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独特的官本位还真是畸形外加神奇，西方别说扬州这种大城，就算比这小几号的小城，要是让这全城商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起没有争吵，都是不可能的，晚餐第一道菜上什么，这些人都不可能达成共识，可就在这儿，在杭州，毛珏一声令下，所有的工商业主，上到包船跑南洋的大商大户，下到城门口摆摊卖包子卖药的小商，只要称得上老板的，好几千人一个不落全都聚齐了。

    洛宁虽然是为洛家而贪心，但她也是=的确是办了件好事，整个杭州只有洛家的财富，这些南明官员唯独不敢动，杭州劫难过后，虽然有点趁火打劫的味道，可凡是难以为继的的商家坊主甚至青楼楚馆，只要愿意出手，洛宁是一概买下，并且任用之前的老板掌柜的继续经营，哪怕没有生意，也是出钱干养活着。

    在末日一般的大萧条中，这些经营多年的老商人还有熟练工人没有四处逃散，背井离乡，简直是一种奇迹！绝大部分的工商业精英得以被保全，这就为毛珏即将要办的大事儿，提供了充足的人力。

    照比于西方同行，这些大明资本家也够好欺负的了，早晨早早就跪在了洛家庄园的大院子里等候着，连口稀粥都没喝上，可没一个人干吱一声的，以至于毛珏打着哈欠出来时候，看着这跪了一地人都震惊了。

    “你们，你们啥时候来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盯着最前面万宝货行的徐老掌柜的，毛珏赶忙伸手去搀扶，可刚把手伸出去，他是鼻孔滋溜一下流出一杆鼻血来，昨晚实在是补大了!

    可怜那老头心脏病差不点没吓出来，刚站起又是扑腾一下子跪了回去，不住地磕着头。

    “老朽有罪，老朽有罪!”

    悻悻然的用衣袖擦了下血，毛珏郁闷的撇眼过去，边上，团扇遮面，洛宁笑的像个小狐狸精那样花枝乱颤的，一双鼓鼓的小胸脯不住地起伏着，看的毛珏感觉自己鼻子又热了，是赶紧昂起头来。

    笑了好一会，洛宁这才在毛珏杀人般的眼神中，整理了表情，款款的走了出来，这妞真堪称个百变妖精，刚刚还魅力四射，转眼又是变成个成熟威严又有点冷冰冰的冰美人，当着人前，她是率先凝重的对着毛珏重重一蹲礼，旋即满面威严的对着那些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跪下的群商们，高声的娇喝道。

    “今日起，摄政王持我洛家股份九成，为洛家吉运行第一大东家，亦是你们的大东家!”

    “拜见大东家!”

    可算明白了一大早晨把自己等人招呼来干什么，这些商铺掌柜的再一次重重的跪了下，这次叩拜声整齐了不少。

    也明白了洛宁的意思，虽然这明末背叛比比皆是，可古人对这个名分还是很看中的，既然摆了自己为大东家，这些人也得由效忠洛宁转而于自己，把通红的袖子撇在一边，毛珏也是很郑重的接受了他们的拜见，旋即重重的咳嗽了下。

    “诸位，你们都是杭州城商界的精英，旧日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营一方的掌柜，如今屈居于毛某手底下打工，毛某明白尔等心中不甘，不过毛某可以保证，毛珏绝对不会让你们未来后悔这一天加入了本王麾下!不仅仅杭州，世界都将为你们而改变!”

    一番话毛珏说的热情洋溢，和后世黑心小公司入职时候讲的简直一模一样，可惜，一声掌声都没有，一帮子掌柜的傻愣愣的，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在那儿回着手。

    这些话有点废话了，谁能在毛珏手底下不甘心？给毛珏打工，那就是皇商了，之前就算这些人没被抢走家产，毛珏要招皇商，不少人倒贴家产也愿意加进来，而且谁能看不好皇商的前景呢？

    尴尬的又清了下嗓子，旋即毛珏郁闷的一扬巴掌。

    “丝绸庄子，丝绸铺子的出来，站一排，和茶有关种茶卖茶的站一排，其他卖布的卖瓷器的站一排，开工!”

    “草民遵命!”

    一群杭州大商整齐的应答中，毛珏的贸易改革又是在迷迷糊糊中展了开。

    …………

    有官府干预，有组织有预谋，和一个个小商家自行无序竞争发展，就是不一样，整个杭州商业合成了个巨大的托拉斯产业，本来家庭式的闲散丝农被组织统一生产，善于抽丝的一组，善于种桑的一组，善于养蚕的一组，纺织丝绸的又集中大规模生产，这丝绸产量一下子就高了起来，而且杭州四十多个丝绸行统一定价，一个标准评定丝绸生丝品质，混乱的丝绸市场也变得规范起来。

    还有茶，还有瓷器，短短几天之内，杭州城的市场迅速变得规范而有效率，甚至比铁山还要有效率些，毕竟铁山哪怕是同一行业也有几个公会相互竞争，这儿连个竞争的都没有，全被毛珏一家吞并了。

    而且毛珏主持这吉运行之后还大发福利，所有加入的下层丝农织工茶农率先发放三个月钱米工资，以赈济被南明掠夺一空的下成市民，对于表现极佳的老掌柜的老商户还发放十万分之一到十万分之几的股份，可不要小看这十万分之几，整个吉运行市值三四千万两，万分之一也是三四千两的价值了。

    而且没过多久，领到股份的掌柜经理级杭州商人又惊奇的发现，自己股份的价值就跟烫了屁股那样，玩了命的往上涨着。

    随着杭州秩序的恢复，这儿的贸易也飞快繁荣起来，毕竟和南明开战之后，南货一下子变得紧俏了起来，听说毛珏整顿好了杭州，一瞬间铁山的大财阀们，京师的老牌勋贵商人们，山西的晋商，哪怕远在陕西，在李自成打击下元气大伤的陕商都像是嗅到血的鲨鱼那样，闻风而动向这里汇聚来，才刚刚上市的丝绸，出口的茶叶直接被抢购一空。

    在南明手里，就价值七百万两的杭州城，重新变成了个聚宝盆。

    不过不光是北方来的商人豪客，南方海域里什么浪里白条海里鲨，各路英雄好汉却也是向杭州城汇聚了过来，那些都是郑芝龙麾下的大小海盗们，既然已经决定了归顺毛珏，这郑芝龙也不藏私，下达了江湖召集令，一时间，南海的大小海盗纷纷向杭州汇聚，来拜见他们的新龙头大当家的。

    然而对于这些人，毛珏这一次却是出奇的没有想着收编。

    没办法，对于军纪森然的东江帝国舰队，这些习惯江湖习气，散漫惯了的英雄好汉实在是难以去适应，毛珏也不愿意额外多开一大笔支出，养着一群纪律与战斗力都低下的水军部队。

    况且对他们，毛珏还另有安排。

    跟着这些北上海盗的还有一支特殊的客人。

    七月十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一间与明式建筑截然不同，满带着异域风情的货行在余杭城外挨着港口的南街建立了起来，一系列怪模怪样的洋文底下，荷兰东印度公司五个大字亮晶晶的显露出来。

    看着门可罗雀，连个道贺的都没有的货行，台湾总督范德堡却是情不自禁的松了口气，和没心没肺又狂妄自大的名门公子鲁菲力不同，他是自底层小资本家出身的，经历了残酷的八十年战争，立下了战功，这才爬上了如今的位置，他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可是知之甚详，既然毛珏提出的提议被东印度公司否了，范德堡可不认为大明还能与东印度公司和平相处下去。

    战争是一定会到来的!只不过什么时候到来而已!

    这个货栈其实也是范德堡对大明的一次试探，如果直接被封了，说明大明帝国已经在厉兵秣马，防备消息走喽，是准备打仗了，范德堡在距离大明最近的台湾分部前线，也可以提前做个预警，现在看来，尚且没找到合适的代理人，短时间内，似乎大明与荷兰还能有一段和平期。

    “准备船，今晚本督就走，回台湾分部!”

    对于商栈如何运营，范德堡这个军事总督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这头试探过后，鞭炮的硝烟还没散尽，他是就准备回去了。

    然而范德堡却是漏算了一点毛珏想要对付他，犯得着还得闭关锁国，预防情报走漏，还得秘密聚拢军队那样大张旗鼓的吗？

    就挨着范德堡开的货栈不到两公里，能远远眺望西湖风景的武林门翠微阁上，毛珏迎来了一批新的客人。

    虽然也是一身毛，不过一双浓密的胡须卷了起来，身上穿着墨绿色的斗篷，里面还裹着一件到膝盖的长袍，下面粗线缝制的马靴直抵膝盖，一群歪果仁黑绒的绅士帽下，每一个还都压着一顶灰白色的假发，相比于两个月前，鲁菲力金灿灿的假发，黄金扣子绿中国刺绣的马甲，还有黑天鹅绒的外套，这群人无疑是寒碜了不少。

    可相比狂妄自大的鲁菲力，这些人却也是有眼力见了不少，毛珏这才刚走上楼，一群英国绅士整齐的站了起来，旋即又是很标准的大明礼节重重的跪拜在了地上，也不知道他们的假发是不是沾在脑门上的，砰砰的磕着头居然都没掉。

    “东印度公司董事罗伯特.史密斯勋爵，叩见大明至高无上的摄政王陛下!在下携带来了我大英王室对陛下的诚挚问候!”

    看着这个四十来岁上下的红鼻头英国绅士右手高举的羊皮卷信笺，毛珏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了一股子笑容来。

    天下，可不止一家东印度公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