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会儿天，张妈去上课听讲，顺便带走了俩人的空饭盒。

    张许瑶没有收拾东西回家，而是坐到电脑前面，打开处理完成的舞蹈视频，查看蜂云的工作成果。

    老练的乙方尚且不能让甲方轻易点头，呆板生硬依令而行的人工智能更加做不到。很快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光线处理还有舞步节拍什么的都有点小瑕疵，看起来不够自然流畅。

    把这些全部标记出来，张许瑶提交了新的云任务。之前的素材和半成品都还在云端，修改指定地方再重新压制完全不费什么事，要是不满意还可以继续修改，直到满意点头或者余额不足为止。

    面对苛刻难缠的甲方，很多乙方设计师会产生抓狂崩溃、再改自杀的极端情绪，而不懂爱的人工智能却没有这方面的烦恼，改到地老天荒都没问题。要是那样的话，蜂云团队绝对会笑得合不拢腿，云特效是先付费后办事，每次修改都会产生收入，自然巴不得用户都是完美主义晚期。

    等待云端处理的功夫，张许瑶切到桌面，习惯性地点开了《山海玄奇》图标。虽然经常吐槽这游戏坑姐坑爹坑儿子，但她还是和其他玩家一样中了毒，一有空闲就忍不住想要打开看一看。不只是为了试试手气，还为了手下那些不成器的宠物。

    这款卡牌手游和同类产品最大的区别，不是变成棋子的卡片、不是超低的卡片产率、不是“山海神话”的题材、不是3d即时的模式，而是那些活灵活现、生动好玩的宠物。它们首先是有ai的虚拟宠物，然后才是有数值的战斗卡牌。

    本作由蜜蜂游戏和数字生物合作打造，前者负责游戏设计和运营，后者提供宠物ai以及定制躯壳支持。其实数字生物更想要一款“萌宠世界”以便促进硬件产品销量，但被蜜蜂游戏否决了，妥协之下就有了现在这个猫狗泛滥的“山海世界”。

    得益于数字生物在机器宠物领域的丰富积累，这些猫狗ai都有良好的“情感”表现，行为接近真正宠物却没有铲屎补沙发的烦恼，一经推出果然有不少玩家被萌化，游戏里天天带猫遛狗的人多不胜数，申请“现实召唤”把同款机器宠物带回家的玩家也有不少，乐得公司上下人人心里美滋滋。

    对于蜜蜂游戏而言，这次跨界合作同样收获满满。

    卡牌游戏最难的地方就是平衡控制，玩家总是对最强组合契而不舍，低级卡很容易过气失宠，导致开发资源的极大浪费浪费。但是宠物系统的引入却改善了这个问题，卡片有强度之差，宠物有美丑之别，有人挚爱饕餮、混沌的强大实力，也有人喜欢白猫灰狗的可爱形象。

    低级卡牌的吸引力保持长久，游戏寿命自然不只三五月。更何况萌宠流行，更是让借鉴自轩辕剑的炼妖系统得到发扬光大，在制造出大量雷光兔子、音波狗、火焰白猫的同时，也在大量消耗着高级卡片，进一步延续着游戏寿命。

    张许瑶自己其实也是这样，要不是跨级炼妖成功率实在太坑，仅有的神兽穷奇大红卡铁定被她拿去合神狗了。

    穷奇在《山海经》里有三段不同的描述。在《西山经》里，它是“其状如牛，猬毛，音如嗥狗，是食人”的猛兽；到了《海内北经》则变成“穷奇状如虎，有翼，食人从首始”的可怖凶兽；等到晋代郭璞注山海经，更是用“穷奇之兽，厥形甚丑，驰逐妖邪，莫不奔走，是以一名，号曰神狗”来称赞它，赫然成了诛邪却妖、为民除害的神兽。

    蜜蜂游戏选择的是郭璞版本，有翅膀的丑老虎，即便实力强力数量稀有，也无法讨得颜党张许瑶的欢心。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长相可爱行为亲切的狗狗，哪怕从灰卡提升到蓝卡费时费事，她还是乐此不疲乐在其中，因为萌就是正义啊！

    就像现在这样，张许瑶的角色刚刚上线，立即就有一堆圆滚滚蠢萌萌的狗狗蜂拥而至，伸舌摇尾兴奋讨好，有那性子急躁的更是会“撞”在屏幕上发出“砰砰”的声响，然后张嘴瞪眼地滑下去，看起来非常好玩。

    而她的神兽穷奇却只是远远站着装高冷，丝毫没有扑过来讨好巴结一下的意思。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其实是数字生物，他们擅长制造猫狗兔等常见宠物，蛇蜥狸熊也能做得大差不离，完全虚构的神兽就不好下手了。

    古人说“画鬼容易，画犬马难”，因为鬼魅无形人所不见，可以尽情编造，而犬马人所共知，画的不好容易出错。但是这句话对于ai宠物却不适用，ai可以籍由机器学习、强化学习等方法模仿常见动物的行为，外形也可以大量参考，神兽妖魔却无处模仿，只有古人充满脑洞和夸大的描述，只能用现实动物各种拼凑，难免显得虚假空洞缺生活。

    晃动鼠标笑摸狗头，安抚住自家宠物，张许瑶收起它们就像往常一样前往墟市买灵骨。

    按照游戏里的说法，灵骨是上古妖兽死亡后遗留的骨殖残骸，有微弱的神秘力量残留其中，经过雕刻可以得到具有召唤妖兽能力的骨棋，其实就是未经抽取的原始卡牌。除了官方商城限量出售的高级货，玩家也能通过打怪、挖宝得到更多中低级灵骨。相比起自己去打去挖，张老师更喜欢去墟市买其他玩家出售的，那种淘宝捡漏、砍价还价的快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灵骨有种属时辰颜色位置五行等属性，种属五行直接决定唤出妖兽的对应属性，时辰颜色位置则是开发者恶意置入的玄学内容，据说不同搭配可以产生迥异效果，奈众说纷纭却没有服众公论。

    小张老师勉强也算音乐工作者，但在玄学一道却实无建树，只能随大流玩随缘召唤，什么骨头便宜买什么，只要是犬类种属的便宜骨头她都是敞开收购。

    不过和她一样天天买骨然后雕刻召唤炼妖的玩家实在太多，张许瑶火力全开也没扫下多少骨头。带回去雕刻又碎掉几个，最终得到7灰3白1绿的成果，一如既往的脸黑，显然她这几天的脱非入欧舞都白跳了。

    按照数值强度，骨棋从低到高分为灰、白、黑、绿、蓝、橙、红七级。其中橙棋是官方赠品专属，无法参与炼妖也不能赠送交易，而红棋有幼体、成年的区别，后者也被叫做大红卡。

    没能直接蓝卡红卡，张许瑶心中毫无所动，依次使用11枚棋子召唤妖狗，仔细观察着不同狗狗的毛色外形、性格叫声，在心里评估各自的保留价值。同种同色妖兽的战斗力基本一致，但外形性格却差异巨大，她自然喜欢漂亮乖巧，只是外貌好挑性格难断，这个想要那个要留，挑着挑着就忘了时间，即便云端视频处理完成的消息蹦出来也没能打断她的兴致。

    不过通知可以随手点掉，老爸的电话却不能视而不见。刚刚接通，张爸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女儿呀，快看看表，你那边几点啦？”

    抬眼扫了下时间，张许瑶轻吐小舌，连忙说道：“啊！我工作太入神给忘了，这就收拾东西去找你们！”

    电话那边张爸笑着安慰：“不用着急，我和你妈都在老地方等你。”

    张爸同样参加了这次进修培训，不过他带的是高三历史，而妻女却在初中部，平常并不容易见到。

    收拾东西，检查门窗，小张老师风风火火地跑向自行车提取点。

    看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张老师就忍不住数落起来，末了还感慨一句“同样是玩游戏，怎么差距这么大啊？”

    “嗯？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爸的样子好古怪？”张许瑶转向老妈。

    “先回家吧，路上跟你说，”后者笑了笑，刷卡取车推到路上熟练地上车骑走。

    张家父女同样取车跟上，朝教师公寓骑去。那里其实离学校不远，走过去也用不了几分钟，但是既然学校提供了免费自行车，大家也不介意节省点儿时间。

    不等许可解释情况，张斌自己就又感慨起来，也让张许瑶知道自己是遭了哪门子的无妄之灾。

    高三文科班的同学自己动手，做了一款古代史题材的pt游戏，名叫《迁徙之路》。

    “上学期教古代史时，他们原来的历史老师说了些人类走出非洲、迁徙到全世界的内容。结果引起孩子们的极大兴趣，十几个人用了几个月的业余时间和一个暑假，硬是做出来一款完整游戏。现在的孩子实在是、实在是太厉害了！”

    “不对啊！”不甘被一帮中学生比下去，张许瑶下意识就反驳道：“咱们不都是从元谋人、蓝田人、周口店人、山顶洞人这么进化来的么？关非洲什么事？”

    听见女儿的质问，张爸却是再次老脸一红，“是教科书错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改过来。”

    “是我以前学了假的历史书？”

    “不是假的，只是当时没有充足的考古证据，有些地方采用了猜测。大禹时候的黄河洪水不就被考证出来发生在公元前1920年了么？”

    “原来是这样啊，”张许瑶还有些将信将疑，却还是接受了老爸的说法。相比之下，她对那款高中生作品反而更感兴趣，“对了，那什么‘迁徙之路’呢？哪里能够看到？”

    “在我网盘里呢，回去发给你。”

    关于人类起源，国内史学界的主流观点一直是多地起源说，证据就是元谋人、蓝田人、周口店人、山顶洞人这些古人类化石，年代测定的结果表明这片土地从170万年前到3万年前就有古人类居住，然后就是三皇五帝夏商周秦汉隋唐。

    不过这一说法却被基因测序狠狠打脸。

    dna因为特殊的双螺旋结构，拥有较为稳定的基因突变速率，通过测定比对特定基因，就可以辨别人与人、******、兽与虫的亲缘关系，这叫做dna分类学。

    人类都是从受精卵细胞发育而来，细胞核里的一半染色体来自父亲，另外一半染色体来自母亲，细胞质里的线粒体则几乎全部来自母亲。线粒体是负责能量转换的细胞器，突变通常意味着死亡，通过比对世界各地志愿者样本的线粒体dna后，科研人员惊讶的发现全世界的线粒体基因只有0.32%的微小差异，大家都是20万年前一位女性的后代。

    因为这一结论支持“全人类非洲起源论”，所以又将其称为“非洲老祖母”，还有人引用神话说法将她叫做“夏娃”。

    而y染色体测序结果同样表明，现代男人的男性祖先们同样只有少数人，他们被统称为“y染色体亚当”。

    唯一让圣经支持者不爽利的是，夏娃只有一个，亚当却有很多，各自的存在时期也不相同。比如绝大多数汉族男子的y染色体上都有m175和m122标记，说明汉人有着共同的“老祖父”。其他有着悠久历史的民族也都有着自己的“老祖父”，比如m9、m7等等。

    通过研究比对各地区土著族群的y染色体标记，遗传学家就能清晰地勾画出人类的迁徙图谱，比如汉人的祖先来自巴基斯坦（产生m9突变），途经柬埔寨（多了m175突变），进入长江和黄河流域（新增m122突变），然后一直传承到了现在。

    至于那些本土猿人，暂时还没在基因上找到痕迹，最可能的结果就是灭绝了。

    “y亚当-线粒体夏娃”理论有着分子生物学的强大支持，唯一的缺憾就是没化石，或者说化石就在我们每个人的细胞里。

    与之相反，“本土猿人”理论有环环相扣的化石文物证据，唯独缺少基因证据。毕竟dna的半衰期只有500年，自然无法从几万、几十万年前的矿化骨头上得到线索。随着基因迁移图谱越来越完整，化石论越来越站不住脚，只是这种改变还没有传递到历史课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