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顿非常丰盛的晚餐。
    俄国贯彻分餐的传统制度，现在，呈现在娜塔莎面前的，是一块硕大的飘着诱人香味的煎牛排。
    主食还是俄国最常见的黑麦面包切片，配菜还有熏制卡马河鲈鱼、传统香肠切片、酸黄瓜、奶油烩蘑菇汤和奶酪烩土豆。
    虽然巴尔岑落脚的是军人旅馆，此地的餐厅装潢的也非常朴素，但厨师的水平绝不差。
    因在白俄罗斯的奋力战斗立下许多功劳，巴尔岑也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他知道自己终究还得去炼狱般的战场，兜里的钱再多，到战场上还不是一无是处？趁着有机会享受一番生活，花费再多的钱都是值得的。
    巴尔岑要邀请娜塔莎吃饭，这一餐必须丰盛。
    他的确破费很大，不过看着面前的珍馐，这五百布花的真值。
    所以这顿饭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实际也就一百卢布的水平。
    回到安全之地后，巴尔岑一开始抱着手里的两万卢布奖金之巨款一度乐得合不拢嘴，然而获悉当下的许多紧俏商品的物价，方知巨款的购买力已经严重缩水。
    市面上还有面包销售，只不过价格已经非常昂贵，相比之下，彼尔姆的军人旅馆给出的高档餐饮价格，已经算是非常低廉了。
    娜塔莎瞪大自己的双眼，巴尔岑何尝不是如此？包括巴尔岑的几位随从，此刻他们非常庆幸于跟着师长来彼尔姆一趟，嗅到诱人饭菜香气，白天的所有繁忙已经消失得无踪迹。
    现在，还没有人主动动刀叉。
    随着服务员递来开过瓶盖的红酒并依次给所有人满上，身为宴会发者的巴尔岑，才决定下令开餐。
    在那之前，他突然问到：“娜塔莎，你觉得这顿饭怎么样？”
    “真是太丰盛了。上次吃到这样的大餐还是在克里姆林宫。”
    “你……”女孩不经意的话着实吓了巴尔岑一大跳。“你居然去了那里？”
    “对。我还接受了斯大林同志的接见。”女孩昂头一脸笑容。
    巴尔岑稍稍一想也就释然了，报纸上明确说明了，这姑娘的确接受了那个人的接待。
    娜塔莎咽下自己的唾沫，突然略有愧疚的问：“长官，我们今天吃这个，会不会……太奢侈了。奢侈不是好事。”
    “对！刻意追求奢侈是容易滋生腐化的，不过今天是特别的日子，我们需要一顿奢侈的饭菜庆祝一下。”
    女孩点点头：“您说的有道理。一个月以来我在学校总是吃土豆，一周最多吃两顿面包。在学校大家都吃着一样的餐饮，好在我来到彼尔姆之前拿了一些罐头，现在，我的罐头已经全部吃完了。”
    “是嘛？你的津贴水平很高，你可不能亏待了自己。”巴尔岑提精神：“听着，你只是隐藏在学校里而已，你的身份依旧是军人，是现役部队的少校，不必过分拘谨。”
    “是。我的确不想张扬。”
    “但你已经很张扬了。哈哈！”正在兴头的巴尔岑突然掏出烟盒，一想这丫头不喜欢烟草，又遗憾的塞了回去。“唉，化名哈尔科娃，你很有想法呀。”
    听着这个，娜塔莎腼腆地笑了笑。
    巴尔岑耸耸肩：“将军知道你现在故意过着苦行僧的生活，他可是要批评你的。我想你是最清楚将军的生活态度，就是条件再艰苦，在吃饭的问题上他从不想亏了自己和家人，就是一个土豆，也会变作花样的烹饪变成美味一餐。所以趁着这个机会你可要多吃肉。干脆这样吧，我的一份分你一半。”
    “唉！不用了！不用了……”娜塔莎慌忙推脱。
    现在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长辈说教似的，接着又被当做小孩子一般哄了一番。她没有丝毫的反感，反而这种温馨的感觉是那么幸福。
    俄国人钟爱的传统酒水就是伏特加，它究竟是源于哪里？波兰说它是自己发明的，俄罗斯声称那是基辅罗斯的。然而有诸多证据表明，伏特加最早被波兰人作为药酒对抗黑死病，它因为蒸馏深加工变得热辣浓烈。
    因此伏特加也有自己的酒具，一种特殊形状的玻璃高脚杯。用喝伏特加的酒具装葡萄酒，餐桌之上就是这一情况。
    巴尔岑举着酒杯站来，其他人纷纷立。娜塔莎并不喜欢伏特加的热烈，不过非常少见的红酒在此，她非常愿意尝试。
    对于巴尔岑，他完全反过来，所谓真男人就该痛饮伏特加。
    “大家举杯！同志们，敬斯佩洛斯金娜同志。”
    “啊！长官，您这么说会不会很生分。”
    “好吧，那就敬娜塔莎同志。”巴尔岑继续道。
    “我也敬您，希望您在未来的战斗立下大功，叔叔。希望未来见到您时，能看到您胸前的金星勋章。”
    “哈哈，这姑娘真会说话。”说罢，巴尔岑便一饮而尽。
    喝红酒应该是慢慢的品，巴尔岑不管那么多，任何的酒，真男人就该一饮而尽。那些巾帼英雄也该是一饮而尽。
    何况现在的巴尔岑心情即为愉悦，这个娜塔莎居然称呼自己为叔叔……
    他坐下看着空酒杯念念有词：“红酒配煎牛排，这是法国人发明的。二十多年前，法国人还有勇气和德国人拼命，怎么过了二十年他们就集体成了懦夫？他们甚至没有怎么抵抗就投降了，反观咱们这些爱喝伏特加的人们，很快咱们就能打得敌人四散奔逃。所以这个红酒啊……”
    巴尔岑摇摇头，很快就吩咐手下，从另一个麻布口袋里拎出两瓶专供军队的伏特加。
    说是伏特加，瞪大眼睛的娜塔莎看不出什么端倪，那两个瓶子没有贴任何标签，就是单纯装着透明液体、有着软木塞的玻璃瓶。
    巴尔岑给自己满上，他的随从亦是给自己倒上。
    “咱们苏联公民，就该喝这个。”巴尔岑笑呵呵的问道娜塔莎：“亲爱的，要不要也来一杯？”
    “我……”
    娜塔莎想推脱，如若可以选择她更爱红酒。伏特加是好东西不假，若是在冬季执行任务，自己定是要主动喝上几口暖身子的，现在还是算了吧。
    然老战友都这么问了，自己不喝上一杯着实不好。
    犹豫再三，娜塔莎只得点点头：“就一杯。”
    “的确，你喝上一杯就够了。我们也一样！”巴尔岑看看左右，稍稍叹言：“明天还要去第二学走完一个流程，不知那里又能招多少个精英。”
    “人才当然是越多越好呀，师长同志。”那位谢尔盖附和道。
    “话是如此。”巴尔岑犹豫地看着酒杯那晶莹剔透的液体，“他们非常年轻，他们主动选择参军，但愿他们都是幸运的。”说罢，巴尔岑一饮而尽。
    娜塔莎亦是干了这一杯，热辣的感觉作用于全身，她的身体一度非常扭曲，接着恢复情绪，唯有肚子里仿佛燃一团火，整个人变得非常兴奋。
    一番喝酒的举动消耗些许时间，一度油脂沸腾的牛排也冷却到可以安然入口。
    大家纷纷开动，一支支带锯齿的餐刀切割着牛肉，像是巴尔岑，他的动作更加简单粗暴，切割一大块肉就往嘴里塞，紧接着又是塞进一块面包。
    仿佛他有着一双鳄鱼般的大嘴，一口气就能吞掉很多食物。
    巴尔岑确实有这种能力，战地生活迫使他需要用最短时间吃掉最多的食物，故而在他领导的新编第324师，他也要求部下以很短的时间结束一餐。尤其是早餐，士兵吃过早餐立刻就投入体能训练。
    故而这类苛刻训练能造成士兵胃下垂，巴尔岑意识不到这个，他只知道，如果吃饭的时候敌袭发生，战士若不能瞬间进入战斗模式，那这顿饭真就是最后的晚餐了。
    相比之下，娜塔莎就雅很多。
    煎牛排终是太油腻，红酒却有解腻的功效。所以她又给自己倒上一点红酒，慢慢的品味冲淡油腻的酸涩滋味。
    娜塔莎实际的有酒量的，毕竟要在沼泽地冬季作战，她也需要一点酒精刺激她在战地偶尔皮顿的精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但凡是到了这种时候，要么曲终人散，要么就是一众人闲聊乱七八糟的事，无论东方西方概莫如是。
    巴尔岑看着略有脸红的娜塔莎，背靠着软皮座椅，非常懒散的嘟囔：“娜塔莎，你的同学里居然有一大堆人才。”
    “是……他们很多人，毕业后就要去参加彼尔姆大学的准入考试。”
    “哈哈？这么说我是挖掘了一批准大学生？”
    “大概是这样。”
    “也许他们的个别人已经具备了大学生的资质，至少在某些方面。唉，其的一些人，他们理应去大学深造，不过他们参军也是非常好的选择。亲爱的，今天我面试了一个男孩。他居然会莫尔斯电码，他是邮局的子弟所以会这个。这种人才真是……真是只需一点学习，就是很好的通信员。”
    微醉的娜塔莎正在出汗，她平静的坐着，深知再静坐一会儿体内的酒精就差不多分解完了。这是她在学校学得的化学知识。
    娜塔莎的精神虽有些飘飘然，她也知晓巴尔岑说的就是吉尔·伊万诺夫。
    “是……是他？吉尔！”
    “唉？对，他就叫吉尔。看来，他是你的同班同学？”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是同学。甚至他对我还……”
    巴尔岑猛然坐身，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动作幅度很大，看来整个人有点神经质。
    “哈哈！是爱慕吧？你很漂亮又有才能，哪个小伙子不想追求你。只是许多人只是想想罢了。对了，那个吉尔知道你是真实身份了吗？”
    娜塔莎点点头：“是的，是我亲自告诉他的。毕竟……我和哈尔科夫有了约定，我不可能背叛他。我也不想让我的新朋友难受。”
    青春是美好的，战争是残酷的，为了生存而被迫并肩作战的少男少女，他们的战友情极有可能演化为爱情，进一步就是亲情。
    当下苏联的化市场流行的许多学作品，描述的都是国内战争时期的内容，这其不乏对年轻战士爱情的讴歌。
    沼泽地的游击共和国就那几万人，娜塔莎又是人尽皆知的英雄，她与另一个年轻勇敢战士的情愫亦是人尽皆知，并被大家祝福着。
    巴尔岑一下子猜到了所有，这便说：“那个吉尔·伊万诺夫，他是个人才，我这次的行程就为物色这样的人才。”
    “他的确是人才，如果他成了您麾下的战士，他也会有很大作为吧。”
    “那是当然。我现在非常需要通讯兵，吉尔会电码的这份能力，省去了大量的培训时间呢！”
    娜塔莎欣慰的点点头。
    她的心理一直把吉尔当做朋友，甚至乐见于这样一个关心帮助自己的兄长，然彼此的关系就该止步于此。
    说到了吉尔，娜塔莎想到另一个约定。
    自己已然答应吉尔去他家里做客，以同学的身份去做客。如今吉尔马上要参军了，自己对吉尔的承诺还能落实么？
    娜塔莎连忙问道：“长官，吉尔他今天只是报名，什么时候去您的军营？”
    “这……大概是在两天之内。如果征兵部门对新兵的军籍登记足够快速，学校方面对这次特殊新兵的选上的学生的档案整理迅速，可能到了十一日他们就可以出发了。”
    “啊！也就是别列科夫将军到来的日子？”
    巴尔岑点点头：“的确如此。看你的样子，你是非常担心那个吉尔？”
    “对！毕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哈哈！你战友情吧。也好，趁这个机会我可以问问你，那个吉尔·伊万诺夫。他的身体素质怎么样？他擅长奔跑？学习也非常出众？”
    “对！他再努力一些，具备参加马拉松比赛的能力。”
    “啊，真是个人才。”巴尔岑乐得猛拍大腿，接着侃侃而谈：“本来我打算把他扔到团级部队的指挥部。现在情况完全变了，这个吉尔，我得把他安排到师部！娜塔莎，你推荐的人绝对是可靠的人才，就这么定了。”
    “我……”
    “你不要说了！我现在脑子非常清醒，我没有喝醉。我已经下了决意，谢尔盖！”巴尔岑粗鲁的嚷嚷。
    “到！”
    “拿出笔记本，给我做一个备忘录。吉尔·伊万诺夫，安排到指挥部的通讯排。”
    这一刻，娜塔莎还是觉得巴尔岑的决定太唐突：“长官，他很年轻，甚至没有上过战场。您的决定是不是有些草率。”
    “亲爱的，我这是在给他机会呀！想想你自己，别列科夫将军给了你很多机会，你把握住了这些立功机会才有今天。你不必担心他什么！如果吉尔·伊万诺夫做得不好，我还是要把他踢到基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