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的最后一个早晨，方俊淇是在床上渡过的。

    和他上上周去过，至今还在“享受”夏天的鹭岛不同，纬度更加靠北的泉城此时早已进入初冬，上午室内的温度只有10℃左右。偏冷的气温使得蛰伏整个夏秋的被窝兽再次活跃起来，在某资深二线城市的二环以南，汇聚华语地区天量压力的鸭梨大学兴隆校区，卷土重来的它们就犯下了大案，一举魅惑控制了某栋男寝503寝室的四人，将他们瘫痪在床，使之无法从各自铺位上下来自行出门。

    好消息是，这样冬寒料峭被窝困人的日子只剩下半个月了，等到下个月淮河以北人民群众喜迎供暖季，被窝兽的魅惑能力将迎来大幅度削弱。

    本来供暖只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情，但因为每到冬季总会有人跳出来刷一波“北方不懂南方的冷”、“北方的冷是干冷的物理攻击，南方的冷是湿冷是魔法攻击”、“全国最幸福的地方是苏北，因为冬天供暖、平常包邮”、“东北爷们南方冻成狗”等等段子，供暖季也真的变成了一件幸福的事。

    果然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方俊淇钻在被窝里，手里抓着手机，正在山大吧里灌水，确切说是看别人灌水。天气这么冷，带着手套回复不方便的说。

    当初一时任性，方俊淇选择了绰号鸭梨大学的山大，考进自控系成了一名光荣的工科汪。

    前几天泉城官方发布消息，要开工建设二环快速路连接工程，使其真正变成环城高架路，并且开始规划三环线路，导致二环三环还有二线三线的话题在吧里非常的热。要不是一些学校老人的科普，方俊淇还不知道门前这条路居然修了辣么久。

    在这个以大为美的国家，手机要大屏的，城市也要大圈的，有五环的城市在规模地位上强于只有四环的，一环的城市只能去鄙视那些没有环的，颇有一点二维国的感觉。

    他所就读的兴隆校区位于南二环南侧，在四环五环的“大饼”城市，这种地方依然算得上是市区繁华地带，不过在泉城这里就显得有些冷清了，据说11年前04级学长们刚来这里时更加荒凉，很是享受了一段时间远离城市喧嚣的“山居”生活。

    在这点上他们15级也算是幸运的，因为到了明年山大最新修建的岛城校区也将投入使用，届时肯定会丢一部分16级学弟妹们过开荒新副本，那地方说是在岛城，其实是在下面即墨市的郊区，依山傍海风景倒是不错。

    山大有6万学生8个校区，其中在泉城就有6个，方俊淇他们这个是最大的也是最偏的，主要集中工科专业，自然而然成了男多女少的兴隆寺。前段时间宿舍四个人没少往外跑，有坐校车去市里其他校区看师姐的，也有跑去趵突泉公园千佛山游玩的，不过今天的日子有些特殊，大家都老老实实宅在了宿舍。

    倒不是说大家感受到了山大淳朴严谨的学风校风，决心好好学习努力复习争取在下月期中考上取得好成绩，实在是大家现在量化紧缩，不得不省钱度日。

    毕竟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也是月光党们荷包最瘪的一天，等到明天生活费陆续到账，又会回到聊天游戏到处逛的状态。

    本来因为佳怡姐报销了来回机票钱，小方同学还有不少现金余额，但是在支援了几个提前月光的舍友同学后，他现在也是变成“穷人”一枚了。总算是这些同学中还没人想要搞创业，也没有人找他借身份信息，倒也不用担心会变成网上那些被坑的倒霉蛋儿。

    除了醒来后跑去卫生间放水清库存以外，四人一整个早上都没下楼，别说跑步锻炼了，连早餐到现在都还没吃呢。

    反正他们都是没课没兼职没女友没钱的四没新人，此时此刻正好无事一身轻，索性屈服于被窝兽的魅惑攻击，安然躺在被窝玩手机。

    因为四人都自觉插着耳机，触屏手机使用起来也没有PC键鼠那清脆的咔哒声，所以此时的宿舍显得异常安静，就算偶尔有人冒出哈哈嗤嗤的笑声，或者翻身让床板发出吱呀声，也很快会消散在空气中不留任何痕迹。

    正看帖看到兴处，方俊淇忽然看到手机呼吸灯闪了几下：红蓝红蓝，代表重要紧急。连忙暂停游戏打开通知栏，然后他就看到一个“503打饭抽签2/4”的消息，来自‘排排坐’应用。这样的内容，顿时让小方同学哭笑不得起来，这算什么紧急事件？

    “唉，你萌至于这么懒么？”方俊淇开口打破了宿舍沐浴在晨光中的静谧氛围。

    “你不也一样？快快快响应响应，我来抽签！”对面和他脚对脚的金诚伸脚蹬了几下俩人之间的栏杆，末了又转头朝斜对面的邓盛云喊道：“还有你！邓子，郭导已经响应了，就等你俩了！”

    “别蹬别蹬！”方俊淇连忙道：“金老大你不怕舍管找麻烦，我还想要安安稳稳过四年呢。”

    身为一群95后，他们并没有按生日排出老大老二，不过生日最大的金诚头上有辅导员钦点的舍长帽子，还是成了大家口中理所当然的老大。

    嘴上说着话，方俊淇熟练地点击响应了那个排队活动。

    作为横跨四大平台的多人调度软件，蜂软的‘排排坐app’在学校里非常流行，无论是课堂值日、点名签到，还是宿舍里玩牌打饭拖地倒垃圾都能用得上到它。本来后面这些活儿完全可以安排轮班表四个人换着来，不过大家都觉得随机排队更有游戏性，每次有类似事情都会召集众人来一波抽签，然后高高兴兴的欢送抽中者去干活。

    其实高中时都有学过简单的概率学，作为工科汪将来还要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大家心里都知道每个人被抽到的几率都是相等的，最终轮到的次数也应该是大致相等的，可还是乐此不疲每次都要排一排抽一抽。

    很快，随着云哥加入进来凑满人数，舍长金诚启动了二次排队，“叮咚”的提示声中结果被同步发送到四人手机上。

    方俊淇看了眼，自己第二，金老大第一，一种某人作茧自缚的感觉油然而生。

    “哈哈哈哈！”显然另外两人也是这么想的，不大的宿舍里顿时响起大家欢快的笑声。

    金诚倒也人如其名，并没有耍赖皮要求再来什么的，掀开被子露出还算精壮的上身，不过其他三人目前还都是直男，看到他的胸肌刚刚升起一丢丢“要加强锻炼也弄一副好身板”的念头，还没等他下到地面就被大家忘在了脑后，没办法被窝兽的诱惑实在太过强大了，大家完全抵抗不能的说。

    不过方俊淇继续赖在床上不起来的企图还是失败了，金老大刚刚离开寝室没多久，他的手机上就传来小姬同学的消息，只得悻悻地下床穿衣。

    “哈哈，老大第一，小方第二，下一个不会就是我了吧？”斜对面的郭明坐起来哈哈笑着，在刚才的“抽签”中他们三个恰好是前三名。

    因为名字接近，身材也偏于瘦小，郭明就得了个郭大导的外号。他倒是不以为意，反而经常说一些“我看好你哦，来我的《大时代6》剧组吧！”之类的自黑笑话。当有人问起啥时候能够进组开拍，他又会翻出吕小布经典的“演员不足、经费不够、剧本暂无”。

    穿好衣服，给金诚发消息说不用带饭了，方俊淇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床沿，“行了我先闪了，郭导你继续打磨剧本吧，等你弄好了我帮你推荐哈！”

    虽然说基友，但毕竟不是真正的盖友，所以下楼后没有看到姬行冠身影并不让他感到意外。掏出手机一看，根据某人共享的位置，那货已经在那家X鱼网咖附近了。

    学校周围有三家网吧，据说那家X时空的机器最烂人气最差。之所以说是据说，原因自然是方姬俩人没有进去体验过，上个月他们在军训，网吧也在装修，前几天才装修完成重新营业并且升级了名字变成了X鱼网咖，小姬就拉着方俊淇一起去看看。

    先去食堂买了面包袋奶作为早餐，然后慢悠悠朝校外走去，等到小方走到X鱼门口刚好吃完顺便垃圾入箱。抬头看了眼网吧的门脸，不由龇了龇牙，“还真是大手笔啊，确定是网吧不是水族馆么？”

    网吧门口立着两根可能要三人合抱的四方“柱子”，其实是两个柱形鱼缸，近三米高的水体被分层活动的各种观赏鱼分别占据，各自在自己一米见方、二十几厘米高的地盘里悠闲游动着，彼此互不打扰。类似的柱形鱼缸如今不算罕见，可是把一群热带鱼装在里面，放在只有9℃的室外，还是需要很复杂的技术和高昂成本的。这两柱子看起来透明全封闭，但是他相信在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一定有着人为调整光水气的设备。

    当然X鱼网咖的投入也没有白费，这两个大鱼缸往这儿一竖，吸睛指数那是相当的高。不过可惜今天的天气毕竟有点儿冷，这两柱子固然吸睛，大家却只是简单瞥一眼就匆匆走了进去，对于其中复杂精致的生态系统，以及幕后的技术维持机制漠不关心。

    身为生物爱好者，小方同学也曾经做过几回生态瓶，也养过一些观赏鱼，一开始还都能够稳定维持，可等到季节变化气温光照发生变化，他的生态瓶还有鱼缸就很容易崩溃，就算他努力保温补光，最终也只是延缓一段时间罢了。反倒是去年生日时马竞送他的智能鱼缸还好好地放在方校长家里。

    而方俊淇没有选择生物相关专业，反而报考自动控制，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在里面。

    抬眼看了下，他果然在网吧门头上看到了“由蜜蜂空间站提供技术支持”的字样，心下了然，果真如此。蜜蜂在伪生态瓶方面可是行家里手，搞出这样的大家伙来一点儿也不令人意外。

    又看了高大柱子的几，方俊淇这才迈步进入网吧。找到姬行冠时，那货正在网吧里面看鱼缸，重装修后既然改名“X鱼”，这家网咖显然是主打水生态主题概念，是以内里充满了各种形状的鱼缸，走在里面感觉像是进了水族馆或是水族店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些鱼缸看起来都是封闭的，并不会和大堂空气发生交换，所以闻不到一般鱼缸的那种腥味儿。

    只是眼下，这家不务正业的网咖看起来却更像是一家超市，或者说诊所。

    外面看起来没多少人，里面的休息区里却是坐满了一堆大爷大妈，花白的头发、明显的皱纹、走形的身材，无疑显示着他们的年龄。

    “怎么回事？不是网咖么？来这么多大妈是怎么回事？”

    “你眼里果然只有大妈，没看到那些大叔么？”开了个玩笑，姬行冠指着前面的白大褂说道，“还不是你们那位马老板害得，免费测血压脉搏还有血糖，然后这些人就来了。幸好这边比较偏，还要用智能手机报名，不然人更多呢。”

    “哦，那你呢，不去上网在这里看鱼玩？”

    “我啊，”小姬同学朝里面一指，“咱们来晚了，里面已经没位置了。”

    “虾米？”方俊淇一开始是不信的，走了几步看清里面的情况，他却是不得不信了，“这什么情况，这是大妈们要放弃广场，占领网吧的节奏？”

    “这不开业大酬宾上网三折么，”对方也是郁闷地说道：“这边离学校有些远，可能觉得吸引学生客流比不过那两家，干脆就另辟蹊径走中老年路线了。”又朝义诊那边努努嘴，“据说这个测试以后会长期举行，只要是会用电脑会用智能手机，都能免费预约过来检测。然后闲着也是闲着，去网咖里面坐坐看看戏学学舞什么的，客流量不就有了？”

    “这能行？”

    “我哪知道啊，不过你们那位马老板肯定高兴，进军老年市场初步成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