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落在庭院,树影婆娑。
这是一方小小的天井,类似江南水乡的建筑,哪怕是在这酷暑时节,也别有一番幽静。
关中平原是典型的北方气候,不潮湿,很干燥,所以,屋外的气温虽然很高,阳光虽然很毒辣,只要不站在太阳下面,稍微有点阴影的地方,都不会太热,若是有着一丝凉风,那就更好了,不会像在蜀中那样,太过潮湿的气候,也就显得非常闷热,不管在太阳下,还是在阴影里,稍一动弹,便一身汗。
学堂就在天井旁。
剑宫内的建筑分为两部分,文课基本都在这样的江南建筑中,绿树成荫,花草遍地,分外的典雅和幽静,建筑多是青瓦白墙,学堂的两面墙上开着许多窗户,阳光穿过树叶枝条照射进来,不失光亮,却也带着绿色的清凉,哪怕被光影扫着,也不见炎热。
有读书声从窗户飘了出来,在天井回荡,冉冉升起,爬上了树叶枝头,随风向着远方荡去。
陈夫子端坐在案几之后,皱着眉头,目光在堂下来回,他确定自己没有老眼昏花,这节课应到学子是十三名,实到却是十二位。
仍然是那些老面孔,本该出现的一个新面孔却并未出现。
陈夫子姓陈名安民,陈安民,号船山,门下弟子皆称其船山先生。
他今年四十出头,年龄比英宗杜臻打上了三四岁,当初,英宗杜臻身为太子在剑宫学习,陈安民就是杜臻的伴当,他是武功陈氏出身,在武功,陈氏虽然不算数一数二的世家门阀,却也是大族,其中,陈安民的父亲陈子云曾经做过一任礼部尚书。
陈父在礼部尚书任上,曾经因功获得了宣宗赏赐,可以择一子进入剑宫学习。
陈氏在武功虽然是大族,却只能是二流家族,进不得一品,陈家子弟也就没有资格进入剑宫学习,哪怕是陈父贵为一品大员,也是不能,除非是得到了皇帝的特旨。
身为横渠子弟,讲究崇古尊礼,也就是说,忠孝节义,忠要排在第一位,所以,陈船山进入剑宫之后,立刻紧跟着当时的太子杜臻。
在整个关中,甚至整个天下,教育资源大多掌握在门阀世家手中,这些门阀世家牢牢地控制着这些资源,绝不轻易向外传授。
横渠书院是异类,和关东的白鹿书院一样,他们是面向所有人的书院,以文为主,以武护道,讲究的是有教无类,不管你是世家大族出身,还是来自寒门,甚至是贫无立锥之地的贱民,只要肯学习,只要有天赋,都会收入门下。
这两个书院是太宗年间建立的。
太宗雄才伟略,当时,哪怕所有关中门阀都站在了太子那边,太子妃是京兆顾氏出身,紧跟随着太子的齐王妃来自渭南林家,当时,郭家还算不得四大家族之一,那时候,关中仅有的几个能入一品家族的门阀全都被太子笼络,无声无息地压制着太宗,迫使太宗不停地收缩势力。
是的,太宗是大宗师。
然而,太祖也是大宗师,那些一品大家族中也有着大宗师,且是隐藏在祖祠内的老妖怪们,再加上华山派也有一位剑神,因此,太宗当时发动宫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铤而走险,他只是打了一个时间差,并没有给敌对势力集团反应的时间。
当他逼迫太祖无法踏出太极殿半步,当太子和齐王被伏击而死之后,也就尘埃落定。
那些门阀世家不可能为死人向太宗复仇,他们也就只好默认了事实,当然,暗地里自然是阳奉阴违,只要是对自家不利的政策法令,一律抵制。
如此,太宗只好另辟蹊径。
他建立了书院,讲究有教无类,然后,开创了科举制度,无论富贵贫富都可以参加科举考试,若是能达到及格线以上,便可以去做官。
当时,世家门阀子弟都抵制这科举制度。
毕竟,举荐制已经实施了上千年,相当于为世家门阀子弟量身定做的一个制度,科举制度一旦盛行,他们要想当官那就麻烦了,不能靠着几张荐书就可以牧守一方,或者高居庙堂。
当时,参加科举考试的人不多,每年一届,第一届的考生甚至只有一百来人。
这些考生全部来自太宗在民间建立的书院,当时,有许多因伤离开朝堂的将领被太宗安排在了书院,就拿位于关中的横渠书院来说,第一任院长是李长卫,那可是宗师级别的大人物,曾经的玄甲精骑的大统领,所以,那些门阀世家虽然对书院不满,却也只能在暗地里找麻烦,不敢在明面上做什么。
到了天后朝,为了压制门阀世家,为了提拔更多的人才,书院也就得到了扩充,大江南北到处都是。
同一时间,天后也大力支持门派,在文武两途压制门阀世家的力量,以免他们太过强大,影响到王朝的统治。
那段时间,朝堂的斗争非常激烈,血腥冲突都有好几次,在天后临朝称帝那一年,有一个大宗师带着几个宗师级别的人物杀入雒阳皇宫,结果,那一战没人能走出皇宫大门,这时候,那些家伙才发现原来天后也是大宗师,不仅如此,她身边的一个面首一般的人物同样也是大宗师。
之后,天后展开了血腥的镇压,有着两三个进入了一品的世家门阀被除名。
她的手段太过血腥残忍,使得那些门阀世家不得不选择蛰伏,转而投向了这个当初他们看不起的女人,不再进行明面上的对抗。
天后朝时期,门阀世家受到了压制,朝堂上的官员有一半都出自书院一脉。
当时,关中的横渠书院和雒阳的白鹿书院乃是最为有名的两大书院,基本上,朝堂上的一品大员全都出自这两个书院,如此,也有不少门阀子弟前往这两个书院求学。这些世家门阀深悉生存之道,若是不能对抗,那就融入其中,潜移默化地取得控制权。
当然,他们并非毫无抵抗便彻底投降。
这些门阀将大部分资源和力量放在了杜氏皇族身上,当时还年轻的神宗皇帝被这些门阀看重,不管是财力还是物力人力,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应有尽有。当天后驾崩之后,杜氏皇族逆袭,杀尽了天后的族人,那些出身书院并非门阀世家出身的朝堂官员要嘛被杀,要嘛被贬,流放到了岭南或者塞外。
这就是门阀世家掌握的史书里面记载的神宗中兴,众正盈朝。
门阀世家反扑的结果就是众多书院被封,科举制度虽然存在,却名存实亡,基本上,能够在科举制度中获益的只有门阀子弟,哪怕是书院子弟,也多是世家出身。
当时,众多书院被封,横渠书院和白鹿书院却屹立不倒,除了因为众多世家子弟在里面求学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这两家书院都有着以武卫道的传统,那些老夫子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深藏不露的大有人在,就像是传说中的少林扫地僧一样。
书院其实和门派差不多。
只不过门派以武为主,对于经义什么的,略懂即可。
书院是以学习经义为主,而武功征伐不过是术,卫道所用。
对书院来说,道即是天,乃是自己之所以存在的意义,为了维护自家的道,神佛皆可斩之,从某个角度来说,像那种可以为道而死的学子,和宗教的狂信徒没有什么区别。
陈船山便是这样的一个卫道士。
忠孝节义,这就是船山先生心目中的道。
那么,怎样才能展现这忠孝节义呢?
必定是有着某种规矩,一种礼仪!
在陈船山看来,尊师重道,尊师也是一种礼仪。
他并未见过邯郸君杜睿,却对这人有所了解,只不过,没有过多的了解。
陈船山只忠于龙椅上的那一位,所以,他不参与皇子们的明争暗斗,为此,他早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有些势力集团暗中也和他有着接触,碰了几次软钉子之后,也就不再试探,当然,那些家伙暗地里是不是真的放弃了,却未可知。
要知道,他是中书省的中书令之一,给英宗写诏书的重要人物,若是能够收买到自家阵营,很多事情也就容易了许多。
中书省就类似于杜睿前世的中央书记处,权高责重。
所以,陈船山哪怕是对着学堂内的皇子们,亦是不假颜色,私下里,对这些几岁的小皇子,他也会执礼甚恭,守着君臣之道,让人无话可说。但是,在学堂上,他就是老师,皇子们就是弟子,那时候,彼此之间的身份也就倒了个,必须遵从师生之道。
为什么没有来?
他记得,这应该是邯郸君的第一堂课。
找不到路?
并不存在找不到路,因为,每个皇子身边都有内侍服侍,这些内侍在剑宫中生活了那么久,不可能找不到路。
有钟声从远处传来,悠扬清澈。
这是下堂的钟声,钟声的间隔有些长,如果是上堂的钟声,间隔也就有点短,非常急促。
听到下堂的钟声,下方的少年们面露喜色,不过,没有人交头接耳,哪怕是皇子们亦是如此,他们都非常清楚自家老师的脾气,如果有违礼仪之道,留堂不过是小惩。
目光在堂下学子的脸上扫过,陈船山站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学堂之后,身后传来了一阵笑闹声。
陈船山皱着眉头,向着一个地方走去,他需要找到那个服侍邯郸君的内侍,了解情况。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横渠书院陈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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