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春季总是雨雾重重,很难凭着肉眼去看天气变化来分辨是什么时间,更难以判断是什么季节;
没有春暖花开,也没有艳阳高照,甚至都没有绵绵春雨,整座城市被深锁于在这浓雾之中,感觉寒冷异常,跟本就是寒冬腊月,可这确确实实的是春季正当;
被锁于浓雾之中的江州西城拘留所,看上去若隐若现,变幻莫测,如果换作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的人来看,还挺有那么些个意思的;不过呢,如今这世道,也没有谁会在这时候跟这儿瞎逛,所以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自然也不会有人注意到那拘留所的角门打开,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从那角门里给放出来那么一个邋遢的男人;
那刚从拘留所这样的地方出来,无论怎么样看那模样都有些所谓惨不忍睹的;
破旧的夹克,都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一头长发胡乱的搭拉在脑袋上,这都已经打结了都;或许是因为这天气太过于寒冷,这整个人给缩成一团,用自己的双臂抱着自己取暖,还跟那儿有些瑟瑟发抖;走起路来,那人就像是飘着的,仿佛这风再稍微大一些,那人就会给吹没了似的;
若大的一座江州城,没有人会注意这么一个玩意儿,这么一个眼角瞅一眼就知道是生活在贫民窟里的玩意儿;就像他自己现在所遭遇的一样,因为没有油水可捞,这很自然的就给放了出来;
庄风本来也确实是生活在贫民窟里的最不起眼的一员,以卖些廉价的早餐为业;在大概一个月前,与他一起经营那么个破早餐摊的烂兄烂弟,跟那儿莫名其妙的发了疯症,当街杀了人;然后警察赶到将其当场击杀;而他作为一起共同经营早餐摊的合伙人,这很自然而然的就给拘了起来,进行例行公事的询查;
其实这个案子很简单,也挺平常的;不就是这城里的某个人因为承受不住某些压力而突然发作了精神疾病,然后就伤着人了;而对于这个案子来说,他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案子;因为在案发的当天,在路人报案之后,那警察都赶到了都,这人还跟那儿拿着那用来油炸大饼的筷子跟那儿乱舞,然后被当场格杀;
在贫民窟这样的地方做个早餐摊,这着实是没有几个钱可赚的,勉勉强强的哄肚子,饿不死而已;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后,这便将庄风给放了出来;尽管这样,这都还关了差不多一个月有余,那还真不愧被称为那石头都能榨出二两油来的主儿;
有些清冷的街头,裹着那么件单衣踽踽独行,对于庄风来说,这寒九单衣的都走过来了,却没有预料到这都开春了都,这天还他娘爪爪儿的冷;不过呢,相对于天气的寒冷,庄风这心里却已经真正给冰封冻结,再不会有温度;
他看着那个兄弟被当街击毙,就像是打死路边的一条野狗一样,可是有谁知道那个被当做路边的一条野狗一样被打死的人是谁?没有人知道,但他庄风知道那是谁,那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一方霸主,实际上统治着江州城的大佬,可是却像路边一条疯掉的野狗一样的被打死;他庄风决不要重复这样的结局,那怕是死,那也要死得个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而不是像条野狗一样的被打死,然后随手扔进乱葬岗里边;
冷清的朝天门码头,因着这浓雾锁江,也没有什么船只到来,码头上就那么几个棒棒儿坐在码头的台阶上,抱着手里那根棒棒儿跟那儿昏昏欲睡;
庄风站在那朝天门的城门楼子上,看着下边这清冷的码头,或者说是在看着下边那么些昏昏欲睡的棒棒儿,有些苦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庄氏家的人居然会沦落到码头上来做棒棒儿才能求得饿不死的那么一口饭,不过那一切即将过去,因为从今天起他要让庄氏再次成为这座江州城的主人;
“阿力……”庄风在码头上似漫无目的的闲逛,实际上却快速的打量着码头上的每一个人,以从其中找到他所想要找到的人;
终于,庄风在那些昏昏欲睡的棒棒中找到了他所想要找到的人,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那棒棒儿中的竹棒就带着破风声刺了过来,如果在场有行家看着的话,那对于这一招肯定得拍手称好,而庄风也不得不闪身退开;
所谓棒棒儿,其实呢就是各地方都有的力行,靠着给人搬抬些东西挣钱,而在这江州城则被称之为棒棒儿,因为他们手里都拿出着一根棒棒,在棒棒的一头系着绳子,为人们解决负重之苦,所以被称之为棒棒儿;
叫做何力的棒棒,这从早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张呢,跟那儿像抱着老婆一样的抱着棒棒跟那儿昏昏欲睡的,这突然听到有人叫起他的名字,这下意识的便将手中的棒棒递出,同时这心里有些苦笑无言,他现在都躲到这样的地方,或者说是都沦落如斯了都,这还有人能够找到他,那肯定就没好事;
何力这个名字,并不是他现在所拥有的,或者说十年前的他叫做何力;一个人都已经改名换姓十年的时间了都,这乍被人提起,很自然的不会往好的方向去想,人之常情;
然而当何力看清楚叫他的那个人的时候,手中的棒棒却无力的滑落;不过呢,却也没有跟那儿上演什么落泪的大戏,因为他是不会落泪的;这倒不是什么意志坚定之类的,而在在曾经受过伤,那泪腺已经坏掉了,不会再流泪;
“少主,回来了;”短暂的感触,何力看着庄风,这整半天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或许是何力本身就不擅长言词,或许看着眼前的庄风,这有些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庄风,也没有当年的模样;或者说,眼前的庄风太过落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曾经名震大陆的庄氏当家家主的庄风,就眼前的这幅模样?裹着那么件破旧的夹衫,惨白的没有血色的肤色,那一头长发都打结了都,还跟这码头边上的江风吹着,那瑟瑟的站在那儿禁不住的抖着,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的,那都是给冻得,这与以往的庄风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两个人;如果不是庄风那标志性的扯着半边脸皮的颤抖的坏笑的笑容,那么何力是无论无何都不敢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庄风;
对于何力的反应,庄风早在预料之中,因为他自己什么模样,这个他自己再清楚不过的;不过呢,庄风并不准备向何力倾诉这些年过得有多惨,以此而习惯性的有些夸张的跟那儿说着:“力哥,您老人家这是要飞起来吃人吗啷个嘛?恁大根棒棒,那要是碰到一下,那不死都得废掉半条命,要是弄残废了,爷的下半辈子你养啊?”
这才是庄风,这才是他们庄氏的大少主;何力对于庄风的玩笑,这心里总算是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那个完全没有所谓主仆之分,把庄氏的所有人,无论是家仆侍卫都看作是一家人的庄风;
何力本身只是庄氏的侍卫,当然他也是庄风的侍卫长;以此,庄氏的人都叫他何力,只有庄风会叫他力哥;
“回来了,是不是不走了?”对于庄风的玩笑,何力是懒得拾理的,这也是他一向的习惯;可是这庄氏已经跨掉十年了都,而庄风也失踪了十年,现在突然出现,何力这心里还真吃不准他们家大少主这是唱得哪出,这得问个清楚;
“走?走哪儿去?这里是本座的地盘,现在本座要拿回来,再也不会走;”以庄风来说,这躲了十年了,他不想再躲了,或者说他不想像路边的野狗一样的被人打死,所以他决定回来;
“啪;”何力听着庄风肯定得不会再离开,更重要的是庄风的自称;以何力对他们家这个大少主的了解,但凡是庄风用本座这样的自称的时候,往往是发作了他的死倔脾气,认定的决不更改,同时这时候的庄风也是极度自负的;以此,在何力得到庄风那肯定的答案时,这一时过于用力的将手中的那根竹棒给生生的捏破掉;
“不用这么兴奋吧,力哥;就咱们现在这两幅爷子,要拿回咱们家的东西,还得慢慢来;小心那谁欢喜狗儿打烂碗哦;”
对于何力跟那儿将手中的竹棒给捏破掉,庄风懂得他的心情;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十年呢,从高处跌落于此,像蟑螂一样躲躲藏藏的过活,这着实憋屈得太久,现在不再像蟑螂般的躲着了,这心绪是有些大幅的波动;可是,他们毕竟离开十年之久了,说着好听是要拿出回属于他们家的东西,可现实却并不乐观,说不定这一现身就让人给弄死;
“走,吃饭去;”庄风看着何力那模样,这心里特不是滋味;不过呢,庄风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或者是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因为眼前何力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却只裹着那么件破旧的短衫,头发乱七糟八的随意扎在脑好,如果不是近了看的话,还以为是带个什么兜帽,实际上是头发有些打结了,给凝在了一捆;脸上也满姜色,似乎已然溶入到这码头上所有苦力一样,长时间的过着勉强够温饱的苦汉子;在何力的身上再看不到当初名震大陆的庄氏家主侍卫长的那般锋芒;
对此,庄风着实是有些心酸的;或者是自责,自责于他身为一家之主,居然让自己的人混得如此境地;
“咱们去吃小面吧;”对于庄风在想些什么,何力还猜不到;只是看着庄风那幅模样,这要说起吃饭,恐怕这兜里也没几个钱,同样的他自己兜里也没有几个钱,这有些尴尬的只能去吃小面;
对于何力所说的话,庄风这一时还有些不反应过来;他说去吃饭,只是因为看着何力现在的模样,觉着是自己造的孽,不知道该说什么,因此而随口一句话,以分散自己那么点愧疚的心;
谁曾想到何力居然当了真,特别是看到何力那万分尴尬的模样,这兜里没钱只能吃小面,那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在这一刻的庄风最终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将最后的那么一点对未来的忐忑给扔进了江里喂鱼,再不会让他们家的人沦落如斯,那怕是死,也决不再逃避,像蟑螂一样的过活;
“吃什么小面啊,咱们去吃大都会;本座知道没钱,咱们吃霸王餐去;不要这种表情,以前又不是没有干过,干嘛还装出这幅好人似的模样?”
庄风说着简单,可是在何力看来,他们家的大少主是真的回来了,可是却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不过呢,他并没有去想得更多,毕竟这可是十年的时间,任谁也会与十年前有着许多的不一样的东西,包括他何力自己也一样;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
“也是,好久都没有去大都会吃了,这算是他们替少主的接风洗尘吧;”何力跟那儿也是反应过来,反正咱们回来,这前路不知的,但也好过这十年像蟑螂一样的活,那还不如果玩得大些;
“哈哈……就是,让他们替本座接风洗尘那是看得起他们,走着咯;”
“哈哈……”
有些苦涩,有些光棍,有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夹在一起的笑声,穿透浓雾,回荡于这两江三岸;
第一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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