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之交的波河水势滔滔,汹涌激流。
在上游有几条河流汇聚而成,最终注入亚德里亚海的河流是伦巴底地区规模最大的水系之一。
波河并不长,但是却很宽广,河面最宽的地方要将近足足半法里,这就让条从曼图亚起源最终流入亚德里亚海的河流成为了一条天然的防线。
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在波河一线主要防备的对手是威尼斯人。
鉴于威尼斯人历年以来在意大利战争中扮演的那摇摆不定的角色,亚历山大对威尼斯人接下里会选择站在哪一边还真是没有谱。
老巴巴瑞格已经在1年多前去世,这条即便是在以寿命绵长出著称的威尼斯总督中也堪称高寿的老狐狸,最终没有抵抗住岁月的毒打。
现在的威尼斯总督是李奥纳多·罗莱特,一个同样十分狡猾的商人。
当他被推选为总督的时候,这个人站在总督官邸大阳台上向下面的贵族和军人们保证,他会“竭尽全力保证威尼斯的地位和其公民的利益”。
这种纯粹政客似的许诺得到的是谨慎的欢迎,这是因为威尼斯正面临着来自奥斯曼的前所未有的压力。
就在罗莱特刚刚上任不到一周,随着威尼斯人在地中海上最后的殖民地被奥斯曼人攻陷,威尼斯彻底失去了他们在海外的所有地盘。
不但如此,奥斯曼人的舰队曾经一度直逼亚德里亚海进入地中海的海口,这就意味着威尼斯人很可能会被堵死在亚德里亚海里。
这对于威尼斯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凭借着海上贸易崛起的威尼斯,正面临着会被活活困死的危险。
这让骤一上任就面临危机的李奥纳多·罗莱特一开始不禁有些手忙脚乱。
他不得不一边应付着国内你的局势不利产生的恐慌,一边迅速的调整对外关系,试图想办法度过这一难关。
为此威尼斯人不得不放下尊严向之前的老对手们频频发出善意,不论是法国人还是奥地利,甚至是一直与威尼斯关系恶劣的梵蒂冈,他们都想尽办法试图改善关系。
正是在这个时候,意大利北方发生了,令无数人都为之瞩目的变故。
奥地利驻伦巴第的最前线指挥官格拉茨伯爵的军队与罗马忒西亚的北方军团在帕尔马附近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遭遇战。
至少对奥地利人来说这是一场意外的战斗。
有伯爵本人指挥的大约1100人的奥地利前锋部队在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了罗马忒西亚军北方左翼集团的猛烈进攻。
在敌人不论是兵器兵力都占据着完全压倒性优势的局面之下,格拉茨伯爵的军队只抵抗了大约不到两个小时,就全线崩溃。
而让伯爵没有想到的是,这显然并不是他认为的意外遭遇战。
因为就在他带着残余的军队被迫先后撤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切断了退路,甚至连跟在后面虽然已经进入战场,却距离还很远的辎重队都已经被敌人的骑兵在半路上截获。
到了这时伯爵才终于明白自己其实是一头撞上了敌人的主力,而且从对方那迅速就作出反应,进而快速投入战斗的举动看,罗马忒西亚人的目标显然就是他。
这让格拉茨伯爵气愤之余很想派人找对面的罗马忒西亚指挥官理论。
毕竟在他认为虽然双方已经分别摆出了很严厉的外交姿态,甚至听说那位公爵夫人还已经宣布了战争,但罗马忒西亚军队却在完全没有在战场上两军打招呼的状况下就发动进攻,这无异于不宣而战。
伯爵的气愤可想而知,只是敌人却显然没有给他发现这怒火的机会。
按照少数先是逃到皮亚琴察,然后在罗马忒西亚人的追击下仓皇逃往米兰的败兵报告,最后一次见到勇敢的格拉茨伯爵是他正带着自己的卫队试图闯出包围圈时的样子。
然后伯爵就与他的部队失去了联系,而被罗马忒西亚军包围的奥军残部在终于逃出包围圈后,根本来不及寻找他们的伯爵,只能一路向北逃跑,直到到达皮亚琴察。
这一天是1503年的4月12日,恰好是威尼斯新总督李奥纳多·罗莱特上任整18个月。
几天之后,这个消息传到了威尼斯,在威尼斯人当中立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一时间威尼斯的贵族议会分成了意见迥异的截然两派。
一派以巴巴瑞格当初任上国务秘书尼古拉·冯夏为首,认为应该继续与罗马忒西亚公爵处好关系,同时趁机跟着贸易联盟这个已经展现出獠牙和利爪的庞然大物一起,在已经出现端倪的欧洲新的秩序势力圈子里捞取好处。
毕竟之前威尼斯资源与贸易联盟关系还算融洽,可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游离在贸易联盟圈子之外。
现在看来这么做显然是得不偿失的,所以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够借着对罗马忒西亚公国的支持,弥补与贸易联盟之间的微妙的裂痕,那就再好不过了。
而另一派却是以在李奥纳多·罗莱特接任总督后获得了权力的一批新贵为主。
这些人认为那位罗马忒西亚公爵的野心太大了,这已经足以威胁到威尼斯的直接利益,如果再让他在伦巴第得了势,未必就不会因为膨胀的野心而渡过如今作为双方边界的波河,进而入侵威尼斯人的传统势力范围威尼托地区。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与那位公爵的敌人密切联系,即便不是公开站在他的对立面,也要趁机牵制罗马忒西亚人,然后再看着局势的发展做出是否和罗马忒西亚彻底决裂的决定。
李奥纳多·罗莱特当然是支持这些人的,因为他们不但是他成为总督的有力支持者,更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对那位公爵抱着很大戒心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只是前总督的旧势力同样不容小视,双方在贵族院中你来我往各不相让。
最终让威尼斯人做出决定的,是费拉拉公爵康斯坦丁·德拉·罗维雷。
康斯坦丁宣布自己为米兰公爵,和授权罗马忒西亚军队进入米兰地区驱逐奥地利人的宣言,让原本摇摆不定的威尼斯人最终知道了该怎么做。
他们或许和奥地利人关系并不好,但是却更不能容忍一个热内亚出身的米兰公爵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
所以威尼斯人立刻宣布支持皇帝对米兰的合法统治,同时他们再次警告同样闻讯而动的法国人,如果他们介入米兰的争夺,那么威尼斯势必要出兵保护自己在伦巴第的利益。
战争在一时间在意大利变成了最大的话题,不论是在罗马还是在更南方的那不勒斯,虽然距离伦巴第还很遥远,可战争的阴影也已经悄然降临,紧张气氛无处不在。
马希莫用手挡着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在广场上缓缓走着,这个季节已经很热,特别是披着繁重严实的圣袍就更是只要稍微动一动就会满身大汗。
今天恰好轮到马希莫主持当天的圣主祭日,做为枢机团的一员,他是这一天当中最忙碌的一个,
马希莫身边跟着几个他的亲信,其中除了一位排名稍微靠后的辅助主教,还有两位祭司和几个执事。
这些人组成了他在罗马的小小幕僚团,至于在他的驻跸地博洛尼亚,则有另外一套完成的教团组织。
当初马西莫在觐见亚历山大六世的时候曾经提出的重振教皇权威的建议,如今有被再次拿出来宣扬一番的迹象,只是这一次准备扯起这面大旗的,是老罗维雷。
因此最近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枢机团中两位最有权势的首席枢机与最有前途的年轻枢机的蜜月期,双方合作无间,守望相助,一时间在枢机团里所向睥睨,横扫梵蒂冈2条街。
“战争啊大人,战争!”
一个紧紧跟在马希莫身边的年轻人不住唠叨着,太阳晒在他的头上满脸是汗,不过尽管这样,他依旧不停的唠叨着。
“我知道,很快就要打仗了,真是上帝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愚蠢的人总是惦记这种事。”
马希莫不耐烦的说了句,看到那年轻人就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马希莫无奈的耸了下肩膀:“我不是在说公爵,我们都知道他总是有道理的。好了说吧,你这次又要干什么?”
“战争……”年轻人又习惯的说了句,然后在马希莫的盯视下赶紧说到正题“我是说,您不觉得这是个发财的机会吗?”
马希莫看看跟在后面稍微远些的幕僚们,微微摆手示意让他们不要跟的太近,然后才压低声音说:“听着,我知道你这两年赚了不少,所以不要太贪心,记住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赚了。”
“公爵也是这么说的,”年轻人应了句,可脸上的神色却显然没有听进去“不过这次可是难得的机会,我是说我们可以发一大笔财。”
马希莫停下脚步看着一直不肯死心的年轻人皱起了眉:“普拉托,你这个人就是太贪心,这可不是个好兆头,难道在瓦拉几亚女大公那里你赚的还不够多吗,我可是听说你一个人几乎包了整个瓦拉几亚新军的所有订单。”
“承您的吉言了大人,那的确是笔好买卖,”听到马希莫提到自己这得意之作,普拉托不由喜笑颜开,不过接着又赶紧小声说“不过这一次我们能赚的也不少,您知道吗,曼图亚侯爵贡扎克·弗朗西斯科正在为自己的处境发愁呢。”
普拉托的话让马希莫心头一动。
他当然听说过那位侯爵的大名,据说他是位很了不起的君主,慷慨大方而又热情奔放,对自己领地里的人民也很仁慈,总之听上去是个明君。
不过让马希莫记住那位侯爵大名的,并非是这些没什么特点的性格,而是因为这位侯爵的姐姐是阿方索·德斯特公爵。
而这位公爵,曾经是当初亚历山大六世在乔瓦尼·斯福尔扎死后,准备为卢克雷齐娅找的继任丈夫人选之一。
只是后来经过种种考虑,最终教皇选择了儿媳桑夏的兄弟,比利谢利的阿方索做为首选。
这些当然是亚历山大告诉他的,当初在罗马的时候,对教皇为卢克雷齐娅找的所有丈夫人选,他们可是都盯的很紧。
马希莫当然并不知道,如果历史没有什么变化,卢克雷齐娅的确会和比利谢利的阿方索结婚,然后按照波吉亚家的传统,过不了2年再次坑女婿后,卢克雷齐娅就会再次成为寡妇。
然后,就在1503这一年,她会经历第三次婚姻,嫁给阿方索·德斯特公爵。
而那位曼图亚侯爵,将会成为他妻子的原因成为卢克雷齐娅的亲戚。
和她后来的情人。
这些当然不是现在的马希莫能知道的,只是他不会忘记当提到这位曼图亚侯爵的时候,亚历山大脸上那颇为奇怪的神情。
根据马希莫对亚历山大的了解,那表情似乎是在说,他对那个人不太喜欢。
而现在突然听到关于曼图亚侯爵的消息,联想到曼图亚在伦巴第地区的位置,马希莫不由这件事上了心。
“你都听说些什么了?”
“是生意大人,生意,”见马希莫似乎动了心,普拉托立刻变得兴致勃**来“有人正在为侯爵张罗着购买武器,他似乎想要把他的领地重新武装一下。”
“那么他想要些什么?”
马希莫立刻察觉到了普拉托话中值得注意的地方,以他对普拉托如今可说是有着手眼通天本事的了解,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器,是不可能让他为难到来找自己的。
“大炮,侯爵想要购买最新式的火炮保护他的领地。”
马希莫愣了下,看向普拉托的目光中露出了意外。
马西莫自认是个虔诚的,高尚的,而且有些人优雅风度的修士。
所以对于武器他不感兴趣。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很清楚,普拉托所说的最新式的火炮,并非只是那些笨重的“铜器”。
如果只是大炮,现金虽然因为种类繁多口径不一有的各式各样的火炮,但是总的来说这些火炮之间并没有因为什么划时代的变革,而出现过于明显的差距。
或许有些地方铸造的火炮因为工艺精湛不易炸膛,更加耐用,可这也说不上是新式武器。
那么如果不是火炮本身的技术,而又被普拉托刻意提到的,就只有与火炮自身威力相辅相成的射击技术了。
马希莫并不很了解罗马忒西亚军队中炮兵的射击技术,与其他军队的差别究竟有多大,不过即便如此他也隐约听说过,在锡耶纳和圣布吉亚诺战役中,联盟军队用火炮让号称炮兵强大的法军怀疑人生的恐怖打击。
所以现在看着普拉托,马希莫难得显得严肃起来。
“告诉我你这个混蛋,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要为了赚钱不要脑袋了吗?”
“大人,我可不是那么不知道好歹,”普拉托有点愤愤似的说“我还知道谁能让我发大财,也知道干什么可能惹来麻烦,您可不要以为我只懂得赚钱。”
“我想你也不会那么蠢,”马希莫说着示意普拉托跟着自己向前走“说说你要干什么吧。”
“大人,有些商人在加洛林宫里正在为曼图亚侯爵到处找人,他们想要雇佣一批能够熟练使用火炮的佣兵……”
边走边听着普拉托的话,马希莫渐渐陷入了沉思。
按照当初与法国和奥地利人签署的协议,“热那亚帕尔马波河线”是被罗马忒西亚公国认为自身安全的保证。
任何交战一方如果威胁到这一条边境,都会被罗马忒西亚视为威胁。
只是后来与法国人那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这条被临时确立的边境线,其实只是针对奥地利人的。
有几次,因为不必担心侧翼可能会受到袭击,法国军队甚至从热那亚出发,沿着这条边境线一路向东,险些迂回到米兰东部,切断奥地利人与本国的联系。
而在4月12日之后,这条边境线更是干脆名存实亡了。
罗马忒西亚军队西部军团从帕尔马出发,一路向北追击溃退的奥地利人。
几天之后,当他们终于肯停下来时,似乎才发现自己不但已经越过边境深入了伦巴第,甚至他们的前锋更是早就经过被奥地利人仓皇丢弃的皮亚琴察,到了米兰南部的帕威亚郊外了。
而在米兰,因为格拉茨伯爵带走了大部分驻军以至兵力薄弱的守军霎时变得人心惶惶。
他们很想坚守城市直到皇帝派来援军,但是罗马忒西亚军队疯狂的进攻,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根本不是这支看上去完全不按套路打仗的敌人对手。
可如果就这么舍弃米兰,等待他们的肯定是皇帝的愤怒和惩罚。
这让只有几百部下的奥地利守将一时间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米兰的奥地利人和正在蒙蒂纳的巴伦娣前后差不多久,分别收到了来自威尼斯的外交通告。
对于困坐愁城的奥地利人,李奥纳多·罗莱特表示了关切与慰问。
而对作为罗马涅托斯卡纳公国摄政的巴伦娣,威尼斯总督则毫不掩饰的提出了警告。
“……尊敬的殿下,做为伦巴第传统的仲裁人,我不得不提醒您,任何试图令伦巴第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的举动,都将会被视为是对威尼斯的威胁,因此我希望您能尽快撤回进军米兰的军队,否则威尼斯将不得不予以纠正这个明显的错误……”
看着这完全不加掩饰的威胁,巴伦娣先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然后就下达了命令:“告诉奥孚莱依,按照计划,准备波河战役!”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伦巴第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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