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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刺客2

    赵政被首级上的笑容惊得毛骨悚然,荆轲转身把首级举向众臣,前排的熊启、李斯等人也看到了首级上的笑容。荆轲刺杀李牧,斩其首级,可为何李牧死时发笑?难道说,李牧自愿赴死,故而死时大笑?

    首级高举,所有人都注视着这颗首级,谁也没有注意到早前颤抖不止、振慑忐忑的僕臣似乎换了一个人,他箭一般扑向奉剑上殿的郎中,一拳击打在他脑际,将斩鼎剑夺了过去。

    “剑!”僕臣喝了一声,宝剑抛向十步外的荆轲。

    “大王……”电光火石的动作,众人被他那句‘剑’吓得心脏震颤。十步外的荆轲微笑接剑,‘呛’的一声,宝剑出鞘,距离赵政仅有十步的他举剑疾冲向王座。

    “刺——”被僕臣一拳击在脑际的郎中几乎与赵高同时惊呼刺客,可惜的是荆轲接剑时首级抛给了僕臣。首级不仅仅是首级,这是无剑时的后备。僕臣从李牧的发髻中抽出一把带血的匕首,当场就把这名郎中格杀。

    “刺客!”明明是受封的忠臣,瞬间就变成要自己性命的刺客。赵政已经失去了反应,眼睁睁的看着荆轲疾冲而来。宝剑寒光四射,荆轲还未刺到,他就感受到了锋芒。

    “诸神啊!”亚里斯多德四世就站在王座之下,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平常无奇的封赏:一个忠于秦尼的刺客刺杀了赵尼的将军,然后被秦尼王封为城主,拥有自己的城邦。没想到这个刺客现在要刺杀秦尼的王。

    情急间他没办法想象举剑刺来的刺客为何会产生如此的转变,他只能把手上那顶用来甄别的黄金王冠仍向这名刺客。

    迈一步为跬,两跬为步。十步不过是十三、四米距离。荆轲眼中只有王座上的赵政,旁侧忽然扔来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前刺的剑式只能侧劈。‘铮’的一声,掺入黄铜的王冠被宝剑一劈为二,发出一声鸣响,可他前冲的剑式也为之一滞。听闻铮鸣的赵政这时才记起自己也有剑,奈何跪坐的他竟然拔不出来。

    “大王!”赵高一声厉呼,想做什么都已来不及,因为寒光闪闪的宝剑刺在赵政胸口。

    “大王——!!”赵高厉呼,大廷上的群臣也厉呼,可持匕首的僕臣挡在身前,谁也不敢迈前。

    “莫向甲……”斩鼎剑刺在赵政胸口,赵政猛然往后跌倒,荆轲发现宝剑怎么也刺不进去,他想起了百兵莫向甲。他再刺时,奔前的赵高趁他失神大力撞在他腰上。

    “大王速走!”赵高把荆轲撞的踉跄,趁着这个空隙,赵政急忙爬起来奔走。大廷极为宽大,为了安全,群臣距赵政有二十步之远。赵政想奔入群臣当中,再奔至堂室召持殳郎中上殿,然而身后的荆轲持剑紧追,南面还有一个手持匕首的僕臣,这二十步好似天堑,怎么也过不去。他也想拔剑,可惜剑太长仍然拔不出来,好在廷上的寺人纷纷徒手阻挡荆轲,然后全被荆轲劈成两段。

    又劈死一个徒手相搏的寺人,看着绕柱而逃的赵政,荆轲大笑,“哈哈哈哈哈……,此秦王乎?此秦王乎?此秦王乎?此丧家之犬耳!堂堂一国之君,手中有剑而不用,宁做逃犬也不敢与我一搏?为何不敢与我一搏?!”

    荆轲的讥笑实在刺耳,仓惶中的赵政此时充耳未闻。十三岁即位为王,不管是刻意还是自然,他早就忘记了十三岁前在邯郸的那些日子。那时候他经常被质宫的凶少追得满街乱跑,只要被逮到就是一阵痛彻肺腑的暴打。荆轲的刺杀让他瞬间忆起了前事,似乎荆轲就是那群凶少,他除了逃只能逃。

    “大王拔剑!大王拔剑!大王拔剑……”大王绕柱而奔,寺人上前相搏,群臣就只有大声疾呼拔剑了。没想到距离荆轲已有十步的赵政不再绕柱,而是趁荆轲追之不及冲入了群臣当中。群臣大哗,再看荆轲持剑追来,剑上沾满了鲜血,慌乱中他们不约而同跟着赵政绕柱而跑。人多混乱,荆轲居然把赵政追丢了。

    “这当如何是好?”持匕首的僕臣实是鲁勾践,他看见荆轲一剑刺中了秦王,却不明白中剑的秦王为何还能奔逃。大廷旷阔,又有寺人郎中亡命相搏,荆轲一直没有得手。现在秦王混入群臣中,人头颤动找到秦王都难,不要说杀了秦王。

    “杀!”明堂里已传来甲士‘护大王’的喊声,刺杀眼看就要失败,荆轲吐出一个杀字。挥剑猛砍向眼前的朝臣。两人入秦本就抱有死志,眼下秦王就藏在群臣当中,只能大肆砍杀。

    “救命!救命……”两人都是剑客,杀心一开群臣接连到地,鲜血断肢挥洒四溅。群臣惊惧下,有些还能奔逃,有些则连滚带爬,疾呼救命。

    有意识的,两人赶羊一样把数百名朝臣往明堂方向赶,以堵住甲士进入大廷。但明堂方向的甲士堵住了,东面青阳、西面总章冲进来的甲士没有堵住。鲁勾践手上持的是匕首,他毅然返身冲向甲士想保护荆轲,很快他就身中数殳,头上被砸的鲜血直流。待后排矛手刺来,胸腹立刻被刺出几个血窟窿。

    “荆——”鲁勾践想喊荆轲,告诉他自己挡不住了,‘荆’字刚出口,他便被持戈的郎中斩下首级。

    荆轲听到了鲁勾践的喊声,连斩二十多名朝臣的他也开始着急。“吕政!庸夫!野种!”他大骂:“你也配为秦国之王,你也配一统天下。一丧家之犬耳!一庸夫野种耳!一……”

    “啊!”人群中有人忽然怒喝,已经拔出佩剑的赵政不再犹豫,冲向荆轲就要一剑把他劈死。荆轲根本不挡,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反冲向赵政,剑尖不再刺他的身躯,而是刺向脸庞。

    眼看两人就要交兵,‘嗖——’,鹰翎箭离弦而去。大廷内射箭,箭矢一闪即逝,没入荆轲的背心。他手中的剑顿时变得虚弱无力,一交兵便被荡开。赵政一剑劈在他右臂上,秦剑是百炼制成,不如楚剑锋利,可这一剑还是斩下了手臂。

    “为何刺杀寡人?为何刺杀寡人?为何刺杀寡人……”荆轲倒地,赵政连斩在他身上。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发泄。他以国士待荆轲,封其为侯,不想荆轲反而刺杀他;他想为关东士人立一个榜样,没想到这个榜样却追着他绕柱而跑。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人不是法家说的趋利避害、畏死乐生?不是荀况说的人之性恶、其善者伪?

    倒地的荆轲被赵政砍的体无完肤,见大王癫狂的臣子们想劝又不敢劝。砍着砍着赵政也累了,赵高疾上前道,“大王斩杀刺客,此……”

    赵政连砍荆轲十多剑,可惜历经生死疾速奔跑的他此时已手脚发软,这些剑又全都砍在肋骨上,流血是多却没有击中要害,赵高上前时荆轲的左手还想去抓宝剑,赵高大骇连跳,赵政奋喊一声又斩断他的左手。

    荆轲没了双手,知道自己无法完成李牧的嘱托,他笑骂道:“虎狼之秦欲吞天下,关东人不服。楚王曾言:勿全生,毋宁死!我宁为庶民,亦不为秦侯。今日你若非身着楚甲,已死我手。我死之后,必有他人……”

    荆轲将死,本待让他说完。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挑动关东剑士刺杀大王,郎中令齐褐赶紧上前一剑将他刺死。

    “臣等失察,死罪死罪,请大王治罪。”郎中令齐褐带头跪下,涌入殿内的郎中甲士也跪下,惊慌不已的群臣跟着跪下。大王差点被刺客所杀,所有人都有罪。

    群臣请罪,赵政只感到一阵眩晕。刚才被剑刺中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更打击他的是荆轲最后的话:关东人不服!

    这不是一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时代,更不是一个的‘你有狼牙棒,我有天灵盖’时代。这是一个‘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的时代,也是一个‘燕军掘垄墓、烧死人,即墨人俱欲出战,怒自十倍’的时代。

    尚武的精神还在民众的血脉里流淌,反抗的意志于诸子百家中无处不在。秦军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可关东人就是不服。他们拒绝非耕即战、事无巨细的秦政,拒绝从贵族或者庶民变成毫无差别的黔首。

    他们有自己的骄傲和荣耀,即便这些骄傲和荣耀很多已经尘封;他们有自己的习惯和自由,即便这些习惯和自由渐渐显得破旧。最重要的是关东本是个完整的文明世界,这个文明世界虽然渐入衰弱,但依然可以本能的反抗粗鄙蛮横的征服。

    赵政所受的打击由此而来,对此他束手无策。一如他明知关东卿士多侯谍,也不得不用他们那样束手无策。这时候毋忌正在用希腊语小声说话,他在转述:“残暴的秦国想占领天下,关东人不会屈服。楚尼王曾经说过:给我自由,或者给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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