已越来越不适合加工高端产品，在面对要塞炮、重机枪以及榴弹引信等零部件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那么详细图纸哪儿找？
    学校图书馆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罗兰在读书时没少往那里去，传说中的邂逅一次也没有遇上，倒是杂七杂八的书籍看了不少，其中就有不少涉及机械设计原理的内容。
    吃过晚餐后，他早早地躺上了床。
    由于在另一个世界游荡并不算睡觉，所以按正常时间作息的话第一个白天会过得非常辛苦，加之公寓楼里没有空调，顶着炎热的正午太阳补觉也成了一个妄想。他只能提前入睡，把这部分节省下来的精力用到梦里去。
    进入梦境，依然是阳光明媚的盛夏清晨。
    床头的手机多了十来个未接电话，点开一看都是二道贩子打来的，短信箱里也同样如此。
    「大哥，你那儿还有盔甲吗？我有个朋友恰好想收点拍戏，有的话立刻联系我啊。」
    「这次价格可以开得高一点，七百怎么样？」
    「刀剑那些也都涨两百，够意思吧。不过不用开锋啊，看着怪吓人的。」
    「不满意价格我们还可以再谈谈啊。」
    「大哥，你回个话好不好？」
    罗兰直接翻到最后一条短信，那是银行来的，显示卡里的余额已经涨到了三千六百块，其中新入账的一千五便是洁萝家打来的生活费。
    这笔钱足够他用很久了。
    他手指轻轻一敲，删除掉所有短信，穿上短袖短裤后走进客厅。
    这个时间点洁萝还没有起床。
    罗兰也懒得等小丫头做早餐，直接走下楼去，找了间巷子里的粉店坐了下来。
    “老板，一碗肉丝粉，大份。”
    “好咧！”
    既然有钱了，自然得好好享受一番对吧？要知道这可是连国王都享受不到的美食——毕竟灰堡没有水稻。
    烫好的粉条很快端了上来，罗兰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观察对面的公寓楼。
    至今为止，他行动过的最远距离，也就是两条街之外的旧书店和小网吧，由于忙着凑钱和记忆资料，这还是他头一次闲暇下来，从另一个角度打量灵魂之楼里的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