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点朱砂一声笑
凉州本来就是鱼龙混杂,草原上的佛宗占了先机,皇帝不得已大兴北武当,甚至在不到三年之内连连敕封真武大帝佑圣真君玄天上帝,荡魔天尊,但对于龙虎山来说,是嗤之以鼻的,小打小闹而已。玄天上帝顶死了不过直上九重天,龙虎山上供奉的是三清祖师,铁板钉钉的三十三重天,老神仙辈分又是极高,自然不屑在主殿供着北方大帝的北武当,庙再大山头太小,于礼不合。
再加上老神仙不愿让李惊澜太过招摇,直到出了凉州,才寻了一家龙虎门下的小道观,沐浴,焚香,辟谷,净衣,参拜三清祖师,祷告师祖,行了三叩九拜的拜师礼。
老神仙这才将自己的名号,师承一一向李惊澜交代清楚。
龙虎山原名云锦山,群峰绵延数十里,传喻九十九条龙在此集结,山状若龙盘,似虎踞,龙虎争雄,势不相让;上清溪自东远途飘入,依山缓行,绕山转峰,似小憩,似恋景,过滩呈白,遇潭现绿,或轻声雅语,或静心沉思。九十九峰二十四岩,尽取水之至柔,绕山转峰之溪水,遍纳九十九龙之阳刚,山丹水绿,怡神静心,江南独秀。千年前,两仙鹤导引祖师张道陵携弟子出入于山,炼丹修道。山神知觉,龙虎现身。自后,龙虎山碧水丹山秀其外,道韵清奇美其中,位居道教名山之首,被誉为道教第一仙境。
张道陵于龙虎山修道炼丹大成飞升之后,第四代天师张盛始,历代天师华居此地,守龙虎山寻仙觅术,坐上清宫演教布化,居天师府修身养性,世袭道统一十三代,奕世沿守1200余年,任世间王朝更替,荣宠不减,官至一品,位极人臣,黄紫贵人,比比皆是。今时今日,任周朝如何看重儒家,但“南张(道尊)北方(夫子)“两大世家,不容置喙。
老神仙年逾百岁,姓张宗熙,论辈分乃是本代道尊张承乾的师叔祖,师承十代祖师张宝元,只因年少时曾戏作一诗:
三十紫贵三十贫,三十塞上逍遥游。
人生青山处处是,天涯尽头玉皇楼。
一语成戳。
三十年困于天师府,为先皇周文平祈福祷寿,清词买太平;三十年游方天下收得两名弟子,太平真人姬虞山于八八之寿时,有仙乐天降,化虹而去。直入天仙;玉鼎道人赵虞水,以剑入道,斩龙镇海三十年,观海悟剑,成就地仙。三十年,塞上布道,与沧境烂陀山腰山道之右,建一小庙,非上师不足与言,不足以辩,不辩不可南行,以一己之力力阻烂陀山一脉南下。以至于先皇,今上无不为之倾倒。谓之:真道人。
张宗熙虽然年逾百岁,但本身境界也还在一品天象境,一个是老道士天性使然,另一个是老道士一脉修的玄门正宗玉皇楼,玉皇楼本是龙虎山道祖以龙虎山七星楼云绕日升之时,坐崖观道而生,老道士自从十一岁入长安,三十年回山,三十又三十,不过几十日的光景,坐观七星楼不过寥寥数次,自然是缺少些运数。
张宗熙一桩桩一件件,娓娓道来,李惊澜听得瞠目结舌。
南张北方,两大圣人,才还要称其中的一个位老师,一转眼其中另一个就成了师侄,幸好两个圣人一南一北仿佛天定,否则俩老头经常聚在一起,李惊澜突然跳了出来,惊喜不惊喜?尴尬不尴尬?
李惊澜就这么胡思乱想,脸色忽而欢悦,忽而哀愁,时而神往,时而扭作一团,老道士不由得揉揉鬓角,摊上这么跳脱的一个弟子,脑仁儿疼啊!
行了拜师礼之后,李惊澜的苦日子就来了,倒不是老道士身上从来不多带几文钱,而是李惊澜是出了名败家子儿,老道长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银子流水介花出去,撒出去,酒楼也有,路边小店也有,结交落魄豪侠,痛惜孤寡老幼,不足三百里,俩人身上就只剩几两散碎银子和数十文铜钱。
李惊澜此时才见识到师傅的不凡,念经,打醮,算卦无一不是手到拈来,得咧,自己也不能闲着,师傅念经,李惊澜就帮着主家打扫零碎活儿,师傅算卦,李惊澜就在客栈帮着砍柴挑菜,一路行来,一品高手没瞧见,倒捯饬除一个金牌行脚苦力。
张宝熙悠哉游哉,李惊澜也从未如此放松过。
前事不思,后事不想,难得的一段清闲时光,六百里路行来,世态炎凉见的,涛声云起见的,日暮残骸见的,紫气东来见的,州官小吏之嚣张,乡间村妇之彪悍,奸商兵痞之难缠,市井小民之宽厚,张宝熙乐在其中,李惊澜若有所得。
这一日,靠着张宝熙唾沫飞溅以及惊世核俗的童颜鹤发,才搭上一条中等客船,师徒俩沿燕子江而下,次日清晨,船过峒岭,两侧崖壁千仞如刀削,客船顺流直下,三十里水道半个时辰就过了,峡口细窄竟翻起几尺长的白浪,江水湍急,客船随波逐流,其势如箭,穿过群峰。
地势豁然开朗,江面宽阔,一道金光自东方闪出,铺开半江金鳞,船头的李惊澜不由得长啸一声,群山万壑齐回声,胸口烦闷竟是一泻千里,三万八千个毛孔眼无不舒坦,眉心之处多出一枚枣核大小的朱砂印记。
张宗熙抚掌大笑:
云章玉纹寻常笔,五味九曲紫宸天。
玉皇楼上看潮头,一点朱砂种太玄。
这一日,李惊澜直上三楼,气盈窍满,妥妥的二品小宗师。
正文 第一卷 第一章 少年春衫正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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