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吧……”

    面色苍白的李婴宁淡淡说道，脸上的表情有些黯淡。

    赶车的胡人武者应了一声，他嘴边还有着血渍，面如淡金，身上的符甲已然破碎，整个人就像是从泥地里钻出来的盗墓者，灰头土脸。

    他一拐一拐地向前行去，前头开路。

    在先前的战斗中，拉车的龙马已然倒毙，符车被破，法阵失效，自然派不上用场，要想赶往目的地，只能靠着双腿行进，虽然，向着宗家发出了讯息，呼唤了援兵，却需要一定的时间方才能赶到。

    若是没有受伤，以胡人武者可以比拟先天的修为，运转功法急速赶路，并不比风驰电挚的龙马要慢上多少，现如今，速度自然是没办法提上来。

    也就勉力行走，普通武者的速度罢了！

    比起胡人武者，青丝受创更甚，只不过她的修为要高一些，又有着本族的天赋神通，如今也就好一些，听到李婴宁的话之后，她起身来到李婴宁跟前。

    她的性命和李婴宁通过秘法神通拴在了一起，李婴宁若是性命不保，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作为远比人类寿元悠长的天狐一族，她自然心有不甘，故而，这几年都尽心尽力地保护着李婴宁，先前也站了出来，为李婴宁挡箭，为她争取时间。

    原本盘膝而坐精心调息的李婴宁缓缓起身，起身之后正要向前跨步，突然间，她停下了动作，就像是电视屏幕中的角色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眼波流转，情绪莫名。

    半晌，她抬起头。

    光！

    有光落下！

    那是一道光柱！

    一道从天而降的光柱！

    就像苍穹的最深处破出了一个大洞，光从那个大洞笔直地垂降，像是一个圆筒，就那样落下，笼罩在李婴宁身上，不偏不倚，不曾有着半点逸散。

    那是一道神圣之光，让人膜拜不敢靠近的光芒，在那道光柱中，有着极其绚烂的气息弥漫，这让原本站在李婴宁身侧的青丝忍不住向后退去，不知不觉地往后退去，远远地离开，直到站在数十丈开外之后方才恢复了神智，这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内心一片骇然。

    至于那个胡人武者，这会儿已然在远处瘫软在地，向着光柱中的李婴宁跪着，额头紧紧地挨着地面，瑟瑟发抖，不敢起身。

    有苍凉的草原小调哼着，轻柔地回荡。

    光柱中，有祥云朵朵，有仙音渺渺，有宫殿楼阁的虚影闪烁，有金甲神将的身影出现，最后，有青色玄鸟之影遮天蔽日，威严神圣。

    李婴宁的眉心之言缓缓睁开，青鸟之影跃出。

    她心中有着明悟，这是上界之气息从不知名的空间逸出，和自家识海中的玄鸟气息产生了共鸣，如此，也就有了眼前的奇景。

    并且，她能感觉到光柱那一头。

    那是李氏远祖，上界神将在注视这边，不知道什么缘由，他的目光和本方世界联系在了一起，而自己便是那坐标，因为自己和那神将一样，识海中有着玄鸟气息。

    一刻钟前，李婴宁的心情是黯淡的。

    那时候，她被泰山神君的两大神将阻击，她终究下不了决心，不敢以李氏全族的性命为代价，采取玉石俱焚的战术，毕竟，只要活着，便有希望，一旦死去，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对人类而言，希望是存在的唯一意义！

    即便它和存在本身一样都是荒诞的！

    即便这只是某种自欺欺人……

    无法及时赶到目的地，李婴宁仿佛看到了灾难降临，人类世界将面临毁灭危机，李氏全族在这危机之下也很难保全自身，到最后，自己终究要燃烧元神，彻底将玄鸟分神召唤到这个世界，如此，引来上界先祖注目，坐标确定之后，彻底打开天地通道。

    那是这世界唯一的生机。

    虽然，到头来依旧是生灵涂炭，幸存者或许只不过是寥寥无几……

    然而，这只是有着极大概率发生的事情，在这段时间中，说不定便会有着转机，就像先前她窥探天机所发现的那样，是的，这便是希望……

    事实证明，希望并非自欺欺人！

    半刻钟之前，李婴宁心中积郁的凝重感突然消散一空，那种恐怖气息无声无息消失了，让她的元神骤然轻松下来，虽然没有任何理由，她却知道，危机被解决了。

    虽然，只是暂时解决了……

    是的，只是暂时解决了……

    大变终将降临！

    就如现在。

    识海中，玄鸟的元神不受李婴宁控制，强行打开了她眉心的那只眼睛，一点点从眉心中逸散出来，这个过程李婴宁无法阻挡。

    那一刻，她无法控制自己。

    元神就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强行推挤，硬生生地被从识海中推挤出来，离开了自己的躯体，只能漂浮在光柱中，冷漠地注视着那看上去不可逆的转变。

    她心里清楚。

    一旦玄鸟元神从自家识海冲出，自己的元神便会消散于天地之间，躯体将化为粉末，之后，这条被打断的天地通道便会连上，上界将重新捕获此方世界，天地规则将有着改变，这是幸运，同样也是不幸，有无数人将在这变化中死去，也有一些人能鲤跃龙门，成就一番功业。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元神，就像是一根崩得很紧的弦，不知道什么便会断掉，就此灰飞烟灭。

    天空中，那些宫殿楼阁的虚影越来越清晰，渐渐趋于凝实，不再像先前那般，被许多人当成了海市唇楼，这时候，无数人抬头凝望天空，一个个呆若木鸡。

    这异象，整个中原大地之人皆可瞧见，一个个纷纷跪地磕头。

    在贪欲之主降临之际，几乎所有人心情都莫名地觉得糟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变得焦虑，就像炮仗一般，一点就着，总是想要发脾气……

    人人如此，不管是武者还是普通人，

    突然间，那种感觉骤然一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消散。

    少部分不那么迟钝的人多少知道那一刻应该发生了什么，之后，天空中便有着这异象，在那些宫殿楼阁之中，有天女的身影华丽缥缈，有金甲神将威严神圣，有仙音渺渺，入耳之后让人恍兮惚兮，有祥云朵朵，入眼之后让人心神迷醉，于是，众人纷纷磕头膜拜。

    天上人间！

    有人间，自然有着天上！

    这亦是希望啊！

    人生如苦海，每个人都以希望为舟，想要登上彼岸，而天上便是许多人的希望所在，那是解脱，那是幸福所在，那是一切之所……

    杜睿和李旦等人自然也有看到这异象。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一。

    有痴迷，有惘然，有恐惧，有迷茫，有喜悦，有木然……

    李旦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有着玄鸟血脉的他能感受空中弥漫着他熟悉的气息，那是他先祖的味道，然而，先祖一旦降临，对他们这些后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要维持这条天地通道，须得燃烧全族人的血脉，如果上界先祖没有半点慈悲之心，不消耗自身元气维护的话，他无法将全族性命寄托在上界先祖的慈悲心之上。

    “不……”

    嘴唇颤抖着，吐出了一个音。

    杜睿也在抬头望着那空中异象，有莫名的厌恶之情突然钻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讨厌空气中弥漫着的那股神圣庄严的气息。

    就像是有人不请自来，侵入自家的私密空间一般。

    他很难有着这么强烈的情绪，这情绪虽然强烈，却又不像是来自自身，有点像是某种存在强加于自己，准确地说，这情绪更多来自于和元神融合的那一部分龙气，来自于龙气那一头的人道洪流，来自那虚无缥缈不可知的天道规则，杜睿元神和龙气融合之后，便能够感应到那不可知的存在。

    不过，对此他倒没有不爽。

    至少，这时候他们是一体的。

    然后，杜睿感应到了呼唤，驱使着他要做一些什么，不能坐视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对这世界来说，贪欲之主和欺诈之主这样的虚空存在是外来病菌，上界的道宫天庭何尝又不是另类的病菌，他虽然不会毁灭本方世界，却想要奴役本方世界，最终，所有的规则都和上界一般无二，让本方世界沦为上界的殖民地，这何尝不是一种吞噬啊！

    世界有灵，哪怕只是有着懵懂的自我意志，自然不想如此。

    所以，他同样会有着反抗。

    只不过，他自身没有办法做出行动。

    就像是电脑一样，他不过是硬件，没有软件也就无法正常运转，所以，他需要许多软件，而杜睿便是其中之一，对现在而言，更像是杀毒软件一样的存在，所以，这世界需要杜睿做一点什么。

    那是某种剥离！

    世界意志须得杜睿点头同意。

    因为，杜睿会为此损失许多。

    没有丝毫犹豫，杜睿便应许了世界的呼唤。

    下一瞬间，识海内，龙珠急速旋转起来，一道道逍遥游神文从龙珠表面脱落，闪烁着光华就此消失，不复存在，不知去向了何处。

    之后，杜睿便失去了对那些神文的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