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两眼相对。
那一刹那,光阴的脚步似乎停滞下来。
在梁凤至对面,兰度微笑着举着酒杯,似乎在说着什么,他微张着嘴,呼出的气息化为一道白雾凝在空中,半晌没有变化,一侧,有侍卫躬着身,双手端着托盘,往后退却的身影现在一动不动,大门口,出现了一只脚,离地面一尺,却不曾踏下。
风从大门口吹了进来,在梁凤至耳边飘拂,同样凝住了,就像是被什么冻结一般。
无尽虚空无名小岛内那石碑意志并不曾被梁凤至的神念打扰惊醒,然而,这不代表识海中的那一丝气息对此不会有所反应,前面说过,在杜睿识海中的这意志乃是那未知存在沉眠时的本能,就像是一道智能程序,依照某种设定而自主运行。
这也是杜睿能够利用它来打磨自家神魂的原因。
只要没有将那石碑中沉眠的存在惊醒,这玩意也就没有智力,一切源于本能,按照本能反应行动,只要掌握了它的规则,便能瞒天过海。
梁凤至对此却一无所知。
如果他知晓真相,就决计不会外放神念试探杜睿。
神念一旦进入杜睿识海,两者之间也就有着无形通道存在,一般情况下,梁凤至的修为境界足够高,随时可以切断这通道,完全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修为境界比他低的目标人物没有办法阻止,甚至,他们还无法察觉梁凤至的 试探。
这就是宗师强者的厉害之处。
然而,杜睿却非一般人。
在梁凤至切断那条无形通道之前,石碑意志便沿着这无形通道逆流而上,轻轻叩击梁凤至的识海门户,便要不讲道理地破门而入。
宗师强者的识海门户自然不会是敞开的,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就像公共厕所,所来就来,所走就走,任人自由出入。
这眉心门户有着神念封锁,无数神念就像链条一般交织形成一道道密文,有着神秘莫测的力量。
那奇怪的存在靠近,气息触碰,梁凤至心念便一转,眉心的密文旋转起来,形成了一道法阵,就仿佛是堤岸一般,阻止了石碑意志的渗透。
于是,时光仿佛凝滞一般。
接下来,就好比被百花吸引的蜂群,石碑意志便要倾巢而出,沿着那无形通道冲向梁凤至。
传播,感染……
这也是石碑意志的本能。
事态继续发展下去,将会失控。
梁凤至的识海深处,有着一个金属球在急速旋转,无形的神念遍布全身,白虎堂上空,骤然间,阴云密布,在无边阴云中间,有着一个漏斗形状的通道,天地元气在这通道内由上往下疾冲而来。
一瞬之后,时间流动。
青衫兰度顿时有了感应,他双眼中掠过一丝诧异,随后,有光芒在他身上荡漾如水波,心念一动,便有护身法阵启动,眼看就要爆发开来。
强者之间的交锋,虽然也有拳来脚往,也有可能飞天遁地,打得天崩地裂,有时候,却也只是纯粹意志的碰撞,在精神层面上进行较量。
梁凤至和杜睿便是如此。
当然,真正和梁凤至较量的乃是那不知来历的石碑意志,而非杜睿,但是,在梁凤至的感应中,他是在和杜睿的神念交锋。
杜氏先祖的神魂寄托在了杜睿识海之内?
又或者是天人降世?
如此强大且神秘的力量绝非一个孩童能够修炼得出!
白虎堂内,有着少数几个人感应到了这局面,这些人全都是先天强者,已经脱离了普通人范畴的超凡者,只不过,他们也只是模糊地有着感应,感受到了某种危机,于是,出于本能身体便有了反应,真气在体内急速运转,想要沟通天地,引得天地元气降临。
然而,他们连一丝天地元气都吸纳不了。
所有的天地元气都在梁凤至的掌控之中,站在宗师身边,先天亦是蝼蚁。
就在这时候,杜睿微微一笑,端起了酒盏,举在了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在他这样做的时候,他识海内,龙珠旋转,黑金色的神龙发出一声龙鸣,吼声虽然是在识海中回荡,外界的虚空中似乎也有着回应,这吼声震荡着众人的神念,同时,也将那石碑的意志封锁,并未让其逸出自家的识海,不曾和梁凤至的神念有着实际上的交锋。
杜睿现在无法外放神念,是因为受到了石碑意志的牵扯。
同样,石碑残缺的意志也被杜睿所牵扯,杜睿若是不许,它也不可能随意进出杜睿的识海,先前之所以泄露了一丝气息出去,不过是杜睿有意为之。
现在,杜睿不想这玩意外泄,所以心念一转,便将其封锁。
“哼!”
梁凤至闷哼一声。
随着这一声闷哼,神念转动,天地元气也就各归其位,顷刻间,白虎堂上空的异象便消散,就像从未曾出现一般,若那时候,有人瞧见了空中这一幕,也只会觉得是眼花了而已。
厉害!
梁凤至心神一凝,和坐在对面的兰度交换了一个眼色。
白虎堂内,除了他和杜睿,也只有兰度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那一刻,他和杜睿在精神层面上进行了一番较量,未分高下,因为杜睿主动退却了。
表面上,似乎是杜睿示弱。
实际上,杜睿占据了主动权,说来就来,所走就走,梁凤至不敢让那神秘的意志渗透入自家识海,对方却是敞开了识海任由自己的神念进入,然而,自家的神念虽然进入了,却在瞬息间便被震荡消散,不曾彻底了解杜睿识海内的具体状况。
总的说来,这一次较量,梁凤至心知肚明,自己是落在了下风。
叹了一口长气,梁凤至望着杜睿,这时候,两人的视线还连着,杜睿脸上带着微笑,举起酒杯在嘴边抿了抿之后,又向梁凤至举起,有所示意。
梁凤至并未以微笑回应,只不过,他还是举起酒杯,回应了杜睿,放在唇边却不曾喝下,也不曾抿一口,只是做了一个样子之后就放下。
他内心有着波澜。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对郑程,这个名义上的节度使副帅,哪怕他身边有着一个宗师强者跟着,有着数百幕僚和随从,一来就玩了许多手段,将民政事务揽去,梁凤至其实并不在意,靖边军虽然不是铁板一块,却也非郑程能够撼动的,就算他将铁羽营拉拢过去,其实也没有什么。
杜睿!
身为皇子,邯郸又是他的封地,他有着名分,现在,实力也不缺,若是面对对方的进逼,自己能做的其实不多,除非万不得已,梁凤至不会走最后一步。
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大门口那只脚已然踏下,一个甲士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那人正是侍卫花冲。
杜睿一行进入节度使衙门之后,花冲也就负责驻守在衙门的门房那里,虽然那里也有着甲士,却是靖边军的人,现在,那些卫兵全都归属花冲管辖。
花冲径自来到堂下,单膝跪地,大声说道。
“赵王殿下,郡丞郑程前来拜见!”
白虎堂的气氛为之一凝,对靖边军的这些将领来说,郑程和杜睿都是外来者,杜睿代表着皇权,他们不得不接受,哪怕心中有着排斥,表面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而郑程,虽然也代表着中央朝廷,这些桀骜不驯的将领,就连表面功夫也懒得去做。
听到郑程前来,所有人都沉默无声。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梁凤至那里,唯他马首是瞻。
梁凤至望着杜睿,并未理会他的手下。
杜睿沉默片刻,轻声说道。
“有请!”
“诺!”
花冲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
不多会,穿着朝服的郑程从门口走了进来,进门前,他捋着下巴上的三缕短须。
郑程有些紧张,紧张的时候捋下巴的胡须乃是他的习惯,同时,面对门槛先迈左脚也是他的习惯,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他这才迈步进入白虎堂。
堂内,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并没有人说话,堂内鸦雀无声,那些目光并没有什么好意,有着排斥,有着厌恶,对此,郑程视而不见,他的视线落在大堂上方的杜睿那里,案几后,少年杜睿脸上无悲无喜,目光同样无悲无喜地落在他身上,两人视线相逢,郑程微微低头。
他大踏步向前,龙行虎步,极有气势。
虽然,他有着大权独揽的打算,一心为朝廷效力,然而,却也不能真的将杜睿视之如无物,毕竟,这是皇子,名义上的统帅。
终究是初来乍到,情报网并不严密。
所以,他并 不知道槐树集那里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知道有马匪侵入邯郸镇地界,血衣营已经出发前去剿匪,他也传了公文给郡丞李维扬,让郡兵出动,保境安民。
来到堂前,郑程郎笑了一声,向杜睿躬身行礼。
“赵王殿下,卑职接驾来迟,还请恕罪……”
杜睿看了郑程一眼,眼神中并没有蕴含什么情绪,他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无妨,郑大人,请坐!”
座位已经腾了出来,梁凤至原来的位置,身为节度副使,郑程的官职在梁凤至之上,坐那个位置乃是应有之意,郑程也大刺刺的坐了下来。
见他没有丝毫客气便坐下,对他不满的人也就更多了。
正文 265 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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