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推开身边车窗，山风呼呼着席卷而入，带来浓浓淡淡的花草香气。

    深深吸气细细分辨，内有宜室宜家的栀子、有幽香袅袅的桂花、有热烈奔放的月季，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花香，构成一曲沁人心脾的芬芳旋律。

    一周内第二次进山，潘亦聪的感觉却和上次全然不同。

    上回去试车场也有花草清香味，却没有这里的浓烈和层次。那里毕竟不是专门风景区，没人专门养育看护，花是野花草是野草，效果当然要差上许多。

    想起上一次的经历，她的唇边忍不住挂起笑意。

    汤总也是说话算数，回去就拉着她出门血拼购物，说是要演给某些人看。不过到了后来就有些刹不住闸，不但自己大包小包买了不少，连带潘小葱也被硬塞了不少衣服鞋子，价值早就超过原先那双鞋子。

    虽然知道这是人家的笼络手段，潘亦聪还是颇为受用，隐藏的忠诚度上升了至少十点。

    至于她们夫妻的事，按照汤佳怡的说法，那就是早有预谋加临时起意的结果。自杀事件只是诱因，真正的原因是配合马竞做传播学社会实验，等过段时间他的论文出炉，大家的表情一定会很好看。

    在此之前，俩人依然要维持现在的微妙关系，看起来似乎在打冷战，细想又好像没有。

    上午他们还一起出席了佳农半年表彰会，开完会就互相绕路走，倒是便宜了潘小葱，白赚一次进山旅游的机会。因为马竞要亲自带队前来，汤佳怡就把她派过来做代表。

    “靠窗的朋友注意一下，请把车窗打开，谢谢！”

    导游小姐经过喇叭放大的声音回荡在车厢，打断她的胡思乱想，也把车上众人从长途旅行后的昏昏欲睡中唤醒。

    推窗声次第响起，更多的山风涌入大巴车厢，把更多的花香送入众人口鼻当中。

    “哇！好香好香！好好闻！”花香飘荡、惊叹连连，众人用天南地北的方言彼此交换着感想和惊叹，也让车厢里面变得热闹喧嚣起来。

    这辆车是佳境农牧的旅游包车，乘客主要是旗下各农场牧场的先进代表，这些人里有专业技术人员，也有普通农场工人，说话时或多或少都带一些地方口音。他们彼此交流没什么问题，却是害苦了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潘小葱，除了普通话和牛津英语，其他语言在她听来都是一个样。

    北方方言还好些，多少能够听懂一部分，南方口语就实在抓瞎了，比如她旁边这位大妈，人家说十句话她只能连蒙带猜听懂几个词，还不知道对不对，完全没法进行口头交流。

    大妈显然也知道这种情况，自动将她排除在对话列表里面，宁可转过身去隔着走道和人闲聊，也不和她多说一个字。看到别人聊得热火朝天，自己却凄凄惨惨戚戚，潘小葱也只能郁闷地嘀咕一句：“推广普通话，任重而道远啊！”

    摇摇头，她嘟着嘴掏出手机和耳机，打算听点音乐换个心情。

    就在这时，导游小姐的话音再次响起：“游客朋友们，接下来我们将要播放芸香牧场的迎宾曲。如果您手头有收音机或者手机，建议您使用它们收听，效果会更好哦！具体的方法是……”

    潘小葱感到好奇，便按照她说的那样，打开蜜聊搜索农场公号发送车牌号码，然后打开收到的在线广播链接，很快耳边就响起了悠扬的旋律。

    潘亦聪捂着耳朵细细倾听，曲子是全新的，听起来还算不错，就是配器稍显凌乱了些，中西乐器、人声哼唱、鸟鸣兽吼、水声风声接连出现，旋律调子不断变化，完全听不出明确主题。

    这样的曲子虽然没什么艺术格调，但是听在耳中却分外舒服，配合上鼻端不断涌现的花香味道，刚刚还困扰着她的孤独感被扫荡大半，一种名叫幸福的感情油然滋生。

    其他人的反应也和她差不多，当音乐从大小喇叭中钻出，车厢里的议论交谈声顿时变小，大家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闭目倾听。

    可惜音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声音很快变淡消失，让人一阵怅然。

    潘小葱低头寻找重播按钮时，导游小姐嘣嘣地敲响了麦克风，笑着对大家说：“看大家的样子，想来应该对刚才的迎宾曲感到满意了？”

    收到一堆不同口音的“满意”，女导游继续说道：“大家刚才体验到的，正是芸香景区第一个景点‘繁花迎宾曲’，您要是感到满意，请记得多多向朋友推荐哦！”

    话音一落，车厢里再次响起一阵议论声。等到声音小下去，她继续解说道：“芸香牧场和其他景区有很大的不同，高科技与现实美景的绝妙融合，定然会带给您奇妙难忘的精彩体验。景区全面覆盖高速iFi，只需输入门票密码就可免费上网，以便您随时通过‘芸香牧场’公号获得更多信息和互动服务。”

    在她按部就班地介绍着景区时，载着众人的大巴车穿过彩楼样式的大门，最终停在一处位于山间谷地的停车场上。

    周围已经停了不少车辆，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30座以上的旅游大巴，粗略算来至少拉了上千人过来。

    没过多久，潘亦聪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想，因为她发现自己这队人下车后，很快就有新的导游上了车，然后大巴就重新发动驶离了这里。一问队里导游，她才知道后面还有人要过来，所有大巴都是换人不换车，要跑好几趟。

    想想也是，这次试运营可是带压力测试的，不多塞人进来怎么能够测试出接待量极限？

    这片牧场是马竞朋友方盏平的产业，因为位置偏僻、风景普通经营陷入困境，不得不回炉重炼。经过蜜蜂的帮助，牧场被从里到外地改造了一通，最近终于完成扫尾工作，然后就有了今天的试运营。

    现在是八月底，要是现在发现什么隐患问题，运营方还有半个月时间来整改完善，不会耽搁接下来的中秋小长假、十一重阳大长假。

    要是迪士尼乐园那种名牌景区，只要放出试运营的消息，自然有的是人跑过去尝鲜，但是没名没气、僻居深山的芸香牧场却没法复制。交通不便，就算入园免费也不会有太多人过来。还好的是，方场长的朋友圈再次伸出援助之手，各位企业家手底下有的是人和车，几家合力，轻轻松松就能堆出几千人的日流量，其中马竞更是贡献了过半人手。

    蜜蜂总部各公司合起来抽调了上千人，佳境集团更厉害，除了在周边分公司抽调人手，还把参加半年表彰大会的各地代表全都送了过来。这批人来自全国各地、年龄分布广泛，具有很好的代表性，人数又多达三千人，正是运营方最需要的调查样本。

    出了停车场，迎面就是一块路牌，上书“乳香谷”三个大字，下面还有地图和彩色二维码。

    多数人不明真相，看到这名字只是微微诧异一下，并没有太大反应。有那反应快、善联想的人，直接从周围两山夹一谷的地势看出端倪，于是忙不迭凑到相识的人耳边，很快就有暧昧的笑声四下流传。

    这时候导游小姐发话了，她摇晃着手里的小旗吸引注意，“大家注意看，前面就是AR眼镜领取处，所有人可以凭借门票密码领取一副。景区里大多数节目都需要通过这眼镜才能观看，大家千万不要错过。”

    既然导游妹子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不会反对，纷纷跟着排队录取。

    园方提供的是蜜蜂眼镜3，除了科幻味十足的一体式镜身以及伪全息显示，它还支持3D声场技术。所以领取前还需要用专门仪器照一下耳朵，测量耳廓反射参数，以便更好地重建声场。

    潘小葱早就测过耳、体验过神奇的人头放音技术，可以直接走旁边的绿色通道。

    好在测耳效率很高，二十多人测下来也没花费太多时间，很快众人脸上都多了一副宽大的眼镜，耳朵里也塞上了搭配的耳机。好在大家唇边都有降噪麦克风，直接交流不受影响，经过简单设置还可以实现一对一私聊。

    重新出发，一行人在导游小姐的带领下，沿着乳香谷右侧的山道蜿蜒而上，参观斗龙台景点。这座山头并不算高大，山道自然算不上陡峭难行，众人有的是余暇打量周围的环境。

    山道外侧是一根根不锈钢立柱，柱头顶着形状各异的几何雕塑，里面还有不同颜色的亮光在闪烁。俯瞰山下，可以看到更多类似的柱子立在下方，发出的光芒因为距离的关系显得有些暗淡。

    看到这一幕，不少人当即笑了起来，园方显然是忙中出错忘了关灯，这些彩灯明显是给晚上准备的，大白天点亮纯属浪费云云，还有人掏出手机说要报告错误。来之前他们就被告知了试运营压力测试的事情，也都知道园方准备了三十万元的爆料奖金，此刻正摩拳擦掌打算一显身手呢。

    不过很快大家就笑不出来了，随着众人行至山顶，大家耳边就忽然响起震耳轰鸣声，方位似乎是在头顶。诧异的朝天上望去，不少人都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天空中，一道细长的身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马面鹿角、鲤须鹰爪、蛇身鱼鳞、虎眼鳅尾，正是大家从小到大耳熟能详的龙。

    龙自然是不存在的，按照公认的说法，其是先民结合诸多动物特点捏合的图腾。即便如此，时不时就会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得见真龙，甚至还拿出照片和视频以为佐证，然后被各种批驳拆穿。

    眼前这条龙同样不是真的，而是脸上眼镜的功劳。都不用摘下眼镜，只需要频繁摇头，就会看到那条龙开始抽风闪烁。眼镜的显示角度毕竟有限，动作追踪速度也有极限，剧烈晃动会导致显示效果剧降。

    当然那只是极端情况，对于大多数游客来说，蜂镜3和雾计算中心联合上演的这一幕还是足够震撼的。

    山顶之上，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着头顶飞腾的巨龙，眼睁睁看着它到处肆虐，撒下暴雨狂风和冰雹。恶龙播撒灾难，自然有大能之士挺身而出，这次出手的是一位古装女仙，正是传说中的芸香仙子。

    双方一通恶斗，恶龙不敌飞走，仙子却爱上此间风景，于此地开山立府长住下来。

    “好了，这就是斗龙台的故事了，”导游小姐的声音再次传来，“咱们现在得马上离开腾出地方，下一批人很快还等着上山呢。”

    潘亦聪有些同情地看着对方，要是后面的景点也都是这种AR实景表演，导游小姐很可能就要失业啦！

    比起干巴巴地语言吹嘘，显然是有声有色的实景动画更加吸引人。

    还真让她猜对了，后面的景点也都使用了AR技术。

    按顺序走过各个景点，可以看到一出精彩的神话剧，各路妖魔游仙或是觊觎芸香仙子美貌，或是谈恋洞府福地，纷纷打上门来和仙子争抢一处处景点。仙子一开始还能够应付，然而蚁多咬死象，任她实力超群，也因为频繁久战而积累下多处暗伤，最终只得化入大地，依靠吸取地脉元气来恢复伤势。

    从景区的最高峰上往下看，正好可以看见神态安详、衣饰婉然的仙子静静躺在大地上。

    当然，这同样是眼镜的功劳。要是摘下眼镜，睡仙子就会变成女版绿巨人。

    总而言之，原本只能说是普通的风景，在精心制作的AR动画的映衬下，显得仙气飘飘看点丰富，身价和吸引力增加了不少。

    “怎么样？这下放心了吧？”监控室里，马竞转头问旁边的方盏平。

    后者点点头，又不放心道：“现在看是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后续怎么样？”

    “蜜蜂控制的渠道已经发动起来，全力帮你造势现场，名气很快就能打出去。只要服务不掉链子，后面你就等着数钱吧！”

    “我会的，还有你们后续服务也要跟上啊！”

    “放心，这里可是样板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