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正神色不自然，甘始脸色颇有不甘之意，歉声道：“是为兄冒失了。若德然实在不想说，便不用说了，待往后若回心转意，再说不迟。只是这十二枚袖箭倒是有些蹊跷，他日若德然弄坏了，不若让为兄一观，为兄说不定能修复，甚至还能制作出能够控制发射箭矢数目又能连发的手弩来。”

    “连弩？”

    刘正震惊道：“兄长还懂奇淫巧……呃，还懂机关术？”

    “说是连弩倒也贴切。”

    见刘正下意识地说到奇淫巧计，甘始也没有在意，颔首道：“略懂皮毛。平日除了炼丹养身，为兄对于机关之术也会琢磨一些。毕竟，前有列子描绘偶人景象，后有木圣改进浑天仪，制作地动仪，将不可能化为可能。为兄对于这世界多有敬畏，也有心探索一二。实不相瞒，为兄也无把握修复，但若勘破袖箭暗器之中的机关，想来也能在机关一道上大有突破。”

    他说到这里，又有些不甘心地蛊惑道：“何况我等方士，总比德然需要带兵打仗来得时间多一些。德然既然对此物如此重视，此物应当也并非寻常人能碰的。为兄以为，有为兄帮德然勘破袖箭暗器的奥秘，他日若真研制出连弩，也能成为德然建功立业的一大杀器。而为兄亦会保密，不至于将此物的技术传了出去。”

    刘正顿时心头挣扎不已。

    说实话，袖箭对他来说绝对是保命的第一手段，而且这世上绝无仅有。可以说任何人遇到袖箭，都会防不胜防，从而被刘正一箭夺命。

    可连弩同样是杀器，虽然当不了暗器使用，但完全称得上纵横战场的神兵利器。

    刘正可以预见，单凭连弩，就算手下一群人都没有功夫，他照样能打造出一支精锐之师。

    再配合上断天刀，或者百鸟朝凤枪，还有甘始的内息，这只部队有多恐怖，连刘正都不敢想象。

    可刘正同样能够预见，一旦连弩制造出来，这份技术就不可能真正保密，到时候人手一个，战场之上的危机必然增加了百倍有余。

    而他花再多心血打造的部队，或许过不了多久，都会死在他同意之后研制出来的连弩之上。

    连他自己，都可能难以幸免。

    说到底，连弩之于这个时代，就像是枪械之于后世，所能造成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

    要是再有疯子改进大弩做攻城战用……

    刘正想到这里，突然愣了愣。

    “德然可是有什么顾忌？”

    刘正的挣扎表情让甘始有些疑惑，他想了想，笑道：“若实在不行，那便算了。为兄其实也是投你所好。若真研制出连弩，用于战场之上做杀人之用，为兄也于心不忍。”

    他说完之后，又忍不住意味深长地感慨一句，“是为兄魔障了。呵，主要是这份技术太过诱人了。也不知道是哪位方士所做？着实巧夺天工，世所罕见。”

    方士……

    这番话明显表明甘始还是不怎么甘心，刘正想到方才的念头，笑道：“兄长，你便不用试探我了。的确是方士所赠，只是此前我在二弟三弟面前多有隐瞒，才让他们以为是神仙之流与我在打交道。毕竟那方士不喜人打扰，只是专心此道，何况便是问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才能找到他。”

    “果真是方士所为？”

    刘正一坦白，甘始顿时激动道：“你只要说上外貌便可。这整个中原的方士，为兄大多认识。便是不熟也见过一二。”

    “……”

    这下轮到刘正傻眼了，随即灵光一闪，笑道：“那方士已经前去西域了。说是要一路向西，也如兄长这般，想看看这片天地究竟有没有穷尽。”

    “竟然是世外高人？”

    甘始一怔，似有所悟，随后竟然脸色潮红起来，“如此一比，反倒是为兄落了下乘。想必这番技术，亦是高人妙手偶得。就算掌握，也只给正义之士，而不是宣扬出来以免落了恶人手中，徒增杀戮。而高人的技术有了德然这样的义士使用，便一路向西，探求世界真意……没错，这才是无为而为！是甘某魔障了！”

    他神色肃穆，拱手道：“德然，受为兄一拜！”

    刘正愣了愣，“兄长何必如此？”

    甘始一脸激动道：“应当的，应当的。你果然是为兄的造化。我这趟随心而为并未来错！为兄此前魔障，追求长生，追求机关，追求世界奥义，贪多怎能吃得下？还是那高人看得通透，若连世界都没走过，如何单凭机关之术描绘世界？为兄着实本末倒置！为兄决定了，待此事一了，为兄便效仿高人西行，若有朝一日走到尽头，再回来与德然共饮……哈，这一路若有可能，说不定还能与那高人见上一面。”

    他按捺不住激动，大步朝外走，“哈哈哈！想来畅快！畅快啊！为兄这便去拿些酒菜来，与德然共饮！顺便与德然七位兄弟报个平安。”

    “兄长，兄长！”

    刘正拦不住，脸色倒是古怪起来。

    他不过就是试图蒙混过关，怎么就点破甘始看破红尘，想要追求世界真理了？

    问题是他刚刚还想通了，事实上这年月的弓箭、手弩，同样有击杀主帅的作用，再说盾牌护心镜又不是没有，就算连弩制造出来，也能够有应对的办法。

    何况印象中诸葛连弩其实也没有多少功效，好像因为后坐力的关系，还有箭矢制作难度，并没有普及。

    而若是袖箭的技术被分析出来，说不定还能够作用到其他领域。

    刘正也是才想起他还打算让李朗学习这些机关之术，甚至还打算把他脑海里仅存的一些化学还有其他的知识通通教给李朗，乃至未来写进私学将格物之学发扬光大，就连火药他都打算让甘始琢磨着制作出来……

    现如今，怎么反倒他搬石砸脚了？

    那格物的事情找谁？

    想来是甘始做了汇报，院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大喊，“大哥，我等没死！我等八人破五万蛾贼，乃旷古烁今的英雄！”

    “东家，不只旷古烁今，便是后世都说不定找不出一个来！”

    “五万人啊！赵某如今想来还热血沸腾！”

    “凭着主公雄威，郭某杀了十个，总觉得是自己逼退五万蛾贼的，郭某此生值了！”

    “哈哈哈！朱某也以为是自己逼退蛾贼的，便是死也无憾……”

    张飞在吼，一时间倒也带起朱明等人的回应，只是也不知道朱明想起了什么，说到最后声音沉寂了下去。

    紧跟着，就传来霍奴有气无力的喊声：“霍某此生也值了！主公，二位东家，四位兄弟，霍某能与你们共赴沙场，真的值了……此前在府上，是霍某对不住了……伤寒之事，更是霍某造孽……霍某着实该死！若能换回诸位的性命，霍某便是死也值了！”

    “霍奴！切莫说些丧气话！”

    关羽在喊，“我等同生共死，就是兄弟！你有此一遭，便是为了让我等兄弟安心，也要挺过去！”

    “没错，我甘兄乃化外方士，有神仙本事，霍奴，好生养病，绝对能撑过去！”

    刘正也大喊道。

    紧跟着，院外传来一声大吼：“霍奴是吧？你他娘把伤寒传给郭宵，就想这么一走了之？老子才不依呢！有种等伤好了单挑！”

    “没错！这个功劳都被你抢了，老子还没份呢！就想这么一走了之，让史书牢牢记你一笔？你想得美！”

    “我等不服！伤愈战过！”

    院外的吼声此起彼伏，紧跟着，也不知道是谁带得头，院外齐齐一阵大吼，“我等不服！伤愈战过！”

    整片街道逐渐亮起灯火，有人开窗，有人开门，听着院落周边的吼声，像是领会了意思，大吼道：“八位神将，我等不服，伤愈战过！”

    紧跟着，临街突然响起婴儿的哭声，有个妇孺开窗遥遥大喊：“吵什么吵！八位神将需要安静！这下好了！老娘好不容易让娃儿睡去……”

    “你吵个屁！”

    有个男人大喊：“某家听闻诸位神将伤寒在身，特意自郊外搬回来的，只想能够知晓诸位神将身体如何！如今小儿夜啼，多有打扰，诸位神将海涵！某家有一言，诸位神将天佑之身，必然不会被这区区伤寒迫害！还请神将安心！某家一家在旁守护，若有邪魔，某家先死！”

    “某家也是！”

    “我等护神将安全！”

    “护神将安全！”

    “护神将安全！”

    声音此起彼伏，刘正甚至听到老远处也有人喊了出来，渐渐汇成一道声音。

    紧跟着，霍奴痛哭流涕的呐喊声也在近处响起。

    刘正心中感动，热泪盈眶，大喊道：“有尔等义士！何愁我大汉不兴！”

    此起彼伏的声音突然降下来，刘正愈发感动，颤声大吼道：“诸位抬爱！我等虽破蛾贼，也有诸位造势、携手之功，绝非我等之力能逆转乾坤！”

    他看着甘始端着酒菜走进来，擦了擦眼泪，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刘某知晓！如今天灾人祸，诸位同样是命苦之人！可蛾贼造反，并非良策，只会让天下陷入水深火热，让大汉累如危卵！刘某还请诸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若我等身死，诸位还请替我等继续走下去，为大汉和平安康出一份力！若我等未死！刘某与七位兄弟，在此立誓！定然还诸位一个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大汉昌隆！”

    霍奴赎罪般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天下太平！大汉昌隆！”

    关羽张飞朱明等人瞬间也喊了起来。

    “天下太平！大汉昌隆！”

    门外也有人大喊，紧跟着，整个街道喊了起来，临街、再临街……乃至远处，这八个字到处回荡，此起彼伏。

    甘始享受般坐倒在地，靠着木桶仰头喝酒，听着门外铺天盖地，蔚为壮观的吼声，朝着刘正敬了敬，面庞微醺道：“此生见德然一人，甘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