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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千六十七章 毒计

    侵夺房俊的家产?
    这事儿程咬金不会干,连想都未想过,他与房俊算是忘年之交,别看房俊之前与李勣走得挺近,但他最是了解李勣清冷、自私之秉性,与房俊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就算不至于分道扬镳,相互疏远也是必然。
    而自己不同,曾多次给予房俊帮助,朝堂上也大力支持,双方利益几乎一致,至今程家仍有一支船队跟在水师后头向东洋、南洋诸国贩运货值,获利颇丰。
    况且就算他眼馋房俊的家业,自家那几个儿子都不肯答允……
    但是既然自己这位岳丈敢于觊觎房俊的家业,且能够在自己面前随口道出,显然心里对此事已经有了定数。
    看起来,山东世家对于晋王的支持不是一般的大,或许达到倾囊相授、福祸相依的地步……
    程咬金自然知道这位岳丈今日亲自前来的目的,但是他闭口不言,等着对方先开口。
    自己相询与对方提及,主动、被动之间区别很大……
    好在崔信对自己这个女婿甚为满意,故而此刻也不藏着掖着耍心眼,干脆直言不讳道:“族中已经达成共识,山东世家联合在一处支持晋王夺嫡,此事有进无退,已然成行,还望贤婿予以支持。”
    程咬金也很干脆,摇头道:“太子乃国之储君,名分大义所在,吾受陛下器重委以宿卫京畿之任,岂能做下谋逆那等乱臣贼子之行径?奉劝岳丈也勿要受旁人蛊惑,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山东世家自隋朝开始便遭受打压,远离朝堂中枢数十年,虽然依旧能够驰骋一方、门风不坠,但久未尝过中枢权力之滋味,难免志气衰退、想要继续维系“五姓七望”之地位殊为困难,故此意欲借助当下皇权更迭之机会行险一搏谋求最大利益,可以理解。
    但他程咬金已经算是位极人臣,又不可能成为宰辅,何必甘冒奇险?
    所以他一直在太子与晋王当中摇摆,最终做出置身事外、两不相帮的决定,反正无论最终是谁上位,都需要他统率左武卫镇住场面,就算没有从龙之功,新皇登基论功行赏也差不了。
    何苦去帮着晋王?
    需知皇权之争最为残酷,胜者固然荣登大宝九五之尊,败者势必全无生还之可能,只能阖家老小一同死无葬身之地,当年的隐太子李建成便是先例,程咬金可不愿手上沾染太子的鲜血……
    崔信呷了口茶水,笑道:“岂会让你提兵杀入皇宫弑杀太子?只不过是需要你无论局势如何,暂且按兵不动以待终局而已。”
    程咬金沉吟了一下,没有断然拒绝,自家岳丈清楚自己的立场还能前来充当说客,明显是还有其他原因,遂看着对方不说话。
    且说说条件吧,但他不认为对方能够给予他令他心动改弦更张的好处……
    崔信放下茶杯,澹然道:“晋王答允,待登基之后将效彷先帝当年封建天下之旧事,亲王、功勋皆可前往封地自行建国、屏藩中枢,子孙世世代代永镇藩国,为国藩篱,吾已为你求得山东之地。”
    任凭程咬金如何心意已定,此刻也忍不住瞪大眼睛,心神震撼。
    封建天下啊!
    正如房俊当年那句诗所言“三千里外觅封侯”,男子汉大丈夫,哪一个不是志比天高、气冲霄汉?自己如今依然贵为国公,距离王爵只差一步,但异姓不得封王的年代里,这一步永远也迈不出。
    若是当真能够封建一地、永世为王……谁能无动于衷?
    当年陛下欲行封建天下之策,朝堂上贞观勋臣、宗室内皇子亲王之所以齐齐反对,非是大家澹泊名利,而是都看出陛下试探之意,再是心动也得严词拒绝,否则被陛下认定藏有列土封疆之野心,还要不要命了?
    但现在却是实打实的机会,晋王依靠山东、江南两地门阀登上皇位,必然还要倚仗这两大门阀为他稳固朝堂、坐稳皇位,任何承诺都一定会实现!
    封建山东之地……那可不就是妥妥的“鲁王”?
    一国之王啊!
    程咬金呼吸粗重,压抑着狂乱的心跳,双目灼灼的看着崔信。
    这一刻,也顾不得对方觊觎房俊的家产,自己会否成为对方侵吞房俊加长的帮凶了……
    心痒难耐。
    正在这时,有亲兵入内,禀报道:“启禀大帅,太子殿下派人前来,请大帅入宫觐见。”
    “嗯,知道了。”
    应了一声,待到亲兵退下,程咬金给崔信斟茶,说道:“非是吾不信岳丈,也非是对裂土封王之事无动于衷……只不过太子乃大义名分所在,若扶持晋王,等同谋逆,千秋青史之上,定然劣迹斑斑、遗臭万年,吾不能为眼下之利益,将程氏子孙推入火坑之中。”
    崔信澹然道:“贤婿倒是可以放心,陛下对晋王之钟爱朝野皆知,数次欲册立晋王为储亦非秘而不闻之事,虽然种种原因未能废黜太子、册立晋王,但岂能没有遗诏留下?遗诏,肯定是有的。”
    程咬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谨慎一些:“单只是遗诏还不行,太子固然懦弱,但平素并无大错,且仁厚之名颇得人心,此亦是陛下迟迟未能易储之原由,骤然有遗诏将其废黜,天下人未必肯信。”
    凡事讲究个名正言顺,单只是遗诏就想废黜太子,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
    这年头固然朝堂受世家门阀把持,往往家族利益至上,道德仁义那一套仅只是嘴上说说,但依旧不缺自诩忠正秉直、刚烈仁义之辈,想要凭借一封不知真假的所谓遗诏便顺理成章的废黜太子,简直痴心妄想。
    东宫实力本就不弱,单只是东宫六率在李靖统率之下已是当世强军,右屯卫如今虽然在李道宗掌管之下,可上上下下皆是房俊旧部,只要房俊振臂一呼,必然应者云集,更何况李道宗素来与太子亲厚,谁知会否临阵倒戈,彻底站在太子那一边?
    若是再有一些自诩正义之士从旁添砖加瓦,晋王这边即便有山东、江南两地门阀之支持,胜率也未必有多大。
    总体来说,风险太大。
    崔信依旧一脸澹然,缓缓道:“放心,师出无名怎么能行?当初陛下于辽东军中坠马重伤,期间有人奉太子之命向陛下进献丹汞之药,其中暗藏剧毒,意欲弑杀陛下,此事陛下依然悉知,人证物证俱在,陛下又岂能任由太子担任帝国储君?只不过当时关陇兵变,整个关中一片混乱,致使社稷倾颓、朝局跌宕,故而不得不暂且将易储之事放下,悉心料理国事。但陛下高瞻远瞩,岂能不预作准备,留下遗诏将皇位传于晋王?”
    程咬金心神巨震,他一瞬间便明白过来:“褚遂良?”
    崔信颔首,道:“当初于辽东军中,正是褚遂良受太子胁迫,向陛下进献隐藏了毒物的丹汞之药,但褚遂良良心发现,不忍加害陛下,故而将一切坦白。而陛下舔犊情深,即便明知太子做下此等不忠不孝、狼心狗肺之事,却依然想着给太子一个善终……唉,为人父者,爱子之心,令人感叹。只不过太子歹毒,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串通为陛下炼丹的番僧,将砒石的剂量偷偷增加十数倍,致使陛下两度昏迷晕厥,终成憾事。”
    这话,程咬金是半个字都不信的,不太符合逻辑。
    那番僧此前他也见过几次,乃是李二陛下不知从何处得来,对其即为信任,岂能被太子收买?况且炼丹之时可不止是那番僧一人操作,诸多道士皆从旁辅助,似砒石此等毒物但凡增加一分半分都不被允可,更遑论十数倍?
    但现在想必那番僧已经落入晋王手中,三木之下自然想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再加上褚遂良这等陛下心腹反戈一击……且不说相信者几何,单只是情理之上已经说得通。
    这就行了。
    哪有那么多的正邪对错?到底也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需道理上说得通即可,至于这道理是真是假……没那么重要。
    他点头道:“既然如此,吾这便入宫一趟,总要安抚住太子才好,您也让晋王那边快点起事,迟则生变。”
    至于如今晋王也好、尉迟恭也罢,乃至于萧瑀、褚遂良等人皆在太极宫中,怎么可能举兵起事……既然崔信已经到了自己这边游说,想必此刻晋王等人早已逃离太极宫。
    若是被区区宫墙拦住,还谈什么逆而篡取、成就皇图霸业?
    而且他也相信,李二陛下必然预先留有后手协助晋王在不利之局面下拥有反戈一击的机会与能力……
    送走崔信,程咬金在亲兵服侍下穿戴好甲胃,吩咐道:“去通知牛将军与吾家大郎,未有吾之军令,让他们绝不可轻举妄动,就算有人攻城,也只能死守城门,不得外出应战。”
    “喏!”
    “无论是谁的军令,在吾未从太极宫回来之前,汝等皆不得听从,违令者斩!”
    “喏!”
    一连串军令下达,安排好一切事宜,程咬金这才顶盔掼甲,带着数十亲兵策骑冒雨赶赴太极宫。
    战马的铁蹄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铮铮轰鸣,踩踏地面雨水溅起一片水雾,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于静谧的雨夜之中传出去老远,附近里坊的居民闻声具是心中一紧。
    战火弥漫,不知这座天下第一雄城何去何从,又有多少人将被席卷裹挟进这场夺嫡之战。
    煌煌盛世,安居乐业,一切或许就将随着李二陛下之逝去而烟消云散,天下极有可能再度陷入隋末乱世那等混乱之中。
    生逢乱世,人民犹如草芥,卑贱不如豚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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