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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四月

    今日齐女,明日魏女,后日越女……,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味道。此时熊荆才知道女人是要品的,要互相比较。然而没过多久,要启程前往新郢的赵妃就把他喊了去,说有要事要商议。

    “母后明日便启程前往新郢,各宫女子荆儿若要留下,便留下几个,余下之人……”儿子与诸女合床后赵妃就不纠结了,但她要带着诸女前往新郢。

    “留、留下?”熊荆一时不太清楚赵妃的意思,“母后要与彼等一同前往新郢?”

    “你既与诸女合床,彼等或将怀有你的子嗣,你怎能让彼等留于楚国?”赵妃反问。“胜儿已往新郢,彼等自当也要往新郢。”

    “然、然也。”熊荆背脊上莫名出了一阵冷汗,日日笙歌的他每夜睡在女人堆里,品尝各国的美人,几乎要忘记宫外的一切。说起避迁,他才想起此时六十万秦军正扎营沙海,难缠的王翦再为领军大将,形势岌岌可危,决战如果失败,楚国今年就要亡国。

    “那此事便有母后做主。”赵妃道。“已合床女子皆随母后前往新郢,余者留于寿郢。”

    听闻赢南、妫可嘉……这些人都要走,熊荆顿时有些不舍,他没想到欢愉是如此之短暂。但送走诸女是应该的,合床为的就是繁衍子嗣,她们很多人都可能怀上自己的子嗣,不走留下来干嘛。

    “诺。”熊荆答应道。“便如母后所言,已合床女子皆迁至新郢。然母后要知,彼等是妾,即便产下子嗣,也只是妾,不可喧宾夺主……”

    儿子又一次郑重强调诸女的身份,赵妃眼角含笑,不点头也不摇头。儿子如果日后也迁至新郢,事情当然是这样;儿子日后如果战死或被秦人所虏,事情就不是这样了。楚秦世仇,岂能立一秦女为王后?堂堂楚国,岂能甘愿为蛮夷?以前只有一个王子没办法,现在子嗣多矣。妾又如何?娼妇之子都可以成为赵王,妾之子怎么不能为楚王?

    熊荆说话间,现实一点点渗透他的内心,目光也一点点锐利起来。正因如此,他才再度提醒赵妃。见赵妃不以为意,他只好直接道:“若诸女有违楚礼,玹儿可杀之,无需理由。”

    “她敢!”赵妃生气了,“彼等已有你的子嗣,她岂能……”

    赵妃的话熊荆听在耳中,但沉着脸不答。一会他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若楚国亡国,鲁人再非楚人,母后勿要听其游说。”

    “鲁人再非楚人?”赵妃惊讶中上身立起,“鲁地乃我楚地,鲁人为何再非楚人?”

    “鲁乃周人,楚乃楚人,两者不当混淆。”熊荆很简单的解释,“便是避迁于蓬莱,彼等亦不在新郢,而在数百里之外。母后知此便可,不必询问。”

    熊荆直接告知事实,赵妃脸色数变,她道:“鲁国乃你父王所灭,你却言鲁人再非楚人。你父王若知……”

    “父王若知,罪在孩儿。”熊荆道。“鲁人欲以周变楚,早该逐出楚国。”

    “胡言!”赵妃呼吸起伏,大声怒斥。“楚国乃周之封臣,岂能甘为蛮夷!”

    赵妃怒极,赵妃之言也让熊荆不快,他很想抽剑割去头上一直很讨厌的长发,以表示与周礼决绝,但为了照顾赵妃的情绪,担心她再次晕倒,他又只好强制克制自己的冲动,不做这样过分的举动。

    “母后当知,仅两百年前楚人仍被中原诸国视为蛮夷,两百年来楚国丝毫未变,民众仍拜于豪社,祭于淫祠。太一、大司命、少司命、大司祸、湘君、祝融……,此乃我楚人之神邸。各县各邑巫觋多矣,贵人庶民从生到死,信之笃深。鲁人连鲁地庶民都未曾周化,又谈何变楚?

    昔夔国之君亦信他人之言,敬鬼神而远之,不祭太一、不敬祝融,先君成王闻之大怒,命令尹子玉帅师灭夔,掳夔君,杀其臣……”

    一场不为人知的宗教战争,交战的双方都是楚人。封于夔国的夔君竟敢不祭楚人的神灵,楚国当即灭夔。这是四百年前的事情,但它的意义在于,但凡有楚人不敬神灵,即可以此为先例剿杀。什么是法律?先例就是法律,杀这样的人楚人必会拍手称快。

    熊荆委婉的劝解之后便告退了。赵妃将是楚国史上最后一位别国出身的太后,以后楚国的王后、太后只会是楚人。在她的有生之年,只要原先的计划不出意外,她什么也改变不了。这是最好的结果,这既能保住她的脸面,也能保住楚国的脸面。

    赵妃第二日就带着诸女前往启封了,熊荆也没有闲着,他破罐子破摔了一会,前一夜把诸女全召至正寝,然后六个人大被同眠,一一宠幸。如此淫乱的举动自然要被史官写在史书大肆抨击,然而他们也不敢直接描写细节,只能含糊的写道:‘……大敖夜召诸女入寝,猜公主是也。’

    言简意赅,细思则荒淫至极。各国公主如此高贵,竟被楚王当成女闾倡优那般玩弄糟蹋。士人闻之鄙夷声讨,心中却向往不已。这猜公主,到底是怎么个猜法,是什么都不穿钻在被子里一边摸一边猜呢,还是黑灯瞎火一边宠幸一边猜宠幸的是哪位公主?

    熊荆不知道猜公主的游戏被史官一写天下尽知,他不过是自小羡慕韦小宝有八个老婆而已。就这次而言,他还比韦小宝少三个老婆。可能这一生都不能凑足八个妾,再次大被同眠了。

    赵妃离开后,除了趁秦人无暇吞并巴地速速向滇国派出使臣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便是驺无诸为王。

    越王无疆死后,越变成楚的诸侯,对楚国称臣。如今越人再度为王,与楚国到底到底什么关系要彻底理清,这也是楚越盟书一直争论不休的地方,熊荆在意的越人内部采取何种律法,倒不是争执的重点。

    楚人认为是楚国封驺无诸为王,越依旧是楚的诸侯之一,只是相较与其他诸侯地位更高而已;越人反对封王,他们要的是相王。何谓相王?就是你承认我为王,我也承认你为王,彼此互相承认,地位相互平等。

    这自然被负责谈判的太宰靳以坚决反对。所谓相王,是周人的诸侯不再奉周天子为共主,擅自称王的一种方式。此前曲沃代翼也好,三家分晋也好,田氏代齐也好,这些大逆不道的既成事实都要得到周天子的认可,才能在法理上站住脚。

    既成事实是一回事,法理是另一回事。事实上东周被秦人灭于三十年前,但在法理上,一百多年前的徐州相王便已宣告东周的灭亡,此时周的诸侯全部称王,不再奉周人为共主。越人提出要相王不要封王,所求不是地位高低,而是要摆脱诸侯的身份,获得实质性的独立。

    这当然不被楚人同意,熊荆也不同意。他同意鲁人自立的前提是鲁人只会读书不能打仗,不能打仗当然要逐出去,不这样做久而久之楚人也会变得只能读书不能打仗;越人不同,越人保持着猎头的习俗,存续着部落组织,怎么能让他们实质性独立?

    楚人还没有衰弱到唐人那样,府兵制破坏后,只能靠藩兵藩将打仗。为了收买这些藩兵藩将,又要靠隋唐大运河从江南输送粮秣绢丝,以对其进行收买。楚国敢把鲁人踢出去,一是不在乎鲁地极为丰厚的税赋,这些税赋本可以收买越人;二则是楚人还能打仗。楚人能打仗,可也要把楚国的‘藩兵藩将’控制在手里,楚越必须一体。

    二月开始商谈,一直商谈到四月底才最终谈妥。实力尚且弱小的越人只能屈从楚国封王,法理上还是楚国的诸侯之一,仍奉楚国为宗主。关系确定后,盟书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五月初,在各国使臣的观礼下,驺无诸被熊荆封为越王,去除了表示顺从的‘驺’氏,王族男子氏越,王族女子则姓姒(si)。

    旧越地也归还给了越人,但越无诸不能变更旧越地封君、誉士的效忠关系,不能侵害他们以及旧越地甲士的既得利益。封建之下这些事务是很好处理的,旧越地封君誉士好像后世供应商一样,既对楚国效忠,又对新越王效忠,在规定适当义务的前提下,两者并不冲突。

    与熊荆契臂为盟之前,越无诸本有些沮丧,但站在会盟的高台上,在各国使臣注视下被封为越王,那一刻的荣耀让他热泪盈眶,他终于成了王,‘收复’了旧越地。也让与他同来寿郢观礼的越人欢呼不已,越人再也不受楚人的统治。

    诸越之君的表情倒是怪异,羡慕嫉妒的同时,忧心忡忡的他们还要强颜欢笑,笑的简直比哭还难看——他们来寿郢后,太宰靳以暗示他们,驺无诸志大而才疏,勇武却寡谋。成了越王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要他们以后万勿小心。有什么事先与楚国通气,不要善作主张;最好还要学会骑马,有危险就往楚国跑,楚国必能保护他们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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