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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崩坏·盛世(七十三)

    一片被大雪覆盖的山脉中,最为高耸巍峨的求陀峰屹立了数亿年之久,这附近几乎寻找不到生命存在的迹象。只有偶尔几行不明显的动物蹄印,宣告着这里并不是死寂之地。

    这是一个低文明的世界,人类还处于十分原始的阶段,祭祀着高不可攀的天,信仰着并不存在的神。

    这里时代流传着一个传说,传说在求陀峰顶有一座神宫,那里是神居住的地方。在更古老的时候,一位掌权者帅军前往参拜,欲以虔诚之心求得神的赞誉,但是直到耗尽了最后一兵一卒,也未曾穿过崇山峻岭和大雪重重,最终被淹没在了惊天的雪崩中。

    有人说他触怒了神,神不允许凡人靠近亵渎,但是更多人在好奇,那位掌权者临死之时,是否遥遥的看见了那云端的神宫。

    然而这一天,终于有人走到了求陀封顶,她看起来只是随意的路过,又好像心事重重,走到神宫门前,一个清理似脱离了凡尘的女子走出,对来者深深一拜,“参见山香爱大人。”

    “你就是凌秋媛?可知我的来意么?”

    “凌秋媛不知。大人请进。”

    山香爱走进这个传说中的神宫,这座小型的宫殿全部由求陀峰脚下的山石打造,结构非常简单,但颇为有气势。

    山香爱入乡随俗的和凌秋媛一起盘坐在了宫殿中央的圆台上,心境竟然有了一丝变化。面前清秀脱俗的凌秋媛看起来淡泊平静,似乎跟叶轻眠口中骄纵疯狂的监察者希相差甚远。

    “我听说,如果我放弃,你会顶替我成为监察者。”

    “我只是各位大人万不得已的临时选择而已。”

    “我本以为我很快会离开,但是现在突然想在做正事之前,多了解你一些。”山香爱知晓了未来的事情后,已经下定了决心铲除这个未来的监察者希了,只不过临近之后,又忽然对她多了一丝好奇。“如果你成为了监察者,你会怎么做?”

    “或为掌控者之剑破开梦境枷锁,或为轮回体系之盾守护两刃山不被侵犯。但…”

    “但是怎样?”

    凌秋媛露出了一丝疑惑,“但是我彻底遗忘了掌控者的样子,我是被放弃了么。”

    “真正能放弃你的只有你自己。”

    凌秋媛笑了笑,“那我就安心了。”

    “你会完美的执行掌控者的意志,无论对错么?”山香爱问道。

    “不会。”

    “你能为了维护轮回体系的问题,而不择手段吗?”山香爱继续问道。

    “不能。”

    “你愿意为了扫除自己的障碍,伤害或胁迫第三方无辜的人吗?”山香爱再次问道。

    “不愿意。”

    “我真奇怪,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监察者的备选。”

    “我对轮回有着自己的思考,我愿意为了实现我心中的理想去继任监察者,成为掌控者最得力的助手,但前提是掌控者站在我理想的前方,而且并不违背我心中的正义。不过幸运的是,目前的轮回体系是我值得我守护的,而在我模糊的印象里,那遗忘了的掌控者大人,似乎也是与我同向而行。”

    山香爱默然,她不知道这样一个凌秋媛,是怎么变成后世那番令人讨厌的模样的。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因为对凌秋媛来说,那应该是迟早的事,而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杀掉她。

    “人心会变,监察者之位或许会彻底改变你现在的想法,你可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真有那一天,我或许会有更多的思考吧,我觉得应该会变得更好了。”

    “我还挺喜欢现在这个你的。”

    “您要继承监察者希了吗?”

    “我不清楚。”山香爱站起身,缓缓走到凌秋媛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是我怕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时间静止了,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从虚空中走出。

    山香爱放下凌秋媛,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呵,这两天真是不得了,一而再的碰到轮回能力者。”

    道士一愣,随后笑了下,“我可不是那种开玩笑似的的轮回能力者。我出现只是希望你对凌秋媛手下留情。”

    “你是什么人?”

    小道士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很讨厌这个问题,因为我给不出别人满意的答案。你可以叫我机天道,我并不是轮回体系内的人。我叫伶舟机天,只是一个看客。”

    “既然你不想说,我也没兴趣知道。我能感觉得到你和掌控者相近的气息,你很强。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备选的监察者?”

    “只是有些可惜她。”伶舟机天惋惜道,“姬空恋在末期,曾想过让她接掌掌控者之位。她很不一样,只是太多的变化让她彻底沦落了。”

    “你来自未来?你怎么可能记得姬空恋?”山香爱问道。

    “我是历史的见证者,自然不能忘记。”

    山香爱看着伶舟机天,这个人身上处处透着神秘,不过却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同时也很惊讶凌秋媛竟然曾被如此看好。

    “你从叶轻眠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她未来的事情,所以才想杀掉她对吧?”

    “你连这都知道。”

    “因为就是我弯曲了时间线,安排叶轻眠和你见面的。”

    “你是站在叶轻眠那边的人?”山香爱惊讶道。

    “不,我只是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如何选择,在你们双方。我在轮回世界的时间不多,将要离开,我想留下一个机会给凌秋媛,看看这里的她会不会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伶舟机天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手指拿开的时候,一道丝带状的透明物质从脑中被抽出,缓缓漂浮到大殿中央上空,变成了一段段画面。

    “在曾经姬空恋尚且存在的时空里,你放弃了监察者之位,凌秋媛继任了监察者之位,传承了‘希’的称号。然而其他监察者所不知晓的是,这个他们觉得并不合适的这个位置的凌秋媛,其实是被姬空恋非常在意的。”

    “凌秋媛有着巨大的潜力和纯净的内心,然而柒鱼的强势逆袭,驱逐了跟凌秋媛有着同样理想的姬空恋,而姬空恋也承认自己的路终究是错了,这让她心中信仰的掌控者坍塌了。”

    “柒鱼掌权之后的第一届轮回游戏,又正赶上了青城雨天封锁轮回,以一己之力彻底截断了通道。青城雨天代表了梦世界里最惨烈的毁灭,那是一段就连掌控者都必须低头的青色恐怖时代,如果不是柒鱼尚且有些实力,恐怕轮回神殿都会沦陷。绝对的力量彻底破坏了轮回规则,这让凌秋媛心中信仰的轮回体系也崩溃了。”

    “凌秋媛在很多地方受姬空恋影响很深,她不忍一届又一届的候选者被屠戮,偷偷救下并藏起了很多有潜力的种子,期待他们能在青色恐怖的寒冬过后再次绽放出光芒。”

    “无数的轮回过去了,状况没有任何改变,青城雨天依旧挥舞着屠刀霸占着轮回,不过她那时做过唯一还算有利于轮回神殿的事情就是,她连两刃山外的敌人都会顺手收拾一下。”

    “凌秋媛偷偷雪藏种子候选者的事情被青城雨天发现了,青城雨天找出了被她藏起的所有候选者,当她的面一一杀死,以此嘲讽她的不自量力。至此,凌秋媛对自身的坚持也开始粉碎了。”

    “青城雨天本不会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过她却感觉到了凌秋媛内心深处潜在的力量,作为毁灭象征的青城雨天,自然想要彻底毁掉凌秋媛。所以她们达成了一个协议,凌秋媛可以在初选和次选里救人,但每个人都需她付出一部分灵魂。”

    “所以当青城雨天最终被围剿战死后的最后一届轮回来临时,叶轻眠所看到的那个监察者希,已经早就不完整了。或者说经历青色恐怖时代之后,所有的监察者都不完整了。”

    “信仰不再是最高的追求,他们能看到的只有至高无上的力量。而作为监察者,凌秋媛认为只有掌控者踏入更高的维度,拥有了绝对的力量,才能彻底支撑起轮回体系,不被外力干扰的促成梦世界的解脱。所以缺少了大部分灵魂和自我的她,只能根据本能的去完成柒鱼的事业。”

    “我曾经关注过她,所以一直觉得很可惜,对于她对你所做的事情,我也表示遗憾。不过我想给她一次机会,在这个时间线上,她或许不会再遇到曾经的那些波折。”

    山香爱静静的听着,看着,那些画面里快速闪过的东西让她动容,“你可以直接救走她,甚至我都不会察觉,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因为我只是一个看客,但同时也是一个不合格的看客。我不愿干涉太多,却总是忍不住要做点什么,这或许是我还需要磨砺的地方吧。”伶舟机天叹息道,收回了半空的画面,不过最后,青城雨天的容貌却静止了两秒钟,让山香爱能深深的记住。

    “未来拥有无限可能,任何不可能的事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你清楚知道的未来都可能不会重复第二次。你应该对未来之道有了一些理解,当你观测它的时候,它其实就已经变了。凌秋媛的故事我说完了,但是我把最终的决定权留给你,山香爱,你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吗?”

    最后话音落下,伶舟机天消失了,静止的时空开始复原,神宫外被固定在半空的飞雪恢复了下落的轨迹,沉睡的寒风休息后继续吹起满地冰花。

    凌秋媛在神宫中央的圆台苏醒,她记得山香爱来过,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神宫之外,一个衣衫褴褛,几近死亡的人,靠着四肢最后的力量,勉强爬进了宫殿,他的生命将要终结,但是眼睛很明亮。

    “竟然真的有人?”

    “我可不是你们的神。”凌秋媛说道。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或者说即使你真的是,我也不信你了。神不会弃我们于不顾,神不会对我们的祈祷沉默以对。”

    “既然你不信神,为什么要过来。”

    “正是我对神的信仰坍塌了,才不会再经历失望和怀疑,不会在畏惧神不可靠近的传说。我只是带着最初的好奇,想看看这山顶,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宫殿。这和神无关。”

    “可是你耗尽了心力,快要死了,值得吗?”

    “值得,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坚持走到了这里。我看到了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风景。”

    “我可以救活你,你愿意接受吗?”凌秋媛问道。

    “不用了,不过可以把我葬在外面的雪地里吗?我想永远的望着这片天。”

    “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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