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夏的刀很快,他在沙场摸爬滚打几个月,此前又是混江湖的,砍人就如砍瓜切菜一般,这时候发挥的水准更是前所未有的行云流水,砍杀张超之后,一股酣畅淋漓的感觉萦绕脑海,他拉过满脸血液怔怔失神的师宜官就朝着聚拢的村民中逃进去。
就像是时空静止,短短几个呼吸之中,活的只有孙夏和师宜官在动,等到张超的尸首掉在地上,人群才开始爆发起巨大的混乱。
张超手下那百余人发了疯似的叫喊,提刀横枪朝着孙夏冲过去。
有村民躲避着孙夏的靠拢,朝着外围仓皇而逃,挡住了几名大叫大喊冲过来的士卒的道路,瞬间被刀枪夺去性命。
巨大而杂乱的声响萦绕耳畔,小白和方翁也在逃,混乱发生的那一刻,小白的脑子里就已经空白一片,望着孙夏朝着自己冲过来,她满脑子“这是个坏人”的念头,方翁半拉半抱着她朝着公孙越等人死命地逃,被一个路过倒地的村民绊倒在地,小白滚了几圈出去,头巾脱落,额头被磕破,鲜血流出来,她侧头看着混乱中孙夏拉着师宜官朝着她身边冲过来,小小的脑袋里想的都是刚刚张超揪住师宜官的场面,想着“陷害忠良”,想着先生,然后爬着坐起来,张牙舞爪地“哇哇哇!”朝着孙夏叫着。
孙夏看到一道小小的白影着实吓了一跳,一边跑一边抬手就是一刀挥出去,小白呆愣愣地看着那刀挥洒着血液砍过来,紧跟着身边一股巨力传来,她被按倒在地,有人坐在她原来的位子,脖子被砍了一刀,刀抽离了出去,孙夏和师宜官毫不迟疑地从身边跑过,眼前的人影随着抽刀哆嗦了几下,捂住她的眼睛,倒在她身上。
有滚烫的液体浇灌在她的手上,那人笑呵呵地颤声道:“瞎叫什么啊……你以为你真是鬼啊。傻姑、姑娘,阿翁错了,不该让你出来的,以后照顾好……自己。便是有先生在,这种场面能躲……躲远一些。记得别哭啊,人家不会喜欢哭闹的孩子。小、小白啊,阿翁不信你是不祥的人……要是你真是,我不会养你这么久的……以往老是说想证明阿翁命硬,那,那是假的。你,你毕竟是我方家的后……”
有人跑过,身上的人被踩得晃动了一下,她感觉有人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声音夹杂在混乱声中越来越听不清了,“小白毕竟是乳名,往后,就叫方雪吧。雪……怎么一说就冬天了。方雪啊,天、天凉了,阿翁睡会儿……你记得到时候多存点食物,别饿……”
混乱还在继续,黑暗中是各种各样的声音,却唯独再没有那个最熟悉的声音。
小白感觉眼睛被捂得很热很热,随后小腿被人踩了一脚,她痛叫出声,紧跟着有人拉起她,视野里一阵晃动,她看到益德叔抱着她一边跑一边喊:“不要乱杀人啊!不要乱杀人!”
“益德,快进来!”
话语中她被抱进了荀表的屋子,她看到坐在地上的黄叙望着她表情惊悚,吓得颤抖着蜷缩成一团,等到被张飞放下来,她将手上的血抹干净,揉了揉视野模糊的眼睛,看着张飞张机出去,又擦了擦额头的血水,左右望望,拿一件襜褕包住头,包了一圈又一圈,只露出眼睛来。
直到确认自己的脑袋整个被襜褕抱住,模样有些滑稽的她瞥了眼张着嘴看着她的黄叙和荀表,猜不透那些表情是什么意思,就急忙躲到角落趴下来,整个人缩起来不让他们看到,咬着下嘴唇心里不断想着“小白……不,方雪,先生不在,不乖就没人养了,听阿翁的,不能哭,不能哭……”,但她还是落泪了,模模糊糊看着人影在门外晃动,随后黄忠进来望了一眼,大叫大喊了几声,又把房门关上了。
乱,乱到一塌糊涂。
荀攸咬着牙站在原地,望着张超的尸首被几个手下挪过来,捏紧了拳头无处发泄。
这个蠢货,这个蠢货……竟然跑过去!竟然敢跑过去!
既然知道有问题,叫个手下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竟然随随便便的跑过去!
他咬得牙关发疼,视野中那些群龙无首的张超部曲近乎发泄一般砍杀着村里的所有人,公孙越领着众人拿了武器反抗,孙夏和师宜官被人堵得抱头鼠窜,左支右绌,驱赶着村民还在负隅顽抗。
混乱中张飞拉着荀祈绕回屋子,出来时拿着蛇矛扫开杀向张机的士卒,拉着张机一边退一边大喊:“都别乱!别乱啊!堵住他就好了!别杀人啊……小胖墩,小……他还是个孩子啊!你们——你们这群渣滓!老子杀了你们!”
眼看张飞红了眼睛开始杀人,原本护在荀表房前的黄忠抢过一名杀过来的士卒的环首刀,又把人推出去,朝着张飞大吼道:“张益德!你他娘疯了!全村人的命!全村人的命啊!”
“你不就是你儿子嘛!”
公孙越大吼着,拿着双头铁矛捅杀掉杀向黄忠的士卒,大吼道:“杀啊!没看到他们要杀你吗!想保护你儿子,不杀怎么行!都杀了!这群不长眼……”
有人撞过来,他扭头看见是村民,还有士卒追赶,抬手将村民拉到一边,另一首持矛捅死那名士卒,随后转身又去救助被追杀的村民们。
“某乃涅阳士卒,通通停下,停下……”
文任双手持刀浑身战栗地在屋檐下大喊,随后被人撞了出去,看着有个村民在他眼前被一名士卒砍杀掉,那士卒又抽出刀砍向他,他瞪大了眼睛,反手就是一刀,但那人提前倒下,被车焕扎了个透心凉。
荀攸目睹着这一切,红着眼睛跑向一旁站立着,看上去像是军官的大汉,“官爷!在下……鄙人,鄙人方才与别部司马侥幸攀谈几句,求你绕过村民,我等真的……”
小腹一痛,荀攸跪倒在地。
“荀氏了不起啊!给我等着!回头等捉了反贼,若是知道你与他们为伍,老子定然饶你不得!”
“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啊!”
荀攸目光含泪,望着混乱的场面目光闪烁不停,随后无助懊恼地捏紧了拳头重重敲在地上。
“啊!”
不知什么时候溜出村的陈镇突然大叫着跑了回来,他跑过来试图牵过马逃命,被一名士卒一脚踢倒在地,拿刀对准了脖子。
“官官官、官爷……刘正来了!刘正来了!好多人!好多人啊!”
陈镇惊慌失措地望着村外的黑夜,仓皇大叫。
与此同时,临近村落的张曼成一众人早已察觉到不对,眼看着一道黑影跑进去,当即领着二十余骑纵马冲向村落,他的身后还跟着千余人,也浩浩荡荡跑了过去。
村口那名踢翻荀攸的百夫长扭头一看,见到领头的张曼成凑近,瞬间后背冒出一股寒意,等看到张曼成身后密密麻麻燃烧着一片火把,他变色大吼道:“我等中计!速速突围!”
他当即跳上马,持枪朝着村子里冲杀过去,一路扫开拦路的村民,朝着尽头的分岔路逃出去。
与此同时,不少士卒要么自附近的小巷逃窜,要么驱赶着村民朝着村口跑动,企图借着掩护突围。
见那些士卒乱了分寸,陈镇拿起散落在身边的环首刀就将爬上他的马的士卒砍了下去,但那马突然受惊向前奔跑,他几乎是扑过去,吊在马上一边叫一边被马带着朝着村内过去,最后终于坐正了位置,哭喊着乱挥着环首刀,杀了好几个人,消失在村子尽头。
“通通住手!”
张曼成领着韩忠等人纵马飞奔进村,将路途中那些身穿铠甲的士卒通通砍趴下,“尔等再不投降,格杀勿论!”
随着村口千余人的声响发出,混乱开始消停下来,不少士卒眼看躲不过去,直接跪地投降,村民们也各个跪地求饶,公孙越等人也急忙催促身边的人放下武器,不要再乱。
混乱平息,知道没人冲向屋子,黄忠气愤地朝着张飞杀了过去,张飞原本就伤心欲绝,见黄忠来势汹汹,目光通红地和黄忠厮杀起来。
公孙越急忙想去拦,差点被两人砍伤,随即啐了一声,跑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荀攸。
“哈哈哈,渠帅,杀了个别部司马!”
孙夏身经百战,又有村民掩护,在混乱中只是被砍断了右手两根手指,拉着失魂落魄的师宜官从角落中冲出来,还在大笑:“赚了!这下赵弘那边应该能轻松……”
啪!
师宜官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气得破口大骂,“莽夫一个!荒唐啊!荒……”
孙夏一脚把他踢飞出去,啐骂道:“老匹夫,老子救你你还不乐意了?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他提刀就要冲上去,张曼成已经纵马过来大喝一声。
望着眼前街道上的一片狼藉,还有尸体无数,血流成河,张曼成黑着脸跳下马,随后朝着走出门的张机喊道:“仲景兄,劳烦替我兄弟治疗一番。”
“是你!”
张机咬牙切齿。
“给他包扎!快!”
荀攸大喝一声,右手中指抹了下上唇稀疏的胡子,目光凶戾地瞥了眼那些士卒,拱手道:“张渠帅,久闻大名,今日多谢了!在下是刘公子亲眷,望张渠帅手下留情!”
第一五九章 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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